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淑却撅着嘴不满起来:“夫君不让我去,是怕惊扰榜下捉婿的好事不成?我偏要去。”
“为夫只是举子,哪里会被人捉去。”
“那以后做了进士呢,就会被捉去吗?”赵清淑道。
郑霖笙被赵清淑弄的哭笑不得,赵清淑如今生了孩子反倒越发地小孩心性,他也只能哄着惯着,“成,你要去就带你一块去,爹娘还等着呢,快些换换衣服。”
赵清淑一边摘去头上抹额,一边一件件地套上衣服以防着了风,这是生孩子后第一次出大门,还是贡院放榜的日子,赵清淑格外重视,叫着桃枝和另一个小丫鬟仔细梳妆打扮。
郑霖笙见赵清淑还要忙活一会,就出去让爹娘在厅房多等一会,说:“爹娘再等一会,清淑头回出门,正梳妆呢。“郑夫人虽然心急也没怪她,只是说:“是该梳妆一番,这一回出门要落个举子夫人,少不得人瞧呢,让清淑好好打扮打扮,我们再急,可那名字也不能跑了不是。”
郑夫人和郑老爷对郑霖笙颇有信心,郑霖笙心里压力剧增,自己这回虽然有把握,却也不是十足的把握,恐怕让父母和清淑失望,不由提心吊胆起来,想着赵清淑应该好了,便道:“我去瞧瞧清淑,外头风大,我怕她又不带绒帽,到时候头疼。”
“快去吧,这孩子疼媳妇呢。”郑夫人与郑老爷取笑道。
郑霖笙匆匆回到房中,只见赵清淑穿着一件锦光碧青云缎长褙,里面是件雏菊绣花藕粉百迭裙,也十分乖巧地带好了绒帽,一身暖洋洋的,却也多了几分富态雍容。
赵清淑整理好帽子,挽住郑霖笙的手往外走,“咱们既然是去贡院,总得把先生叫上,这日子都把先生冷着了,功课也没复习。”
“是了,我正有此意。”郑霖笙携赵清淑出去,二人去厅房的时候顺道去章仲怀院子里叫上他。
章仲怀在府中白吃白喝了一阵,平时也没赵清淑陪着玩新鲜玩意备感无聊,只能自己与自己下棋博弈,这会见着赵清淑出了月甭提多高兴了,一见面就过来同赵清淑道:“这跳棋和五子棋我都玩明白了,还有那个跳皮筋、跳房子什么的我都玩腻了,麻将什么的我一个人也没法玩,你可总算出来了,这霖笙要是上了榜,你可得再教我一些好玩的犒劳我。”
“好好好。”赵清淑连连答应。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大抵就是如此了。
赵清淑、郑霖笙和章仲怀去往厅房,同郑家夫妇坐了两辆马车往贡院里去。郑霖笙和章仲怀坐了一辆马车,一路上郑霖笙心事重重,章仲怀却心不在焉地看着旁边的热闹。
“你瞧,有人欢喜有人愁啊。”章仲怀掀开窗帘,看着有书生醉酒狂哭,也有书生喜极而泣,热泪盈眶,还有的年纪大点的几乎乐疯了,应该是中了举人。
看着窗外的场景,郑霖笙更加压力大了,要是没有好名次,就对不起先生和家人了。
“徒弟啊,我想吃个糖葫芦。”章仲怀丝毫没有关心郑霖笙成绩的意思,反倒对窗外的一切都好奇不已。
郑霖笙一颗心悬着,章仲怀突然一句要吃糖葫芦,倒让他有些意外。这些日子与章仲怀相处下来,郑霖笙也多少摸透了章仲怀的脾气,他才高八斗,教导他时方法也别出心裁,但为人高傲古怪,甚至有时候还颇有几分小孩心性。
他这会儿乍然一说,郑霖笙只能将自己一颗忐忑的心抛到一边,对于章仲怀为什么想吃糖葫芦他也不问,只叫停了马车,亲自下车去买了一串。
“师父,你的糖葫芦。”
章仲怀接过,也没有忙着去吃,只是将它握在手里,似笑非笑的看着郑霖笙,接着缓缓开口:“你知道为师为何要你去买糖葫芦?”
郑霖笙一直处在紧张的情绪中,自然也没去想所以然,于是老实开口:“想是师父想吃了吧。”
“你呀,往日来看你都聪明通透,一向也很稳重,如今为师让你去买糖葫芦不过只是想让你从紧张情绪分散出来。科举常有,虽然众人都以他为人生门槛,台阶,有时候科举高中就能光宗耀祖,飞黄腾达。其实左右半身再回首,它也只不过是一场考试而已,人生境遇千千万,何苦将其为执念。更何况只是小小乡试,更不必如此紧张了,倒让人乱了心境。”
说到这里,章仲怀顿了一些,见着郑霖笙脸色已有变化,语气更加轻缓:“就像为师让你去买糖葫芦一样,你就报着不过是上街买个东西的心态,失之你命,得之你幸,心态往往比本事更重要,霖笙你可明白了?”
郑霖笙受章仲怀这一番开解,瞬间心胸开阔了不少,刚才那种紧张带来的窒息感瞬间散去,他读圣贤书,不仅仅是学圣贤经典,更是修心养性,这样才能再以后的路上更为精进。
“徒儿谢师父点悟,徒儿明白了。”郑霖笙恭敬向章仲怀作揖道。
章仲怀点点头,将糖葫芦又递给了郑霖笙:“待会给你夫人吃,以后你的路还长,你的学问不止在举人,以后更需努力。”
两人正说着,马车停了下来,小厮小声道:“公子,章先生,贡院到了,前面就是放榜墙。”
章仲怀闭上眼睛:“你去吧,为师就在这等你好消息。”
郑霖笙点点头,下了车前往赵清淑马车去扶她,郑霖笙的手刚扶到赵清淑,便发现她有些微微发抖:“娘子,是不是穿少了,怎么在抖?还是身子有哪里不适?”
赵清淑下了马车,站在郑霖笙身边,只摇头:“夫君,不知为何我这心跳的厉害,身子就控制不住……”
郑霖笙笑笑安慰:“娘子莫要担心。”
郑夫人与郑老爷也下了马车,因为贡院放榜墙围着的人太多了,郑老爷便派了个小厮去瞧榜单,一家人站在一侧,焦急的等着。
小厮在人群中挤了好一阵儿,在帽子都被挤歪的时候,一眼看到了郑霖笙的名字,随后一路小跑着出来,站在郑老爷与夫人面前喘着气:“老爷!有!!公子的名字在上面!!”
众人一听,脸上瞬间荡开了笑容,郑老爷急忙询问:“第几名?”
那小厮缓过气来后,也是激动得不行:“公子是第一名,解元!!公子是解元!”
这话一出来,郑家一家人都兴奋的不能自已,赵清淑突然鼻头一酸,眼圈就红了,郑霖笙心中虽是欢喜,但看着赵清淑突然落泪,手忙脚乱。
“娘子,你莫哭你莫哭。”
“我是高兴,夫君我真为你高兴,这都是你应得的,以后你就是举人了。呜呜……”说完这句,赵清淑哭的更是大声。
一路走过来,刚开始赵清淑只是想着能够嫁进郑家衣食无忧,到后面看着郑霖笙病成那样,心中不忍,再然后她一步一步看着郑霖笙康健起来,到现在的金榜题名,她是感慨,也是欢喜。
“走,我们回去摆宴!我要让全清泸县的人都知道我儿子不但身子康健,还是解元!”郑老爷豪气说道。
郑夫人嗤笑一声:“老爷你当初中进士也没见你这么高兴。”
“那不一样,我儿不容易啊。”
说着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回了家,章仲怀看着郑霖笙只是微笑着点头,郑霖笙已然淡定了很多:“师父,明日后我便还是晨时到你院中,听你教导,为明年会试准备。”
章仲怀欣慰的点头:“不骄不躁,是我的好徒弟,走吧,今晚一家人都该高兴一下。”
第43章
当日夜里,郑家全家齐聚一堂,每个人都满面红光,几个人行了行酒令,而后又赏了歌舞,欢腾一夜,直到精疲力尽才决定散去。散去之前全家一同商议了设宴一事。
章仲怀吃饱了肚子,对设宴一事先发表了看法:“郑霖笙中了解元,应该是要热闹热闹,也该请当地的乡绅和县官过来,这是咱们的礼数。只不过,若是举子便罢了,解元终归是太过张扬,岂不知多少人盯着榜上有名却落了榜,旁的举子或许无人知晓,解元却是每个读书人都记在心里的。莫说我杞人忧天,古来嫉妒英才而致心智疯癫痛下杀手一事层出不穷,就算不下杀手也会有人来刻意带歪、拉着解元下泥潭,霖笙该做好准备。
闻言所有人都提了一口气,欢闹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郑霖笙对着章仲怀俯首作揖:“师父所言极是,徒儿定会恪守读书人的本分,拒绝奢靡享乐,好好读书出人头地,绝不会被外面的人带歪。”
“说是这么说,岂不知英才虚荣灌脑纵情酒色,出人头地者抛弃糟糠纳色入门,多出于刻苦读书的读书本分者。官场、仕途、科举之路无一不是行差踏错的染缸,徒弟如何做到出淤泥而不染。”章仲台说罢,似有深意地朝着赵清淑看了一眼。
赵清淑会意,章仲怀是为她做打算,她出身平平,整个人都系在了郑家,虽然心里相信郑霖笙,却也知道人是会变得,眼下自然而然领下章仲怀的心意。
郑霖笙仔细想了章仲怀的意思,他知道承诺这个东西最是无用,思忖一番后说道:“过几日设宴,我会在宴席中间发表感词,一是感谢父母盛恩,而是感谢妻子扶持,三是表明我读书的心无旁骛的心迹。日后所作所为若有违背,管叫大家纠正谴责。”
章仲怀满意地点点头,此后便不再说话,只安静听着郑老爷和郑夫人对宴会的安排。
郑夫人先草草拟了一个宴会名单,而后又布置了流程:“上午设宴,宴请来的宾客,下午在园子里安排听戏,第二日去拜神还愿。”
其他人都对这个流程没有异议,只有赵清淑补充道:“夫君中了解元,这是天大的喜事,府中下人也要沾沾喜气,这月将待遇提高一成。另外今年也赚了不少银子,可以拿一些出来,一部分捐给庙里祈福,一部分捐给穷人。另外我想了一下章先生说的话,穷苦读书人头悬梁锥刺股刻苦读书,有的因为读书散尽家财,有的因为读书不得志抑郁终身,有的因为一次考试失利此生抱憾。寒门子弟没有我们这样的家底,一次失败可能前途尽失,甚至生出自毁或毁人的心思,因此我觉得应该甄选一部分寒门书生,适当帮助。”
郑夫人对赵清淑前面说的没有意见,却对后面的重点有些不满:“那些寒门子弟读书不成也不是我们造成的,他们自己本事不够或者心态不好怨不得旁人。如果我们帮了他们,以后他们岂不是都成了笙儿科举路上的竞争者?”
赵清淑道:“夫君前二十年一个朋友都没有,读书也是请了先生来教,没有同窗之情,也没有个朋友知己,不能在仕途上互帮互助。我做这个计划也是为了夫君好,年纪轻轻中了解元本是风头无两,却也遭人妒忌,没有朋友便罢了,再多几个仇人,只恐怕以后的绊脚石就多了。”
郑夫人听着赵清淑说的有道理,却也不知如何决策,只能朝着章仲怀看过去,见章仲怀点点头,这才同意了赵清淑的想法。
章仲怀越发觉得赵清淑此人聪明,比起那些富贵人家的妇人多了几分胸怀和筹谋,可惜赵清淑只是女子,如果是男子恐怕比郑霖笙还要厉害一些,更适合诡谲云涌的官场一些。
郑夫人服老,自赵清淑怀孕以来接过了本由赵清淑负责的所有事宜,虽然做的不多不少,却比不上赵清淑主持时的井井有条,借着这个机会就把宴会的事情就全权交给了赵清淑来做。
赵清淑出了月子本就想把再继续管家,对郑夫人的指派自然应下。
宴会设在三天之后,第一日赵清淑亲自拟了请帖,由府中下人派发,至于县太爷和知府这些大人,便由郑霖笙亲自去送请帖,正好借此机会打好交道。
“解元”的名声无人不认可,中了头名,一只脚迈进了官场,人人巴结逢迎。自也有那不安分的想把女儿送去,沾个亲家。
宴会当日,宾客满棚,只是与往日有些许不同的是,李员外,满月楼的何老板,常员外等有些有头有脸的人这一次却意外的带了家眷,虽然有些宴会带着夫人出席没什么不妥,只是今日那些人不但带了夫人还特意带了家中待嫁女儿。
因着是开门迎客,赵清淑安排女宾入席,心中有几分不满,但也只能笑脸相迎。桃枝年纪轻,看着这些打扮水灵的姑娘,心中多有不愤,在赵清淑身边低声抱怨:“这些人把这宴当什么了,相亲宴啊,一个个带着没出阁的姑娘来,还打扮得那样妖艳,哼。”
赵清淑面上笑着,不经意间道:“没有榜下捉婿都算是好的了,如今夫君金榜题名,也不怪这些人心中所想,人之常情罢了。”
桃枝更是不快,嘟着嘴道:“往日公子病成那样,这些人哪个不是躲得远远的,如今倒好,上赶着来了,他们难道不知道公子早就与你成婚两年,小公子都有了么。”
“好了,你别说了,待会让人听去不好。”赵清淑打断道。
郑夫人在女宾席坐在上位,赵清淑见着女宾都入了座,这才开始发话:“感谢各位夫人光临庇舍,来吃一盏我儿的提名酒,今日我代表我儿感谢各位夫人小姐了。”
说完,郑夫人笑着举杯,这杯酒完表示正式开席了,赵清淑因着刚出月子,还要喂奶,便喝了一盏清水。底下夫人小姐们皆言笑晏晏:“郑夫人大喜。”
说完这句,底下人也开始动筷换盏了。几个夫人上来敬了酒,言语中尽是恭维之话,郑夫人听着只是笑笑,那日章仲怀的话她是听进去了的,为了不过分让人嫉妒,只谦虚谨言,只求礼数尽了便是。
一个夫人敬完酒,忽然李员外的夫人带着自家姑娘走到了郑夫人面前,也是一番恭维话后,忽然开了口:“郑夫人,你可还记得两年前你想与公子说亲,赶巧那会我这女儿病了在乡下养病,如今这病好了,你可有印象?”
郑夫人抬了抬眼扫了一眼她身旁站着的穿着湖蓝折花百褶裙的小姐,眉眼娇好,性子看着也算温顺乖巧。
“记得,如今姑娘病好了,真是恭喜了。”
那李夫人听着,马上接嘴道:“往日我瞧着郑公子就是个好儿郎,果不其然是大成就,两年前这亲事不成,我心中还难过了好久,也算是我们家月兰没有福气,为了表达心中歉意,我也问过月兰意思,也想与郑公子成一段佳缘,您看……”
赵清淑本就坐在郑夫人旁边,听着这话是有几分不快,桃枝差点就要跳出来骂人。郑夫人却率先发了话:“李夫人,我家笙儿早就成婚了,我这儿媳妇还坐我旁边呢,你这会儿跟我说这些是不是没把我媳妇放在眼里啊。”
李夫人忙看了赵清淑一眼,见着她脸色也不好,忙道:“不是不是,郑老夫人,赵娘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说,反正到时候郑公子肯定是要入朝为官的,以后直往高处走,说不定封官拜相,你说这大官家里谁不是三妻四妾的,我这女儿就给郑公子做个良妾可好,你们放心,这嫁妆我也是一分不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