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枝越说声儿越小,现在这么多人呢,实在不好意思说起这件事。
听着桃枝这么说,赵清淑觉得那书生倒也是个负责任的男人,笑了笑说道:“瞧瞧,还没怎么呢便护上了。”
“夫人,你休打趣我。”
赵清淑有了身孕,大家本就高兴,这会又听赵清淑打趣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桃枝当下便羞红了脸,跑出房去。
赵清淑与家里人乐了一会儿,郑霖笙便说得叫她好好歇歇,于是送走了大夫和郑家夫妇,奶妈等人。
“你就好好歇着吧,孩子奶娘带着,你也可以放心。店里的生意有乐巧在,她最是能干,一直打理井井有条。家里有母亲张罗,桃枝也有了着落,你总算能闲下来了。”郑霖笙体贴道。
赵清淑翻了个身:“听你这话,倒是很怕我闲不下来,很怕我有事做。”
“我这还不是怕你累着,上次大夫说你早产坏了身子,留下病灶,一天三顿药养着,我看着怎么能不心疼。这会儿再有孕,我紧张得很,只怕照顾不好你。”
赵清淑听的心里暖意洋洋,虽然知道生孩子的苦楚,尤其是在这种医疗不发达的环境下,但有这么一个会心疼人的丈夫,心里总归放心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桃枝选的人赵清淑还是要把把关的,那五个人相貌、人品相差不大,但性子总是不同的。桃枝天真,正需要一个稳重踏实的男子护着他。
于是,赵清淑便问郑霖笙:“与桃枝谈恋爱,不是,是桃枝欢喜那男子是谁。”
“是闵公子。”
“哦。”赵清淑淡淡然道,当初刚来的三人里,其他两个还算稳重,唯独这个闵一州最是浮躁轻狂。
赵清淑颇有些丈母娘般的挑剔,怎么自己看重的人桃枝偏就不喜欢。但也只能凭桃枝心意,毕竟自己还是倡导自由恋爱的。只是恐怕闵一州中不了这个举,自然也兑现不了中举后将桃枝风光迎娶的诺言。
时至八月,赵清淑在府里安心养胎,那边学院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复习,终于到了中旬。
书院里的寒门学子与郑霖笙把酒言欢放松一遭后,第二日睡起便去贡院报道,他们坐上马车,各个自信满满,唯有闵一州蹙着眉头,似有心事。
赵清淑察觉到了这点,心想着别人那般胸有成竹,唯有他眉头紧咒,定是一心恋爱没好好读书,知道自己考不上了的缘故,对他更加没有信心。
马车轮子缓缓滚动,桃枝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手里的帕子搅成了麻花。赵清淑看她这样也愈加担心,所以闵一州去贡院这些时候以来能不让她闲着就不让她闲着,免得她心里发慌。
可桃枝到底是心没在这,做事总是出错。
这日清晨,刚用完早膳,按照赵清淑的习惯,在用完早膳给父母请完安以后,回到房里总是要喝两盏普洱的。
桃枝将茶端上来后,赵清淑将茶倒出,发现倒出的茶水颜色不对,手一触到茶杯,竟然发现是凉的,赵清淑眉头微皱:“这茶怎么是凉的。”
桃枝反应过来,想是刚才想着出神,在厨房把没有烧开的水错提了,结果也没发现就将茶泡上了。
这样的事,最近有几次了,不是凉水泡茶,就是点灯少点一盏,或是给小汤圆穿了两层外套。
虽然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是对于往日做事最是妥帖的桃枝来讲,的确是有些反常了。
赵清淑见着桃枝这样魂不守舍,便决定出言劝导,她将桃枝叫过来,稍显认真:“桃枝,你往日做事都是一丝不苟的,怎的这几日老是迷迷糊糊的。”
桃枝也知道自己这几日状态不佳,再加上现在赵清淑有孕在身,应当更加谨慎,她噗通一声跪下:“夫人,奴婢有错,不瞒夫人,闵公子这几日在贡院考试,奴婢总是心神不宁,所以才……请夫人责罚。”
赵清淑其实大概也是猜到如此,便将桃枝扶了起来,语重心长道:“我知晓的,去年夫君去考试我也是这般,我能理解。但是我就怕你这样担心她,万一以后他中举后便辜负了你,你这样的心心念念,一腔热情错付。退一步讲,若是他这次考不上,你这样念着也于事无补。其实我想着,女子爱人没有错,有度最好,咱们女人最怕就是感情用事,在感情中男人也许能保持理智,但男人……不说全部能回报,也是万里挑一吧。我怕你陷太深,最后得不到好结果。”
赵清淑这番话说的很真诚,桃枝也是听的出来的,她这些日子本来也想找机会与赵清淑谈一谈。虽然她们是主仆,但相处下来情分早已超过,甚至在桃枝心中赵清淑便是自己姐姐,所以她也没有避讳。
“夫人,奴婢知道你这番话都是为我好,我尽量保持自己清醒。闵公子我不敢说他对我有多少真心,但是至少有一点他从未把我当奴婢看,虽然我是贱籍,他对我却尊重得很,他说过女子都一样,没有贵贱之分,都应当得人疼爱。就冲这点,我觉得他可以托付。所以我才认定,也为他担心。其实他中不中举我都愿意嫁他,只是他自己心气高,说定要有了功名,风风光光娶我过门,我怕……”
后面的话桃枝没有再说,她怕什么赵清淑也猜到了,她怕若是这次闵一州没考中,便要再考,男子可以一年又一年的考,可女子青春就那几年,谁又能等得起。
她之前也不了解闵一州,但听着桃枝说的这些,她感觉闵一州算是一个正直,有担当,有责任的男人,而且更是有一种现代平等思想的人。在这封建古代,有这种现代平等思想是何其难得。
“好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你担心也于事无补,只要他为人正直端正,我相信他这次没有问题的。”赵清淑安慰道。
桃枝点点头,虽然还是愁眉不展,但心中松快了一些,对于这几日的事她还是有几分抱歉的:“夫人,是我看太重导致心神不宁,以后我定会注意,保证再不会有这样的事了,明日贡院就开门了,我想去接他,可以吗?”
赵清淑那有不许的,只告诫她顺其自然,便应了下来。
贡院开门时,在郑家书院读书的几个书生回来都与章先生郑霖笙讨论了一下考题,只有闵一州没怎么参与。
几人都以为是闵一州发挥得不好,所以都没有再多说。谁想半月后乡试放榜,闵一州居然高中经魁。
经魁虽然比不得解元,但好歹也是乡试第三名,若是不再继续参加会试,靠这个经魁也能得个小官了,此后便不是白丁,算是入了士。在郑家书院几人中,大家都中了举,只有闵一州成绩最好。
几人一番庆贺,因着在郑家书院的情谊,几人之间便少了几分嫉妒,更多的是真诚祝福,因着这样的同门情谊太是难得。
郑霖笙兴高采烈的跑到赵清淑房里:“娘子,他们几个都中了,虽然今年我要先去参加会试,但他们明年也能去了,想是不久后,大家便能一起入朝为官了。”
赵清淑看着郑霖笙高兴的那模样,打趣道:“我瞧着你自己高中都没有今日这般开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自己高中了呢。”
第48章
郑霖笙走过来握住赵清淑的手,“娘子,你替我养好身子,又帮我生儿育女,现在又给我前程铺路。先生说的没错,若非你是女子,做的不会比我差半分。说实话,原先总有人当你高攀了我,我却觉得是我高攀你,娶到你是我的福气。”
赵清淑道:“你我夫妻,有什么高攀不高攀,不过是守望相助,相濡以沫。我身在后宅,担着养儿育女的责,很多事情看不到,夫君帮我看看世界也好。”
郑霖笙默然点点头,将赵清淑的头靠在自己胸口上,世人都觉得时间久了感情难免淡薄,他却对赵清淑每日的爱更增一分。
说话间,下人来说闵一州请公子和夫人过去,郑霖笙和赵清淑都知道他请去做什么,会意一笑道:“等会儿。”
赵清淑刚不久听说闵一州中了经魁,以前总觉得他这人轻浮,却没想到竟也有这般能力,不由觉得是自己以貌取人,错看了。
她这边换了身衣服,稍作整顿便与郑霖笙去到会客厅,闵一州早就在此处等待,看得出他特意整理了仪容,换了一件新衣裳,衬得他人长身无力,君子如竹,颇有文人风骨,少了以往的轻狂草率,竟像个值得托付的人了。
赵清淑同郑霖笙缓缓走过去,在主座上坐下,赵清淑道:“闵一州,你请我们做什么。”
这话是明知故问了,闵一州俯首作揖,而后对着赵清淑深深一拜:“是为了我和桃枝的婚事,如今我中了经魁,虽说清贫如故,两袖清风,但到底以后能给桃枝个体面的生活。求夫人把桃枝许配给我,我定与她夫妻同心,相濡以沫。”
赵清淑看闵一州此话说得诚恳,中了经魁还来求娶一个婢女,足以表明心迹,然而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头:“闵一州,我虽把桃枝当成是妹妹,可她却是婢女出身,不同于你这般,你不介意?”
“我与桃枝情投意合,自然不会介意。”
赵清淑笑笑:“你如今只是得了经魁,可以后有了更大本事,金榜题名,位在官场,他日若有你的政敌,拿你妻子的出身做文章,你是不是还不介意。若你看别人得了丈父相助,飞黄腾达,你是不是不会嫉妒?他日,旁人三妻四妾,你又是否会觉得桃枝无娘家支撑,宠妾灭妻?”
赵清淑给他做出完整的预设,而不是上赶着把桃枝嫁出去,不过是敲打闵一州一番,他若就此放弃便罢了。若执意要娶,每每生了异心便该想想今日的承诺。
闵一州要眼神坚定:“无论如何我都要娶桃枝,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也一定不离不弃。”
赵清淑点点头:“我家桃枝没有父母,既然从我房里出去,我就是桃枝的娘家人。她嫁出去以后,唤我一声姐姐,叫夫君一声兄长,以后我们给桃枝撑腰,你对桃枝好,便算报了我们的知遇之恩。”
“你纵然现在没银子,但也不可草率嫁出去,免得旁人说三道四,不知道还以为你闵一州怠慢她。三媒六聘是该有的,不说八抬大轿,别人有的桃枝也该有。”
闵一州作揖:“这是自然,我也从未想过在婚事上让桃枝没了体面,这不是我身为男人该做的事。如今我没银子,却也不想桃枝一等再等,既决定走仕途,也不打算回去,这就回去变卖了祖宅和田地,兑了银子给桃枝落聘礼。”
赵清淑笑道:“这…不会叫你太为难吧。”
“娶妻娶妻,三媒六聘,哪有空手套白狼的。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哪有娶回去挨饿受冻的。”
赵清淑看他想得明白,又这般赤诚,让郑霖笙交代了几句,这才点头答应下来。
对方拿了所有家产落聘,郑家也给桃枝备上了足够多的嫁妆。赵清淑列了个嫁妆单子,家具被褥、首饰化妆品、陈设物件、现银地契应有尽有。
婚礼就在闵一州返乡回来后,赵清淑觉得日子过的实在太快,孩子刚一岁的她竟然体会到了嫁女儿的不舍。她拉着桃枝,语重心长地对她说:“虽然都说嫁人以后要以夫家为主,但你记住要更爱自己。嫁妆是你的底气,别轻易给了他。他若提要你的嫁妆你便拒了他他也不敢说什么,若他遇了难,你就主动拿出来也无妨。”
桃知道:“他对我好着呢,不会算计我的压箱底的钱。”
“傻桃枝,你得做好最坏的打算啊。你们与我和夫君不一样,你们既没有经历过生死一线,也没有经历过相互扶持。我不是叫你不爱他,只是记住存着三分理智。”
桃枝听着赵清淑这般语重心长,哪里不知道她是真心实意为着自己,鼻头有些发酸:“夫人,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别说我们是主仆,哪怕是真姐妹也难得如此。我懂你的顾及,我跟着你这么久,看着你与公子这般,自是知道怎么与夫君相处,你放心,若是他未来对我不好,我也不会忍气吞声,我会像夫人一样,靠着自己能力再站起来,我并不会因着嫁了人便把一切都搭了进去。”
赵清淑看着这段时间桃枝一门心思沉浸在爱情里,总怕她会迷失,却不想她心里还是有谱。现在听得桃枝这样说,心下放了大半:“你能明白就好,如果真有那一天,你在郑家永远有你的位置。”
说完这句,桃枝眼眶渐红,鼻头也有些堵了,说话声音都有些发闷:“夫人,能遇到你是我的福气…这辈子,我无以为报,倘若以后有夫人用得着我的地方,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桃枝说完,重重的给赵清淑磕了一个头,虽然赵清淑有拦着,但桃枝执拗得很,反倒将身子压低。赵清淑见她这样,也任由她去,受了这一大礼。
两人又说了好一阵子话,赵清淑突然起身,从屉子里拿出一张纸,然后展开给桃枝:“这身契本来应着你出嫁时给你,但是我想着这不过一张文书,今日我便将她烧了,明日就去县衙给你办好户籍,以后你便不再是贱籍,行走也是自由了,再也不用受人扼制。”
赵清淑一边说,一边将那身契点燃,随着火苗的吞噬,一点点燃烧殆尽。
桃枝早已哭成泪人,她这一身至小父母双亡,被卖到郑家,从粗使丫鬟做起,她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在郑家了,或许到了年龄,随便寻个家丁管家嫁了,老了再在郑家当个管事妈妈,却没想遇到赵清淑,能至此脱了贱籍,甚至以后还能做一个官家正房娘子。
她心情激动,眼泪汪汪。赵清淑说了好久,总算将她止了哭。
桃枝缓了一下情绪,缓缓开口:“夫人,我这一去,现在你又怀着身孕,我实在不放心,为此我特意为你在暗中留意了两个人选,你看着哪个好些,留在身边。”
赵清淑本来想着,待桃枝嫁人后自己再自行物色,却没想桃枝早已考虑到前面,心中有几分感动:“你说来听听。”
“一个是院子里弄花草的翠云,她今年十七,家中好无人,十四岁被卖进院里,听闻她父亲以前是个医者,因着被人陷害药死了人,这才全家充入贱籍,娘也早早去世,想是她身上对于药理还有几分精通,人也识字稳重。”
“还有一个是火房的丫头,今年十五,她虽然年岁小些,但是我们府里周妈妈的女儿,周妈妈在老夫人身边很多年了,也是一心为着郑家,没有二心。那丫头名叫紫慧,因着是家生子,底子干净,为人单纯。去火房当差因着自己喜欢吃,也爱做些吃食,所以才去的那里。这两个丫头,都还不错,也没有那些歪门心思。”
赵清淑听着这两个人的身份背景,比较满意:“你才是妥帖的,将这些都打听好了。这样吧,你还有几个月出嫁,这些日子你便将她们调来,你也好带带她们,用的惯了,便留下,你仔细的人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
“我正有此意。”桃枝回道。
两人说完这茬,便又将几月后桃枝的婚礼说了一些,便将两人传了过来。
赵清淑见着翠云生的文静,说话做事十分稳妥,紫慧年纪小些,倒多了几分天真烂漫,小脸肉嘟嘟的,很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