话说到这,赵清淑再也坚持不住了,整个人瘫倒在轿子里,事到如今,马车上的人怎么会反应不过来。
郑夫人当即乱了阵脚:“你…这是要生了!这可怎么办,怎么才八个月就要生了。早叫你不要来的,霖笙还要考试,这可怎么办啊!”
郑老爷见过世面,虽然心中着急,却也迅速冷静下来。眼下才将八个月儿媳妇羊水就破了,这是早产,女人生孩子九死一生,弄不好真的会一尸两命,他当下立刻对车夫说:“快赶车回家!”
家里养了一位妇科圣手,现下正好派上用场,郑老爷对赵清淑说:“你不要害怕,一会回家就好了,我郑家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你和孩子。”
赵清淑额上冷汗连连,嘴唇也没了血色,第一次的阵痛强烈却又很快收敛,她撑着身子扶在窗口,忍不住掀开帘子。她现在很是后悔,她不该来的,她来了,郑霖笙知道她这样就没办法好好考试了。
她只想在生孩子之前好好看看郑霖笙,她掀开一角,不叫郑霖笙看见他痛苦的神情,却见贡院的大门慢慢合上,她的夫君也消失在了最后一道罅隙中。
马车的车轮缓缓滚动,赵清淑在生理的剧痛下实在顾不上去想贡院中的郑霖笙,那股又恼又悔的情绪被淹没,取而代之的是害怕。
古代女人生孩子九死一生,她一直好生将养却仍然早产,心中难免会担心,她怕自己会折在床上,怕再也见不到郑霖笙,她拽住郑夫人的手,咬牙道:“娘,还能不能再快点。”
郑夫人心里对赵清淑十分责怪,怪她总是不听劝阻,不光忙着给郑霖笙做饭菜,还非得在今天跟上来,情绪紧张或是一时情急这才动了胎气。况且以前她还吃了麝香泡过的枣,郑夫人这几个月总是在想这件事情,加上孙红盈走时的话,潜移默化地叫郑夫人觉得是赵清淑故意陷害孙红盈。郑夫人觉得,这胎没坐稳,说不定就有赵清淑吃了那枣的缘故!
种种原因下来,郑夫人对赵清淑十分埋怨:“你说你,总不听话,要不是非要跟出来,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现在还说这个做什么,想办法保住他们母子才是正事。”郑老爷斥责道。
郑夫人挨着靠车夫的位置,只好先催了车夫,而后又来安抚赵清淑。心里怪罪归怪罪,可赵清淑现在实在可怜,生孩子这件事情她也经历过,便也舍不得再去说什么。
“媳妇,你别怕。马上就到家里了,一会那接生婆来了,你一定会顺顺利利地把孩子生下来。”郑夫人轻拍着赵清淑的手,虽说是安抚,可话里却带了颤音。她实在害怕,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对得起贡院里的儿子啊。
“娘,你别说了。让马车快点。”赵清淑疼的咬牙切齿,就差骂人了,要不是尚有理智,她倒真想骂一句,这天杀的马夫怎么赶的路,一顿一停的,简直快把心脏脾胃肾全颠出来。
终于车夫一声长吁,马车在郑家东南门里停下了,车夫倒是有心,这门是离赵清淑和郑霖笙的屋子最近的。眼下郑老爷也顾不上别的,这里没旁人,只能自己将赵清淑打横抱起往房里去。
门打开后,郑老爷抱着赵清淑就往房间走,郑夫人在一旁扶着,边走边喊:“来人!去请稳婆,让李大夫过来,烧水,挂帘。”
桃枝看着赵清淑痛苦的模样,当即就滚了眼泪,她一面强装镇定的安排丫鬟婆子做事,一面在赵清淑的屋内跑前跑后忙活,只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话时,声儿都颤了起来。
郑老爷将赵清淑放到床上后,自己起身就离开了,因着毕竟是男人,不方便看这些,但是他一颗心牵挂着赵清淑母子,索性让人抬了一把太师椅坐在庭院中间。
赵清淑下身坠感强烈,接着便是一阵一阵的绞痛,似乎有人拉着线扯她的五脏六腑,她感觉自己下半身已经粘乎了,有羊水也有一阵阵腥气冲鼻的血。
李大夫来的很快,到来时见着赵清淑这样,便知道这是早产了,当即将一颗定心提气丸放进赵清淑嘴里,而后拿来银针,插入赵清淑额头,手腕,胸口几处穴位。
“少夫人,我现在拿针封闭你一些穴位,免你大出血,但你切记,现在还不到用力时候,早产虚弱,你定要打起精神,待到时候到了,我会与稳婆配合,你到时再用力,现今不管怎么疼痛,都需得忍耐一些,万不可大喊大叫泄了气,你要憋着一股气,待会生产方才少遭谢罪。”李大夫手脚麻利,将针落完,这些话也传到了赵清淑耳朵里。
赵清淑被疼的神志有些模糊,但将李大夫的话悉数听了进去。他好不容易能为郑霖笙生儿育女,好不容易怀胎这么久,好不容易能够给郑家留后,她就是豁出性命,也想将这个孩子平安诞下。
若是最坏,她宁愿自己死,也不愿这个孩子出问题。
赵清淑此时已经满头大汗,脸色也越加苍白,她拉住李大夫,艰难吐气道:“李……李…大夫,若是……有…有…什么…好歹……保…保…孩…孩子…”
郑夫人在一旁听着赵清淑这样说,当即心下一登,眼泪滚的就下来了,她哭喊道:“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什么保大保小,你是我们郑家福星,你若没了,我也不能跟笙儿交代。”说完这句,她又立刻转向李大夫:“李大夫,你务必保他们母子平安,我郑家必当重谢。”
李大夫:“夫人,少夫人不用太过惊慌,虽然少夫人是早产,好在这八月怀胎期间,孩子与大人都很健康,如今早产,可能是有着什么东西动了胎气,不过好在孩子已经八月,七死八活,不用太过担心。少夫人记住我的话便是。”
郑夫人听着李大夫这样说,心安了一些,直接双手合十,嘴里直念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稳婆来了大约一个时辰后,李大夫听着稳婆说着赵清淑状态已然可以,便收了针,严肃道:“少夫人,现在你跟着稳婆的指示用力,我这边再为你调药,稳住元气。”
赵清淑点点头,将桃枝递过来的毛巾用力咬住。突然□□一阵剧烈疼痛,让她瞬间眼前发黑,她这才知道,一个小时前的那疼痛简直是九牛一毛,现在这种疼痛,似乎有千万斤重的锤子在捶打她的腹部,一阵一阵,险让她疼的喘不上气。
稳婆却是有条不紊的喊着:“夫人用力,吸气,吐气,来用力。”说着这些时,刚开始赵清淑还能跟上节奏,最后疼的再管不了那么多,牙齿紧咬毛巾,身体几乎都能反弓过来。
她此时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能不能刨腹产,这生孩子的事她实在受不了了。
郑老爷与郑夫人在屋外,来来回回走了不知道多少圈。郑老爷问:“我感觉当初你生笙儿的时候叫的厉害,怎么清淑里面没有动静呢,会不会出什么事。”
郑夫人摆摆手:“我那时候只有一个稳婆,可没有大夫在旁边提点,若不是我体力好,只怕还生不下来。你放心吧,李大夫说的问题不大。”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屋内穿出一声洪亮的婴儿啼哭之声。郑老爷与郑夫人听着这声音犹如天籁,当即两人对视一眼,喜上眉梢:“生了!!”
郑夫人推开门冲到屋里,大喊:“是不是生了,清淑怎么样?孩子健康吗?”
稳婆将孩子放在先就置好的铜盆里清洗,随即恭贺道:“恭喜夫人,是个小公子。孩子虽然个头儿比较小,但声音洪亮健康,不像是早产的孩子。”
郑夫人眉眼都笑弯了,匆匆看了一眼孩子,便让稳婆抱下去包裹,随而立即来到赵清淑床前:“儿媳妇,我的好儿媳。”说完她看到赵清淑虽然满头大汗,但还醒着。
李大夫:“夫人放心,少夫人没事,累肯定是累了些,身子无碍。”
第38章
赵清淑长舒了口气,躺在床上感觉整个人都空了,她望着卸掉重物的肚子里努力扯了一下嘴角。生孩子虽然并没什么凶险,但生理和心理却承受了莫大的压力。
李大夫照料好了赵清淑,而后对郑夫人道:“夫人刚生产完身子弱,我再多留几日为她调理。此外…”
李大夫失落地说:“夫人虽然顺利诞下麟儿,但一来早产,二来身子亏损太多,近几年之内恐怕不能再生育了。”
闻言,郑夫人心中咯噔一下,大户人家谁不想多子多福,她忙询问:“几年是多久?”
“要是调理好的话,两三年内再生一个也不是问题,要是调理不好,以后不孕也是极有可能的。”李大夫实话实说道。
郑夫人还沉浸在得了子嗣的喜悦中,这会儿却像被泼了一身凉水,要是只有一个儿子也不是什么值得难过的事。但因着她就是只生了郑霖笙一个儿子,郑霖笙身子还不好,这辈子提心吊胆,若是有两个孩子总归会好一些。
赵清淑见郑夫人这样,心想着大概自己刚生婆婆就惦记了二胎。她自己倒对多子没什么期待,此生有一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就够了。
这时,桃枝从稳婆手里抱过包裹好的孩子,一过来就先放在了郑夫人的怀里,喜悦道:“老夫人你瞧这孩子,看着像跟公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鼻子这眼睛,长大也定是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况且这孩子生在公子去贡院的时候,恐怕是上天的寓意,指引咱们这孩子以后是文曲星呢。”
赵清淑听桃枝这般会说话,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郑夫人也顷刻没了烦恼,眼中只有怀里的孩子,她喜上眉梢,看着怀里的孙子怎么都舒服,抱着孩子稀罕了一会儿,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二百两赏钱给李大夫,而后又让桃枝送了五十两银子给稳婆。
“今日我与老爷喜得孙子,给下人们每个分发二两赏钱,这会子又是秋天,再拨二十两拿去给他们做些御寒的新衣服。”郑夫人欢喜着怀里的孩子,将能想到的人都赏了。
随后她看着桃枝:“这些时候你照顾少夫人有功劳,一会儿我再另外挑着好首饰给你。”
桃枝忙行礼道谢:“谢老夫人。”
说到首饰,郑夫人突然眼瞧着桃枝子是个机灵的大姑娘了,心里算了一下桃枝的年龄,是也该谈亲事,故而与赵清淑说:“你这贴身丫头这些时候伺候得你妥当,是个忠仆,我觉得她既到了年纪,也该配一桩婚事,你可别舍不得。”
郑夫人对待下人一直宽厚,若是下人忠心,到了年纪是定然会主持婚事的,如此才算全了忠仆情谊,不算辜负忠仆的侍奉。她觉得最自私的便是因为下人伺候得好,便强行一直留在身边,耽误了忠仆的终身大事,蹉跎了人家的青春,所以自然也想赵清淑如此。
赵清淑本来也有此计划,主人为良仆择婿毋庸置疑,既然郑夫人提出来了,便一口答应:“待我身子养好了,肯定要为桃枝备上嫁妆,选个良人嫁了。”
桃枝只是个女孩,当然对良缘婚姻有着憧憬,赵清淑这么说她虽心中高兴,面上却客套道:“奴婢想一辈子伺候夫人呢。”
赵清淑笑道:“怎会有人一辈子想伺候别人呢?你该有自己的婚姻,享受夫君的爱护,孩子的孝顺,你也该有自己的天伦之乐。你伺候得我好,事事以我为先,虽说我是主你是仆,但你我之间早就不止如此了。我要是强留你,是自私,对不住你的忠心。”
说到此处,桃枝忍不住湿了眼眶,她跪在赵清淑的床前:“夫人,桃枝有你这样的主子是桃枝的福气。”
赵清淑这番话说到了郑夫人心坎里,赵清淑虽然强势却也良善,有她年轻时候的风范,如今又为郑家添了新丁,郑夫人因孙红盈的话导致的那点不满也就搁浅了。
郑夫人抱着孩子的手有些酸困,又想着自己一直占着孩子,而赵清淑这么久还没看孩子便将孩子放在赵清淑身边让她看看,同时与桃枝道:“桃枝,公子回不来,这些时候你要好生伺候夫人,切勿有怠慢。”
桃枝乖巧地应了下来。
郑夫人寻思着家里添丁,孩子大人都得照顾周全,所以便决定寻一个奶娘来,白天夜里搭把手不至于让赵清淑太劳累,所以便去准备了。
这几日赵清淑都没有下床,头上戴着抹额,身上也裹的紧实。虽然生完孩子有几日了,但总觉得身子乏力,疼痛感依旧。郑夫人特意又派了两个有经验的妈妈,时刻照顾着赵清淑,她现在是郑家大功臣自然不敢怠慢了。
赵清淑也听到李大夫所说的,便没有任性,听着安排。只是从那日生产,身子便用湿巾简单擦拭,没能下水清洗,她总是感觉自己身上血腥味很重。
孩子还没有取名,虽然按照辈分,郑家这一辈应当用轩字辈,赵清淑和郑老爷商量了,要等着郑霖笙回来,亲自为他的儿子取名。赵清淑便给孩子取了个小名,叫汤圆。予以一家人团团圆圆。
小汤圆虽然是早产的孩子,但是身子还算健壮,吃奶也是卯足了紧的吃,几日下来,五官也长开了,白白嫩嫩,可可爱爱的。赵清淑这几日不能下床,多亏小汤圆陪伴着,才不那么无聊。
小汤圆似乎很是懂事,除了饿了尿了要哭以外,其他时间都是笑呵呵的,特别是他爷爷带着各种小玩意逗弄他时,小汤圆咯咯咯咯的笑声几乎响了整个房间,连带着家中气氛都十分欢乐。
郑夫人还直念叨:“家里有个孩子就是不一样,就是喜气。以后家中孩子一多,更是热闹。”
赵清淑听着这变相的催生,尴尬的笑笑,她自然也是想多子多福,可是她这次早产,多少是亏了身子的,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应付着:“娘,媳妇以后争取。”
郑夫人抱着小汤圆:“娘也不是催你,先把身子养好再说,孩子这事也算缘分。”说完她又满脸宠溺的看着小汤圆,逗弄道:“我现在有小汤圆这个大孙子,欢喜着呢。”
小汤圆也十分配合,发出:“咯咯咯”的笑声,似乎在回应郑夫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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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院大门开时,考生们接二连三的出了考场,七日下来不少考生都被蹉跎的胡子拉碴,周身凌乱,少了刚进去时的风采。
郑家小厮在门口等着郑霖笙,左等右等,等了好一会儿,郑霖笙才慢悠悠的出了大门。好在他一身看起来都比较整洁干净,目光和步伐都充满了自信,想是这一次考试发挥的不错。
小厮见着自家公子出来,冲上前接过郑霖笙的行李棉被,嘴上挂着笑:“公子快些回家吧,老爷夫人说有个惊喜给您呢。”
郑霖笙本以为家人会在贡院门口等他,却没想最后只来了小厮和家里马车,现今听着小厮这样说,便问:“是什么惊喜?老爷夫人与少夫人可都安好?”
“好得很呢,公子回家就知道了。”
郑霖笙听着小厮这样说,心突然突突的跳起来,这种跳不是心慌,而是一种莫名的激动喜悦,他有感觉肯定是什么能让他欢喜的好事。
待郑霖笙马车停到郑家门口时,郑老爷与郑夫人抱着裹成一个小团子的小汤圆正在门口等着,一家人喜气洋洋的站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