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什么呢，有机会的话，作一个军人吧。”
俞温以为他是开玩笑的。可没有，扭头求证于他的时候，俞温知道，周宴不是开玩笑的。
这是俞温一辈子都会记得的一种坚定和向往。周宴的眸里有光，这种光不同于以往俞温从他眸里看到的。
周宴的眸中的光，干净得像是一股自山间而来的泉水，坚定的任由世间幻灭也无物可摧。那时的周宴，身上有一股与生俱来的恣意和傲气。
第13章 物品之三
“为什么不去？周宴可是主力。”辛冉扭头问俞温。
两人走在食堂里，物色着中午的菜式。听说俞温下午不去看篮球赛，立马揪着俞温反问。
俞温轻笑，说：“我下午有点事。”
“什么事比看篮球赛还重要？”辛冉继续追问。
俞温莞尔看着辛冉，没有再回答。
辛冉也没有再追问俞温，只问道：“那你和周宴打过招呼了吗？”
俞温下意识的搜寻了一圈食堂，并没有看到周宴的身影，想起今早出门也没有看见他，所以也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遇到他再说吧，我在不在也帮不上什么忙。”
辛冉撇撇嘴，嚅嗫道：“那可不一定。”
俞温和辛冉换了换题，有说有笑的看着橱窗里面的菜色，一点也没有发现远处注视着两人的目光。
彼时陈寻奕也在食堂的角落坐下，面前的牛排意粉已经有些坨了，看得出来只是堪堪动了几口。
“陈同学也在食堂呀，方便拼个桌吗？”
陈寻奕的目光还追随在俞温身上，却突然有一抹纤细的身影隔断了视线。他抬头看去，撞进许荞闽含笑的眸中。
“可以，你坐吧。”
许荞闽在陈寻奕对面坐下，可面前分明没有任何事物。许荞闽是故意来找陈寻奕的。
“俞温虽然性子淡一点，但其实还真的是很优秀。”许荞闽顺着陈寻奕的目光看去。
陈寻奕收回目光看向许荞闽，笑道：“大家都很优秀。”
“下午的篮球赛，你也会去看吧？”许荞闽问道：“听说俞温也会去看，毕竟周宴在。”
陈寻奕眸光一闪。俞温也去？去看周宴吗？
下午两点篮球赛准时开始，操场早在运动员进场前便已经围满了人，人声沸腾拥挤不已。辛冉在最前排坐下，那是沈词提前给辛冉占好的位置。
沈词看到辛冉坐在那里，一面春风得意的样子。周宴恰恰相反，比赛马上要开始了，目光绕着场边搜寻了一圈，也没见到俞温的身影。
那厮眉头一拧，眸中愤然。不是答应了要来看比赛吗？
可是比赛不等人，裁判拿着球往上一抛，两边中锋开始争球，比赛开始。
纪远宁把球拍到周宴那边，周宴顺手接过，运球连过两人。对面的防守人速度也快，压迫在周宴身前，周宴左右手运球等了两秒，霎时闪过半个身位，直冲篮下，中锋球员防守失位，周宴跃起手臂用力一扣，篮球应声进框。
“天呐！这周宴也太帅了吧！”周围女生尖叫一片。
“我靠。”蒋司南调侃道：“这才刚开局，待会儿别篮筐给砸碎了吧。”
周宴没吱声，说话间又运球直过半场打进加罚，全场欢呼声同声浪般层层叠起。
在外人看来，都觉得周宴对这场球赛百分百的专注，可他自己知道，偶尔在回防和暂停的空隙中，还是会下意识的搜寻俞温的身影。
俞温坐在出租车上，侧脸看着窗外不断变换的画面，平静的眸中没有一丝波澜。天空渐渐飘起了雨粉，落在车窗上，还没来得及看清，便又消失不见。
“小姐。”师傅扭头提醒道：“到了。”
俞温点点头，说了谢谢。车外还是下着雨，天色乌沉，大块大块的云层厚重的压在空中。这是俞温的老家，准确来说，这是秋绵的老家。
老家空置了许多年，房子还是几十年前用黄土胚建起来的，屋门前因为久未有人打扫而长出一片杂草，发霉的木门勉强的守住这所老旧的房子。
俞温推开咿咿呀呀的木门，屋内因为没有阳光的照射，霉味在甫一进门时便扑鼻而来，阳光随着打开的木门照进内室，尘土飞沫披上金色显在俞温眸中。
抬眸望去，秋绵的牌位正立在那里，淡淡的蒙上一层灰。俞温上前去，捧在手上用纸巾擦拭着，动作十分轻柔。
“妈妈，好久没来看您了。”俞温垂眸看着牌位上的字，轻声道。
俞温半垂着头，头发下落挡住了侧脸，瞧不清俞温眸中的神色。
“这次给您买了从前您最爱的果酒。”俞温拿出来那瓶酒，倒满了两个杯子。
俞温先拿起杯子，一口一口的啜着，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随意坐在地上，看着门外狭小的天空。
外面天色有些阴沉，雨断断续续的下着，乌黑沉厚的云笼罩着天空。
“妈妈，我过得很平静。”像这场雨一样，明明乌云浓重，雨却下得平静无澜。
这是俞温每次来都一定会说的话。其实除了这句话以外，俞温没有什么想对秋绵说的。
说什么呢？说今天爸爸又没有回家，或者说，爸爸今天又醉死在家了，或者说，委屈的时候，又想起妈妈了。
俞温什么都不想说。想说的只有告诉妈妈，自己生活的很平静。
可唯有这次，俞温头一回有了别的话想告诉秋绵。
“最近我在书上看到了一段话，想念给您听听。”俞温望着外头乌沉的云。
“我的过去阴暗不堪，灵魂残缺，你这样恣意的人，怎么都不该困在我身上。”
俞温轻声念完，素白的指尖抠着杯身的纹路一下又一下。偶尔啜进一口酒，辛辣又甘甜。杯子缓缓拿下来，俞温半垂着眼帘，眉目染上几分红晕。
“妈妈。”俞温声色轻轻颤抖：“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他像一束光，摒弃了一切照进我黑暗浑浊的世界里，试图把我拉出去。”
“他干净得像一谭清泉，他这样好的人，我想把他留在身边。可我的生活一片黑暗，像墨水一样浑浊不清。”
“我害怕，我会把他原本美满的人生扯进无边的深渊里。”
可残旧的房子里，只有俞温的轻声诉说，再无其他回应。
俞温抹了一把脸，手上有几分冰凉的触感。俞温怔怔的看了良久，才垂下手去。
外面没再下雨了，乌云渐渐让风吹散。俞温起身和秋绵告别，走到门外时，忽然回头看向屋顶的瓦片。
那里还有雨水顺着瓦片流下，俞温伸手去盛了几滴。水珠冰凉干净，没有沾上瓦片的尘泥。
第14章 物品之三
再回到学校时，俞温抬手看了下手表，篮球赛已近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已近尾声，所以也没打算要去看比赛。
只是眸梢一扫，看到了周宴搁在桌子上的水杯。忽然想起那天周宴满脸期待让自己去看比赛的样子。
俞温心尖一动，往窗外看了几秒，又朝门外走去。
这边的比赛比分持续拉大，尤其是周宴下午像魔怔一样的进球，打得对方几近崩溃。
“周宴。”沈词调笑道：“你看看给人打的，人都瘪了。”
周宴没好气：“瘪了拉倒。”
周宴声音大不不小，恰恰落在才挤进人群之中的俞温耳边。俞温先是一怔，尔后看向球场上拧眉不悦的人。
“俞温！”
辛冉的声音实在是大，见到俞温走进人群里，大叫一句。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在俞温身上。
俞温脸颊一热，气血全然显在脸上。辛冉还在不断朝自己招手，俞温看向辛冉，又看向场上往这边看的周宴。
周宴脸上淌着汗，眉目间含着笑意，阴沉了一下午的脸，这才有了几分愉悦，浑身又提起劲儿来，运球过人。
“诶呀！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比赛都快打完了。”辛冉攥住俞温的手，把俞温从人群中拽过去。
俞温没回答，目光还是落在球场上，正看着周宴压时打进一个三分。
“三分！三分！！”辛冉朝俞温兴奋大叫：“周宴进三分了。”
俞温躲开一点，嫌弃道：“你是来看谁的？周宴还是沈词？”
“当然是沈词，我只是帮你看嘛。”辛冉想也不想道：“你是不知道，你没来，周宴下午沉着脸把人打得可惨了。”
辛冉眉飞色舞说得愈发亢奋，声音也愈发大，又惹得不少人注目。俞温稍稍往后退了步，让辛冉小点声。
俞温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想把手里刚买的饮料放下，先回课室去。
周宴边回防边朝俞温这边看，看到俞温走到自己的包旁边，搁下了一瓶运动饮料。
俞温抬头也看向周宴，眉目轻松自在，莞着嘴角笑笑，便又穿过人群往球场外走去。
周围的人都还把目光投在这最后五分钟的比赛中，唯有一直注视着俞温的陈寻奕。
陈寻奕原本对这篮球赛是没有任何兴趣的，只是中午在食堂见了许荞闽，耐不住想看看俞温是不是真的会来。
等了一下午，原本以为俞温不会来了，却在比赛将近结束的时候看见了俞温。看见了俞温和周宴对视的瞬间，也看见了俞温给周宴留下的水。
陈寻奕攥实了拳头，随着俞温身后走去。可俞温没有立马回课室，在办公室里和班主任商量了一会儿事情，才从里面出来。
陈寻奕一直等在门前，见人一出来，他便立刻叫住俞温。
俞温回头看去。陈寻奕面上没有平时的温润谦和，浑身沾着一股说不清的偏执气息。
“有什么事吗？”俞温轻声问他。
“那个，我想知道你和周宴是什么关系？”
俞温顿住，侧脸看向陈寻奕，眸中可见的冷清疏离。
“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俞温拧眉反问。
“我看见你给他买水了，而且你们经常有说有笑的。”陈寻奕的脸有些僵硬。
俞温不想再和他多说，径直往班里走去。虽说没有回答陈寻奕，可此刻不罢休的陈寻奕，脸上怪异，隐忍着的动作让俞温有些害怕。
“你是不是喜欢周宴？”陈寻奕顿在原地，盯着俞温问。
俞温怔住，回头看着陈寻奕。陈寻奕正沉着下巴，双眸死死的盯住俞温，嘴角抽动着。
俞温心里打鼓，属实有几分害怕陈寻奕现在的模样，楼道陆陆续续有人上来，俞温不想和他纠缠，准备回身进课室。
谁知陈寻奕在身后一把攥住俞温的手腕，不让俞温进去。俞温惊慌的回过头来，陈寻奕攥着自己的手，牢固的让人发颤。
“俞温，我喜欢你。”陈寻奕的脸有些狰狞：“你不要喜欢别人。”
俞温用尽力气，想把手挣扎出来，可陈寻奕力气太大，手腕根本无法动弹。
楼道里走上来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以为陈寻奕只是简单的表白，环起手来看。
俞温还在挣扎，头一次快急出泪花来。陈寻奕还在不断用力，从手腕拽到手臂，纠缠之间，只听得‘咔嚓’一声。
俞温垂眸看去，衣领处的扣子崩坏，顺着衣角掉落在地。众人似乎现在才发觉了陈寻奕的异常，上前来帮忙拉开陈寻奕。
陈寻奕力度大得像头牛，几个男生上前去，也只是堪堪拉住。陈寻奕像一头野兽，红着眸子盯着俞温，几下挥肘甩开了人，还要上前去抓俞温。
俞温还愣在原地，见了陈寻奕又要扑上来，才猛的回神要往课室里面走。陈寻奕几乎要拉到俞温的衣角，却看见周宴从人群中进来。
周宴沉眸看看青白俞温的脸，又看看俞温的手腕，再看看陈寻奕，约莫知道发生过什么。
他没吱声，只是提起手里的外套，从前盖在俞温身前，低声道：“你先进去。”
俞温看着周宴漆黑的眸子，里面深沉莫测。
“周宴。”
“没事，进去吧。”周宴给俞温拢了拢外套，声音温柔：“待会儿送你回去。”
俞温点点头，才回身走了两步，只听见‘砰’的一声，伴随着一阵嘈杂。再回头看去时，陈寻奕早已摔倒在地，疼得直闷哼声。动手的人正是周宴。
刚才对着俞温柔和轻声的周宴消失不见，现在的周宴，咬着牙关黑沉着脸，垂眸睨着陈寻奕，眸中的不屑和怒意喷涌而出。他俯身下去，揪住陈寻奕，还要把他拎起来打。
沈词和蒋司南忙上来拦，可拦不住怒气正盛的周宴。周宴拽住陈寻奕摇摇欲坠的身子，挥肘一拳一拳的过去，不过霎时之间，陈寻奕已然脸青鼻肿。
“我靠，周宴。”沈词实在拦不住周宴：“你他妈的想被劝退吗？”
俞温冲过去，刚才在办公室班主任说过的话还在耳边回放。
“他现在的成绩多亏你的辅导……”
“如果体育考试正常发挥，还有他现在的成绩，重本是没问题的……”
俞温冲到周宴面前，抓住他的手臂，让他住手。可周宴怎么听得进去，甩开俞温的手又要去打人。
课室外面一片混乱，办公室显然已经发现了不对劲，几个老师探头，正要往这边走来。俞温急得眉目通红，重新过去伸手环住他的腰身。
“周宴，周宴！”俞温昂首唤他：“别打了，他会出事的！”
周宴根本听不进去，只想揪着陈寻奕打。俞温实在拗不过周宴盛怒之下的力度，周宴想从沈词和蒋司南的制捁中挣扎出来，却不想没控制住力度，把俞温推攘在了地上。
周宴身子明显一僵，下意识的伸手去接，却在甫一动时，看见俞温幽怨的神色时，怔住了手。
俞温手臂擦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刮痕一条条整齐的印在上面，伤口直泛红。俞温倒也没有吱声，垂眸静了两秒钟，自己站起来。
俞温抬眸看他，他黑眸深沉，眉峰凛冽。是俞温从来没有见过的盛怒。
周宴还在气头上，想冲着俞温发火，可看着俞温惊恐无措的模样，又实在发不出脾气来，他咬牙看着俞温发红的眉目。
良久，才问：“都这样了你还怕他伤着？”
俞温只是看着他，没有回应。
这样的对视维持了良久，终于还是周宴先松开了眸光，侧开身子从俞温身边离开。
第15章 物品之三
混乱的现场开始变得平静，拥挤熙攘的人群渐渐散开。除了俞温，便只有闻讯赶来的辛冉，还陪在俞温身边。
教导主任把陈寻奕送到了医院，老师们看见吓懵了的俞温，也不敢再问什么，只能把蒋司南叫去问话，沈词则去追周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