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来人了呀？”里面的婆婆见了来人，摇着扇子站起来：“我这店偏，能进到这儿来，都是有缘。”
“婆婆，我们拍个照。”周宴也不绕圈，直接说。
婆婆柳眉之下是一双丹凤眸，含着笑，清清淡淡的，皮肤很白皙，脸上有一笔一划的皱纹，遮不住婆婆年轻时美丽过的痕迹。
“拍照可以。”婆婆说：“但是咱们这不比外面的照相馆，咱们这年代久远了，只有简简单单的相机和背景。”
俞温闻言，目光投在婆婆身后那个木制的展览柜上，展览柜很小，也有些老旧。里面存了很多小小的照片，简单而正式，像是结婚证上面的照片。
婆婆随着俞温的目光扭头看去，轻轻笑了笑，伸手拿出放在正中央的那个相框。
“这个是我和我先生的合照，他老了，在家里熬汤呢，不出来看店。”
婆婆指腹落在照片上，俞温看过去。那是一张红色背景的照片，照片里的夫妻苍苍白发，脸上的纹路清晰可见，嘴角洋溢着笑，简单幸福。
“周宴，我们也拍一张吧。”
“好。”
第21章 物品之四
三人往里面店铺里间走去，婆婆掀开红色的红色的帘子。俞温目光投去，只见里面有一块红色的布，挂在正墙上，里间正中央立着一台民国时期的相机。
“你们坐到那里去吧。”婆婆指了指红布下的木椅。
俞温和周宴都照作，坐上木椅的瞬间，俞温忽然觉得有些别扭。俞温看向周宴，又垂下眸子，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抬头看我这里。”婆婆摇摇手，整个人躲进相机后头的布里。
俞温的脸有些僵硬，实在别扭。才想让婆婆等等，周宴宽厚有力的手便握了过来，含笑的眸子凝着俞温，指腹轻轻揉捏着掌心。
俞温回望着他，撞进他漆黑干净的眸中，莫名安定下来。
“有我在，慌什么。”周宴说。
俞温淡淡莞尔。
“一、二、三。”
三的那瞬间，相机‘噌’的一下冒出火花。
“好看、好看。多衬呐。”婆婆笑着说。
那是俞温和周宴的第一章合照。
关于那个冬天的周宴和俞温，婆婆把他们的故事锁在照片里。
照片里的俞温，一头乌黑的秀发，像海藻一样笼在背后，女子眉目清秀，眸梢处有一颗暗红色的泪痣，眸色清淡，脸上没什么表情，清清淡淡的很自然。
照片里的周宴，一头干爽利落的寸头，漆黑的眸中染有光泽和笑意，古铜色的肌肤，一笔一划勾勒出来的下颚，英气干净，还有几分男人的坚毅。
两人只拍了一张，起身往外走时，周宴把钱夹递给俞温，让俞温去付钱。俞温看他一眼，顺手接过。
要付钱时，婆婆说：“我们这里呀，洗照片也慢。你们要是不着急，明天中午来拿吧。”
俞温想了想，不急。明天还要在朝宁待一天的。
再走出照相馆时，天色十分乌沉，不同于进照相馆前的乌沉。这会儿的天色，看起来乌云浓密，远处的风拂来，夹杂着雨味。
“要下雨了，回去吧。”周宴给俞温拢了拢外套。
虽说下雨，却也不是马上能下出来，周宴还是拉着俞温，沿着来时的沿江路走回去。刚进房门，雨便哗哗的下出来，像倒水一般。
俞温走了一下午，又爬了五层楼，这会儿正倚在沙发上歇着。周宴倒像个没事人，到橱柜边上倒了两杯水。
周宴走到俞温身前，垂眸看着俞温寐着眸子的模样，清淡迷人。禁不住心动，周宴立在那里，一手撑在沙发背上，俯下身子，吻在俞温唇上。
俞温吓了一跳，蓦的睁开眸子，那张干净英俊的脸放到最大，他像个登徒子笑得戏谑，凝着俞温惊诧的眸子。
周宴离开俞温的唇，目光落在俞温泛红的脸颊，笑得愈发放肆。他两只手捧起俞温的脸，让俞温直直的迎上他。
“俞温，我要吻你了。”
俞温呆呆的，鬼使神差的闭上眸子，他温热的嘴唇吻上来，轻轻的吻着，缱绻温柔。
不知纠缠了多久，周宴才餍足的松开俞温，盯着俞温看了一会儿。
“去洗澡吧，明天要早起。”周宴柔声说，沉默了一瞬，又道：“我没有自制力。”
周宴成年了，可俞温没有。
俞温还懵懵的，撑着身子起身进了洗手间。周宴立在原地，扭头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铺天盖地的下着。
待俞温洗完澡出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俞温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身上套着毛茸茸的睡衣，赤着脚。
周宴侧眸看见，立时拧着眉佯怒道：“这是什么天气？”
俞温这才咂咂嘴看向白玉般的脚丫，氤氲的眸中似乎还有才洗完澡的水汽。周宴霎时没了脾气，进了房间拿出一对拖鞋来。
周宴径直走到俞温身前，蹲下身去，温热的手掌握住俞温的脚踝，轻轻的抬起来，给俞温套上鞋子。
“大冬天的，女生不能受凉。”
“我记得了。”
俞温柔声回答：“可是以后你也会一直在的吧。”
周宴起身，拿过俞温手里的毛巾，笨拙的给俞温擦拭的头发。
“会。”他说。
吹风筒的声音在耳畔徘徊，掩过了外面玉珠打在落地窗的声音。周宴一手拿着吹风筒，一手揉着俞温松软的秀发。
俞温坐在前面闭着眸子，好久没有这样惬意过。不知过了多久，周宴才关了吹风筒，俞温伸手去拿梳子，在自己头上梳起来。
“你快去洗澡吧。”俞温催他，已经是晚上的十一点了。
周宴点点头，看向窗外的瓢盆大雨，不时闪现的白光，还有偶尔几声闷雷。
他像照顾小孩一样叮嘱俞温：“回床上呆着，不要关门。”
俞温一一照作，套了鞋子，往房间走去。周宴这才回房拿了换洗衣物进了浴室，俞温在卧室里隐约听到浴室里传来的水声，窗外的雨愈发大滴起来，玉珠般的敲在窗上。
霎时之间‘轰隆’的一声，伴着银白的一道闪电划破夜色，接着‘咔嚓’一声，房间陷进沉寂的黑暗之中，像是在储物间的那次。
俞温有些怕，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扯过屈身抱着自己，把头埋在膝盖里。
等，等周宴来。
果然，甫在断电的下一秒，周宴便已经反应过来，来不及擦干湿透的身子，随意扯过背心和长裤套上，便直奔俞温的卧室。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周宴的下意识，已不再是为什么会断电。而是，断电时俞温会害怕。
俞温身体有些颤抖，却不像上次那样厉害，因为俞温知道，周宴在。在俞温陷进黑暗的半分钟内，一道宽阔有力的身体从旁拥住自己。
他轻声的安抚落进俞温耳畔，他说：“我在。”
俞温一口一口调整着呼吸，抬手攥住周宴的手臂，把脸搁在他的臂弯里，缓缓平静下来。
“俞温。”周宴说：“我们去打电话问问前台。”
俞温闻言点头，直起身体拉着周宴的手，往客厅走去。恰逢电话响起，周宴顺手接过。
“周先生您好，因为突发的暴雨，我们酒店的电闸出了问题，现在已经在抢修，十分抱歉给您带来不便，我们会尽快恢复供电。”
周宴沉声回了句：“知道了。”
挂了电话，俞温昂头借着暗夜里的光看他，他眸子里有光，在这样的时候，仿佛多了几分能让人平静下来的沉稳。
“今晚不能通电吗？”俞温问。
“不确定。”周宴拉着俞温回到房间里：“你安心睡，我在旁边陪着。”
俞温拉着他的手没松：“那你呢？”
周宴握着俞温的手，一起伸进被窝里：“我也睡。”
乌沉的天空黑夜漫长，大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滴滴答答的落在窗边，偶有一两道闪电略过，俞温也没那么怕了。
伴着外头的雨声，俞温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灰蓝色的光映在俞温清秀安静的脸上，暗红色的泪痣像是在黑夜中泛着光，妖冶迷人。
俞温仿佛是古国来的一颗蓝宝石，凛着清淡而神秘的光圈，只为周宴而来。
周宴静静的看着，瞳仁里挂着笑，温柔又悠远，忍不住俯下头去，在俞温额间落下轻吻。
夜深寂静，外面的雨小了许多，周宴扭头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
周宴第一次觉得，在这个不明白爱的年纪，他只是单纯的想倾尽一切的陪在俞温身边，保护好俞温。
第22章 物品之四
翌日一早，一缕金光穿过窗帘间的缝隙，柔软的落在俞温的眸上。俞温侧身避过那抹柔光，适应了一会儿，才慵懒的睁开眸子来。
随之落进眼眸的，是周宴英俊的脸。周宴倚坐在床头，半个身子挤进俞温的床窝里，他阖着眸子，干净的眉目下有几分乌青，下颌有新长出来的青渣。
在这个充满炙热阳光的早上，俞温睁开眸子，周宴牵着自己的手，陪在自己身边。
俞温静静的望了周宴一会儿，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他的下颌。指尖揽过清光，轻柔的点在周宴的下颌上，一下下的揉擦着。
周宴睡得不深，甫在俞温伸手触到他时，便已经缓缓醒来。他惺忪的眸子里漆黑深邃，也没说话，只是垂眸凝视着。
“什么癖好？”周宴又阖上眸子，抓住俞温的手握在手里。
“要起来了，我们还要上山。”俞温把头埋进他腰间，嚅嗫道。
周宴没吱声，也没起身，反倒挪着身子睡在俞温旁边。他伸手拥住俞温，俞温也任由他，动动身子埋进他宽阔的身躯里。
过了许久，床头柜上的闹钟突兀的响起，俞温这才从他怀里出来，推搡着催他。
周宴这才不情不愿的起来，俞温也起身，可再抬眸时，分明见到周宴正在脱着身上的外套，丝毫不避讳俞温正坐在他身前。
“干什么？”俞温看着他古铜色的肌肤，腰腹处的纹理清晰深刻。
周宴这才睁开眸子看着俞温，眸光凉凉的，像是在怪俞温明知故问：“洗澡，祖宗。”
俞温这才想起来，因为停电，周宴根本来不及洗澡，便从浴室冲出来，陪了自己一晚上。
“你去吧。”俞温笑着起身，给周宴拿了换洗的东西：“我给你准备早餐。”
周宴的起床气倒也收敛了不少，见俞温难得半撒娇的模样，心尖一软又想得寸进尺，挑眉反问道：“只是这样？”
俞温看着他，面上有些不解。周宴无奈的看了俞温一瞬，屈着腰把脸凑在俞温脸前，很近很近。俞温看着那张放大的俊脸，有一瞬的愣神，他深邃的眸子如矩般同自己对望。
良久，俞温才笑了，伸手捧住他像雕刻般深邃坚毅的脸，轻声道：“流氓。”
随后吻上他的唇，温热而柔软的触感传来，俞温深陷进那样温柔而炽烈的欲望中，这样简单的亲密，却像是灵魂相接。
每一个瞬间，俞温都觉得，自己很爱周宴。
想通过所有一切的细节，告诉周宴，我只爱你。
两人一来二去周来覆去，出门时已经是早上八点半了。周宴牵着俞温往楼下走去，提前订的车已经停在了门口。
车子一路往山上开去，今天阳光灿烂，炙热的光从窗前照进来。俞温靠在周宴肩上，看着那束光，街景一路从忙碌嘈杂变成静谧空寂。
鹊峰山下是一片小小的树林，水泥地随着树木一路蜿蜒至深处。周宴拉着俞温朝指示牌的方向走去，走往丛林中。
穿过那片密林，便是一段直而长的白石楼梯。这冗长的阶梯，像是证明来人的真意。
俞温侧脸看周宴一瞬，周宴神情淡淡的，眸中闪着柔光。
“我们上去吧。”俞温说。
周宴看着周围三三两两往上的人群，走走歇歇。他点点头，拉着俞温开始往上走，周宴走得很慢，俞温也是。
登上了大半的楼梯，周宴扭头看向气喘吁吁的俞温，轻笑出声：“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俞温点头答应。周宴从包里拿出来一瓶水，扭开了盖子，递给俞温。
“什么景点你都不去，非得来这。”周宴调侃道：“累坏了吧？”
俞温白着脸，扭头瞪着周宴，瞧着他一脸轻松的样子。“一定要去。”
周宴拿俞温没办法，住了嘴，重新接过俞温喝完的水，大口大口咽下去，把空了的水瓶扔到垃圾桶里，才回头来拉过俞温的手，继续往上走。
两人不知埋头走了多久，只知清淡的焚香气息悄然钻进鼻尖，香火缭绕在寺庙周围，承载着许多人的愿望。
俞温抬头环视着周围，鹊峰寺没有太大的变化，还和从前一样。
寺庙的院子里种着几棵菩提树，墙瓦古旧却干净，金光穿透菩提落在墙上的影子，像是一幅陈年的古画。
一路走去，廊下挂着素色的布条，檐角处挂着随风飘摇的风铃，随风撞出声来。
偶有僧人垂首走过，带过一片清净。登山而来的人往来上香俯跪，面对着菩萨佛祖一片真意。
俞温身处这样清净幽深的古刹中，心中平静如水。
“周宴。”俞温扭头看向他：“听说鹊峰寺看姻缘很准，来过这里的人，要么会分开，要么会一直在一起。”
周宴也回看着俞温，轻笑出声，有些不以为意。
“废话，人和人不也只有这两种结果吗？”
俞温拧眉伸手捂住他的嘴，怒嗔道：“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周宴轻笑一声，收敛了神色，握住俞温的手道：“我错了。”
俞温这才作罢，任由他牵着。里面有专门卖香火的地方，周宴买了一组祈福的香火，才又拉着俞温往里殿走去。
里殿外还是古色的木门，镂空的门上有些许褪色，难掩经久的气息和古老的韵味。抬腿迈过门槛，算是离了烦扰世俗，躲进了佛祖的界地。
俞温走进去，抬眸望了瞬佛祖，沉静的摒去一切烦杂。周宴也随之跪在俞温身边的蒲团上，忍不住扭头看向身边的人。
俞温正半垂着脸，阖上了眸子，掌心合十落在下半张脸到心脏的位置。有风拂进来，额间的碎发飘动着，东边的阳光从镂空的木窗照进来，落在俞温的眼睫之上。
周宴一时愣在原地。在佛祖的面前，俞温合拢的掌心里不知道藏了什么心愿，虔诚的模样也不知道在祈求什么。
俞温许完了愿，将手画圆俯拜在地上，每一下都轻柔而坚决。周宴随着俞温的节奏，一下又一下的跪拜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