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温有些惊讶，回望着周宴，那漆黑含笑的眸子里，像是掌控了一切。
“所以你把这个告诉阿姨了，阿姨才心软的？”
“我本来没想告诉周太太。”周宴随意道：“又想到他都高三了，来回折腾又有点可怜，况且我揍也把人揍了，也算给你出气了。”
俞温佯瞪他一眼：“你是自己在出气吧。”
周宴吊儿郎当回道：“随你怎么想。”
傍晚俞温到娇兰家时，娇兰正准备材料，要给俞温作蛋挞。
俞温上前去，娇兰见了，直赶俞温出去：“诶厨房很热，你快出去，雪媚娘在冰箱里。”
“阿姨。”俞温道：“我给您打打下手吧，我也能学一学。 ”
娇兰想了一瞬，便让开身子道：“那你来，我教你，很简单的。”
俞温洗了手，按照娇兰的指导，一步一步的完成每一道工序，偶尔俞温兼顾不过来时，娇兰也会伸手去帮衬一下。
“小温生日是什么时候呀？”娇兰突然问了一句。
俞温在搅拌黄油的手一怔，沉默了一瞬，才回答道：“二月二十。”
“那和周宴生日还蛮近的，周宴早一点，二月十三。”娇兰从冰箱里拿出奶油：“每年生日都在春节前后，每回给他作的蛋糕，他都不吃。”
“为什么？”俞温下意识的回问。
“他不沾甜食。”娇兰打发手里的奶油，又回头对俞温说：“蛋挞里面的奶浆记得下糖哈。”
娇兰不记得俞温那会儿有没有回答了，只知道晚上大家坐在客厅看电视时，自己从烤箱里拿出来的蛋挞，大家都只咬了一口便面面相觑。
“怎么了？烤糊了吗？”娇兰拿起来咬了口：“咦？小温你忘记搁糖了吗？”
周宴闻言，也从烤盆里拿了一个，进口一尝。有糖，但不甜，奶香奶香的。
娇兰下意识看看俞温，又看看周宴。只见周宴面上愉悦，轻笑出声来，一口一口的咬着，像是品尝山珍海味的样子。
“哟！”娇兰把手里剩了一般的蛋挞递给国坚，佯怒道：“怪不得这蛋挞没味儿，合着这是光迁就你了，你脸怎么这么大？”
周宴笑得更欢了，又拿了一个，像是要把从前没吃的都补回来。
俞温看他嘚瑟的模样，也没说什么。俯身从烤盘的另一行蛋挞里拿起一个递给娇兰。
“阿姨吃这个，我是分开调了奶浆的，这一行都是甜的。”
娇兰这才满意的笑了：“这还差不多。”
第17章 物品之三
陈寻奕换了班后，主任也罚了周宴清扫走廊一周。再之后，所谓的秋天也过去了，冬天终于到来，南方不下雪，却湿冷得渗人。
秋天踩着落叶而去，冬天盛着寒霜而至。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班里的高考倒计时也翻到了一百三十二。
还有三天便是春节，而今天，是寒假的第一天。
“春节是让你们默默成为黑马，不是让你们放肆的。”班主任边发着数不清的卷子，边和同学们说：“都记着了吧？一共二十五张卷子，都得写完。”
周遭霎时一片怨声载道，原本趴在桌上睡觉的周宴也逐渐醒过来。周宴惺忪着眸子，侧脸看着俞温在整理桌上堆得满满当当的试卷，立时皱起眉头。
周宴没吱声，显然是还没睡醒的模样，却也还是自然而然的接过俞温手里的试卷，一张张的整理起来。
试卷发完后，班主任又嘱咐了几句，才走出课室。这头班主任才出门，隔了一条走廊的蒋司南便扭头过来。
蒋司南皱脸道：“没完没了了这是，我真是看不明白这题目。”
“你看明白过什么题？”周宴调侃道。
蒋司南忿忿道：“你可得了吧，我要是有俞温天天在旁边教着，我能不会？”
周宴闻言，抬起眸来含笑扫向蒋司南，后者便立刻闭了嘴。
“我先回去了，得去趟超市买点东西。”俞温收拾完桌上的东西，起身准备要走。
周宴也不耽误，二话不说也起身跟上：“买什么？”
“去买点过年要准备的东西。”
“你……”不在我家过吗？
周宴只说了一个字，余光扫了周围一圈，便吞了回去，和俞温一起往外面走。直到了超市，周宴才推着车在后面，看着俞温认真挑着货架上的东西。
俞温货比三家，一样一样的拿起来看，对比。周宴也没有不耐烦，只是心里有疑惑。
“俞温……”
俞温回头看向周宴，其实俞温能猜到，周宴想问什么。
“过年这几天，我不能去你家，阿姨平时对我照顾得很多。”俞温把手里的酱油放进推车里：“但是我母亲生前最在意过年，所以……我得在家。”
周宴黑沉的眸子笼着俞温，对上俞温温柔的目光，胸口有几分沉闷。他没吱声，只抬起手来揉揉俞温的发顶，示意他知道了。
再回到家门时，俞温要进去，周宴伸手拉住俞温。
“过年如果你爸不在家，我来陪你。”
周宴再了解不过了，自己在这住的半年，见到俞温父亲的面，不过屈指可数寥寥几次。
俞温轻轻点头，笑了笑，进了门。
除夕这天一早，俞温便从满街满巷的鞭炮声中起来。俞温虽然懂得不全，但也已经学着街坊，换上了新的窗花和对联，看起来十分喜气。
快傍晚的时候，周宴拿来许多娇兰开了油锅的油角和煎堆。俞温正在厨房里炒菜，动作十分熟稔顺手。
“看来也不怕会饿着你了。”周宴倚着厨房的门，盯着俞温。
俞温回头看他，回道：“我一直都会炒菜。”
两人皆是沉默了一瞬，周宴才动身走进去，立在俞温身前，捏着俞温的后颈，俯身亲了亲俞温额间的碎发。
俞温昂起头来看他，眸中含有淡淡的笑意，轻声道：“我没事。”
周宴一手使坏捏着俞温的后颈，一手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来一个红包，放在俞温面前。
“周太太给你的红包。”
俞温伸手接过，指腹扫过那个红包的表面，是浮雕的一个福字，纹路清晰。
“帮我谢谢阿姨，到时候我去给阿姨拜年。”俞温说完，伸手推周宴：“你回去吧，阿姨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如果你爸今晚不回来……”
俞温盯着周宴黑沉的眸子，没吱声。周宴也没说下去，知道俞温明白自己的意思，才又一步三叮嘱的回了家。
可周宴说错了，也没说错。
俞向腾确实回来了，但不是回来陪俞温过除夕的。
彼时俞温一个人坐在老旧的小圆桌边，抬头看向墙上终于换了电池的钟，已经八点半了。再垂眸看向桌上的菜，原本色泽鲜艳可口的菜，早已因为寒冷的天气而凝固成膏。
俞温坐在那里静了一会儿，听到门外有愈近的脚步声传来。抬眸看去，果然是俞向腾。
俞向腾立在门口愣了两秒，再没有停顿，便直直的闯到俞温身边，一手摁在俞温的肩上，熏天的酒气钻进俞温的鼻尖。
“囡囡。”俞向腾开口，一身的酒气：“你借爸爸点钱。”
俞温冷眼看向俞向腾，眸光冰凉如霜，一潭沉色。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俞温平静开口。
这么多年来，这个家里的生活开销和伙食，置办年货的钱，寄给家里老人的钱，都是俞温在外面兼职挣来的。
俞向腾作为‘父亲’，什么都没有过。
可俞温根本不想解释，因为俞向腾根本听不进去。
“爸爸……爸爸现在资金……周转困难，等我挣……到钱了，一定还回来给你。”
俞向腾连站都站不稳，腿上一软，坐倒在地上。俞温瞥向他，他面色讥黄，眼睑乌青的一片，嘴唇干涸发白，一副即将要睡过去的样子，偶尔会嗤嗤鼻子。
俞温只看了他一会儿，心中明了。不打算再和俞向腾耗费时间，家里没有冰箱，俞温把菜都倒进垃圾桶里，径直走向房间。
俞向腾看着俞温油盐不进的样子，自己又难受得要命，怒火中天的站起来，一把扯过俞温的手臂，开始暴力的从俞温的外套口袋里翻找。
俞温不想大声制止，怕引来邻里看见俞向腾这副犯了毒瘾的样子，只能用力挣扎。
终于将手臂从他手里挣扎出来时，俞温唯一的一件羽绒服，也‘嘶’得一声，撕出了一道长痕。
里面是纯正的鹅毛，纯白干净，轻柔飘摇，漫天飞舞的落了一地。
俞温回过神来时，娇兰给的压岁红包已然在俞向腾手上，俞温知道是抢不回来的，只能妥协。
“你把红包还给我，我去给你拿钱。”
俞向腾也还有几分尚存的理智，立在原地没拒绝。俞温知道他是答应了，才回房去拿钱，从俞向腾手里换回了娇兰给的红包。
俞温攥着手里的红包，抬眸看着俞向腾数着钱出门的背影，沉默了良久。
第18章 物品之四
周宴打从还没开始除夕宴，便一直留意俞温家的动静，尤其是见了俞向腾进家门的那一瞬开始，周宴的目光便没离开过储物间的窗。
所以俞向腾离开家门时，直直撞见了俞向腾，他着急出去，没有仔细留意周宴的存在，只是周宴垂眸看着俞向腾，眸光淡淡的，深沉晦暗，夹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厌恶。
周宴进来俞温家时，俞温正拿着扫帚清理着地面的绒毛。见周宴来了，手上动作一愣，无言对视了好一会儿。
周宴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提了一个保温桶给俞温：“给你拿了我家剩的菜。”
他顺手拧开了保温桶的盖子，香气前继后扑的涌进鼻尖。等了一晚上俞温也不觉得饿，现在看到周宴了，才莫名觉得很饿。
“杵着干嘛？”周宴走过来，接过俞温手里的扫帚打扫起来，让俞温去吃。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俞温问。
“你什么时候能吃完，我带你去放烟花。”周宴问。
周宴还是什么都没问。
俞温忽然笑了，笑着盛出菜来，一口一口吃进去。说什么这是剩的菜，明明是提前备好放在保温桶里的。
“你都买了什么烟花？”
“随便买的，我整不明白，我看着都一样。”周宴终于清理完一地的绒毛，在俞温对面坐下。
周宴看着俞温把保温桶的盖子合上，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俞温身旁，把身上的外套脱下，套在俞温身上。
俞温抬眸望进他的瞳仁里，像是有星子点缀的银河，漆黑而明亮。宽厚的外套笼罩在身上，上面还有他的余温，沾染着俞温熟悉而喜爱的薄荷味。
恍然觉得，无论身处何种境界，只要周宴在身边，自己都无比安心。
俞温笑着把头埋进他怀里，攥住宽大的外套，一同揽住他的腰。周宴的胸怀，宽厚而温暖，耳边凑在他胸口，清晰有力的跳动跃于耳畔。
两人无声拥抱了一会儿，俞温才从他怀里抬头，说要去放烟花。周宴笑着道好，大手钻进俞温穿着过长的外套衣袖中，牵过俞温的手，一起往外走。
周宴家的楼顶很小，却充满烟火气息。两条长细的竹竿横挂着，上面晾了许多娇兰亲手腊的熏肉，另外一侧的挂满了一家四口的衣服。
楼顶不大，恰好放得下一套小茶桌，一张木制的秋千，秋千一边的小方槽里是国坚种的绿植，楼顶边的栅栏围了一圈星星灯，金灿灿的，实在好看。
俞温拿着烟花在秋千上才坐下，周莞便也蹦蹦跳跳的从门里出来。周宴看着周莞雀跃欢呼的样子，没好气的拧了眉。
“小温姐姐，你可以把烟花分我一点吗？”周莞坐在俞温身边，表情俏皮可爱。
俞温莞尔，屈着指腹在周莞鼻尖上一蹭：“当然可以，我们莞莞要仙女棒吗？”
“要要要。”周莞‘咯咯’大笑，合像撞进风里的风铃。
俞温抬眸看向愤愤不满的周宴，示意周宴把仙女棒拿来，周宴却不动。
“这是给你买的。”周宴佯瞪着周莞。
“周宴。”俞温怪嗔道：“你快给莞莞。”
周宴这才不情不愿拿出来几根仙女棒给周莞，俞温也拿了两根，带着周莞走到栅栏边去，点燃了手里的仙女棒。
手里的仙女棒‘嚓’的一下燃了，银白的火花圈成星星的模样，在暮光里闪动。周莞兴奋的哇哇大叫，拍起手来。
“莞莞把手里的烟花拿稳，不要烫到了。”俞温轻声提醒。
俞温和周莞在栅栏边玩得可欢了，笑得眉目弯弯。周宴坐在秋千上，百无聊赖的看着一大一小，眸中有些小孩般的怨愤。
手里的仙女棒终于燃烬，俞温才把周莞带回来，周莞还想再要。周宴沉眸凝着周莞，周莞不敢开口，恰逢娇兰和国坚也上楼来，要把周莞带下去洗漱。
“妈妈，哥哥不给我烟花。”周莞一见娇兰上来，立马噘嘴投诉。
周宴冷冷的扫了周莞一眼，又听娇兰道：“哎哟小祖宗，你的烟花哥哥买了搁在你房间了呀。”
周莞一愣，不可置信的看向周宴，张着半大的嘴巴。
“不过今天不能玩了，你还是小孩，要早点洗漱休息，明天再玩。”
娇兰和国坚无视莞莞的不满，把莞莞给带下去，楼顶瞬间只剩了俞温和周宴。
俞温抬眸看着他，好笑道：“你是小孩儿吗？”
周宴没吱声，把剩下的烟花拿出来，牵着俞温走到刚刚的栅栏边。俞温靠在前面，周宴自后环着俞温，手里拿着长条的烟花，俞温拿着小根的仙女棒。
周宴拿了打火机，把手里的烟花点燃，俞温看准了时机，把手里的仙女棒往引条上一凑。在璀璨的烟花射向天空时，俞温手里的仙女棒也沙沙的燃起来。
烟花在黑沉的暮色里绽放出一瞬又一瞬的璀璨，仙女棒轻巧的光照进楼顶里。烟花短暂易逝，这样的光微不足道，却足以照亮俞温走向周宴的路。
烟花‘砰、砰’，接连不断的将璀璨留在空中。俞温回眸看向周宴，柔和的光落在他干净英俊的脸上，细细望进去，他的眸中有光，灿若星河，比天空中的烟花鲜活千万倍。
周宴不禁垂眸回望着俞温，俞温眉目清秀，脸上覆着和自己一样柔和的光，眸中吟着笑，柔柔的的光泽，印在瞳仁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