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泊宁抬眸望他,陡然问:“时洲,有个事儿我想问你很久了。”
她这样郑重其事,时洲还以为有什么,也跟着正色道:“你说。”
“上回喻喻住院,嗯,我不是忘记帮你带衣服了么,你怎么弄的?没穿?还是,我看人家说可以反过来穿?”
时洲:“……”
就像许泊宁领着小朋友学习生猪饲养,她的脑洞向来很大,天马行空,跟时洲相比较起来,她或者更适合当个艺术家。
时洲搂住许泊宁的腰,男人肌肤滚烫贴着她掌心,就这还不够,他低头轻舔了下她鼻尖,她瞬时脸红到耳后根,男人的声音落在耳边变得异常清晰。
“许喻那时候还在医院,我没想那么多,何况……”时洲顿了顿,斟酌半天措辞,“我现在没那么……讲究。”
这点许泊宁倒是信,她猜大部分原因是在许喻身上,小朋友闹起来,一天能换三四套衣服,伺候喻喻已经够折腾人了,哪还有精神劲儿再管别的。
她失神片刻,忽然腰间力道一重,下一秒已让时洲打横抱起。
此刻已经是深夜,室内隔音很好,许泊宁喉咙沙哑瞪了眼身旁的男人,他这朝气蓬勃的疯劲儿,和二十五六岁时好像并没太大区别,半点都不像是还在病中的老腊肉。
她心想,生命大和谐这种事,还是浅尝辄止,克制些的好。
而且,她最近经济不宽裕,就差厚着脸皮借用许喻小朋友的压岁钱来花了,很是心疼隔壁房间那一晚房费。
次日艳阳高照,两人因为昨晚捣腾太久,都起床晚了,离开酒店的时候已经九点多,许喻打了好几个视频电话过来,见到许泊宁和时洲在一块儿小朋友眉开眼笑:“妈妈,你快来,我等你啊。”
曹梅也在旁边附和:“喻喻早上五点不到就醒了,一直念叨你,掰着手指头数你还有多久到呢,泊宁你们路上开车慢点儿,我跟时洲他爸还有他伯父伯母这会儿在医院。”
时洲大伯母虽然劝儿媳妇别乱开口,可她这心里也直犯嘀咕,不是说已经离婚了,怎么又跟女方处得像一家人似的,她听曹梅跟孩子,跟前儿媳讲话,那话里话外,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婶娘,喻喻妈过来的话,明天中午要不要也喊她来吃个便饭?”她客套说了句,心说人怕是也不会应。
谁曾想曹梅想了想:“也行,那我跟泊宁说声,问问她愿不愿意?”
他们白天陪老太太,晚上都住在附近酒店里。今天带老太太去县人民医院检查颅脑 CT,这会儿片子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三个儿子陪老太太到处去转转,她们在这儿等报告。
这下时洲伯母更觉得奇怪,趁许喻蹲在一旁玩魔方,悄声问曹梅:“时洲他们是不是又在一起了?”
田卫方先是摇头,转而又说了句:“年轻人的事儿啊,我不懂,也不掺和。倒是老太太那儿,万一检查结果……以后还是要麻烦你们多费点儿心,有什么事尽管跟我们说没关系。”
老太太平日里身子骨其实还算硬朗,就是前两年高血压中风,左脚稍微有点儿跛,平时需要拄着拐杖走路。
“他婶娘这你放心,老太太生老病死就是他这边两兄弟的事,不然肯定要叫人戳脊梁骨。顾国华给你们打电话,也没别的意思,老太太她这儿虽然最近常忘事,可还老在我们面前提起你家保宗,他大哥就想着让你们来看看。”
“也应该来看的。”曹梅说,“有些事我家时老师不好明着做,毕竟还有那么层关系,但该我们出的那部分你可千万别客气。”
曹梅一番话说得周全,要按以前那会儿来说,既然已经过继出去,那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了,连走动都不该有。
“我明白的,你们有心了,有心了。”
老太太颅内 CT 报告结果出来,海马区能看到明显的萎缩情况,结合血液检查以及临床症状,基本可以判断为阿尔茨海默病。
顾家这边众人比时保宗他们更清楚老太太的病症,都知道老太太这是要变“痴”,如今来做个检查,只不过确诊而已,都没有太过难过,回头该吃药吃药,该照顾照顾,反而时保宗把片子翻来覆去看了几眼,最后长叹了口气。
曹梅知道他心情复杂,没上前去打扰他。
时洲一路开得慢,到县城里已经快十一点,曹梅带着许喻在酒店等他们,小朋友根本坐不住,隔几秒就要去看爸爸妈妈来了没。
曹梅忍不住感慨终究是母子连心,以前许喻跟许泊宁也算不上亲近,但这从母亲肚子里爬出来的那份情谊,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时老师也是一样,说跟老太太压根没什么感情,可心里还是过不去那道坎儿。
正月初二下午时洲把许喻接走,今天正月初五,满打满算就三天而已,小朋友刚见到许泊宁,就眼泪汪汪抱着她哭了,眼泪鼻涕都蹭到她身上:“妈妈,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顾期博他乱说的对不对?”
“嗯,没有那回事,妈妈不会不要喻喻。”许泊宁喉头哽塞,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偷抹了下眼。
曹梅拉了时洲到一旁说话:“一会儿车我开走,你陪泊宁他们吃点东西,到处逛逛,今天不用过去,老太太就是阿尔茨海默病,现在还是初期,症状不多明显。明天中午你大伯、二伯他们说一起吃顿饭,你问问泊宁去吗?还有后天初七,泊宁要上班的吧,她返程机票买了么,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还是你们先回去?”
“我跟她商量商量。”时洲点头。
曹梅对许泊宁笑笑先走了。
那边许泊宁单手牵着许喻,总算意识到这是在人来人往的酒店大堂,刚取出证件要去前台开房,小朋友乖乖任她拉着:“妈妈,我带你去我们房间,可大了,还能看到摩天轮,晚上会发光的。”
“他上午跟我爸妈他们去过医院,我们先上去帮他洗个澡,让他换好衣服,房间就等吃了饭回来再开吧。”时洲道。
“嗯,好。”许泊宁嗓音有点怪,却不是刚才伤心难过导致的。
大概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事,昨晚之后,两人连交流下心得的话都没说,仿若那场烈火就如同穿衣吃饭般,再寻常不过。
许喻小朋友洗完澡,坐在沙发上让时洲给他吹头发,他很讨厌吹风机在耳边轰隆隆的声音,时洲哄他,让他数到六十就停。
小朋友冲许泊宁傻笑,念得飞快,好在他头发短,就是十几秒也差不多能吹到半干,时洲把吹风机收起来。许喻兴奋地指着那张两米大床对许泊宁讲:“妈妈,我们晚上一起睡好不好,等去幼儿园,我要告诉花花老师,我爸妈也是一起睡的。”
许泊宁和时洲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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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二爷爷,我姓许,跟我妈妈姓的
“喻喻,什么叫爸妈也是一起睡的?”许泊宁开口问他。
许喻歪头,掰着手指想了好会儿:“赵心柠说她每天都是跟爸爸妈妈一起睡,还有胡柏轩也是……我说我不跟爸爸妈妈一起睡,爸爸妈妈也不睡在一起,他们说是我不对,我就去找花花老师,花花老师说哪样都可以。”
小朋友语言能力正处在学习叙事的阶段,一连串重复的名词差点把两个大人绕晕。
还是时洲经验丰富,又或者之前早有先例,他转身走过来跟许喻道:“喻喻,老师说得对,每个小朋友家里都不一样,以后这种事情就不要去幼儿园说了,好不好?”
“嗯,好。”许喻重重点头,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到时候就能把时洲的话全置之脑后。
许泊宁有点懵,时洲背着许喻笑说:“之前给他开家长会,老师就告诉我们,家长在家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孩子们什么都会在幼儿园说,要是老师想,连小朋友家里的保险箱密码都能知道。”
许泊宁被他成功逗笑,不过几秒又蹙起眉,她忍不住去回忆,去接喻喻的时候,老师是怎么样的表情,喻喻究竟在幼儿园里说了哪些话,老师会如何想。
她这在意别人眼光的毛病一时半会儿是改不掉。
“别多想,老师每天那么多孩子要照顾,哪还会放在心上,而且喻喻还有半年就上小学了。”时洲似乎窥探出她的心思,“饿不饿,中午想吃什么,这儿野生菌多,红菇味道不错,喻喻很喜欢吃红菇汽锅鸭。”
让他一眼看穿,许泊宁的表情实在称不上多好,她扯唇假笑道:“那中午就去吃这个。”
时洲父子跟曹梅他们住在同一家酒店,不在同个楼层,直到晚上睡觉,曹梅和时保宗都没来找过时洲。
许泊宁自然能猜出曹老师和时老师是刻意避嫌,就是这样,才更让人觉得憋闷。
半年之前,许泊宁信誓旦旦,绝对不会因为许喻影响自己的人生,虽然现在她还是同样的想法,可在关键时候,还是不得不多考虑孩子。
退一万步说,她跟时洲现在这样子,说没点奸情别人都不信,还是怪她自己定力不够。
许喻睡在床中间,她和时洲一人占着一边。小朋友有记忆以来还是头回跟爸爸妈妈一起睡觉,兴奋地在床上直跳,许泊宁念了三本故事书他都还不肯闭眼睛。
“爸爸,以后我们都这样睡好不好?”
时洲伸手将灯光调暗了些:“不好,喻喻去年开始不就自己睡觉了么,你今年又长了一岁,是大宝宝了。”
许喻又眼巴巴地去看许泊宁:“妈妈?”
许泊宁拽着被子,一晚上都有些心神不定,她自然也不同意。
小朋友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大失所望,还好他也很好哄,不会因为大人的拒绝而撒泼打滚,他自己钻到被子里,分别拽住了两人:“爸爸妈妈晚安。”
许泊宁躺在小朋友左侧沉默不语,任由他拉着,等许喻睡着,她才轻轻移开小朋友的手,掀开被角,蹑手蹑脚下了床,去了外面客厅。
许喻一两岁的时候,许泊宁买了那种可拼接的儿童床搁在大床边,他一直都跟他们睡在一个卧室,小朋友现在对此完全没有印象,后来小床也因为太占地方,被许泊宁送回田卫方那儿。
客房果真像许喻说的那样,拉开窗帘就能看到霓虹闪耀的摩天轮,许泊宁站在窗前,胸口似被堵着,烦闷得让她几乎没法喘息,她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最后长长叹了口气。
“要不要喝?”
许泊宁转身过去,时洲手上拿着两瓶看不出牌子的饮料,她拧了下眉:“你昨天发烧,现在还能喝酒?”
“不是酒,是果汁,我刚从客房冰箱拿的。”时洲在她身后有一会儿了。
许泊宁摇头:“我不喝,会发胖。”
“你又不胖。”
许泊宁确实不胖,倒不是因为身材焦虑,她平时该吃吃,该喝喝,没有刻意控制体重,纯粹是沾了个人体质的光。
她好笑地睨着他,忽然嗤笑道:“肉没长在你身上你自然无所谓,还是你觉得我反正要跟你捆绑在一起,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对我品头论足了?”
两人住在同个屋檐下,许泊宁大部分时候待时洲都极为客套,就是偶尔话不得体,她也很快道歉,极少有这样尖锐的时候。
这会儿她抱胸背对落地窗站着,犹如浑身长满刺,防备意味十足地望向时洲。时洲不确定是不是从她眼睛里看到了泪花,女人很快扭过身,背对他站着,落地窗上映出她纤细的身影,她低垂着头,看不清面部表情。
时洲跟着她沉默,良久后问:“后天你要上班吧,回去机票买了没有?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还没有,我一会儿来订票,明天上午吧。”
时洲想了想对她说:“那我和喻喻跟你一起回去,他那儿寒假围棋班的课周二也要开始上。”
许泊宁不知道他们因为什么来谷州市,刚才对时洲发火,何尝不是她自己内心在左右挣扎,但无论怎么样,许喻跟着回去她求之不得:“好。”
时洲没再提曹梅让问问和顾家这边吃饭的话,他把饮料又重新放回冰箱,站在不远处轻声喊她:“你早点去睡吧,火车票、机票我一起来买。”
许泊宁没吭声,时洲隔了几秒又道:“回头你把钱转给我就行。”
她爬上床,睡在小朋友左手边,时洲人迟迟没进卧室,许泊宁盯着许喻熟睡的侧脸,莫名心安不少。
一觉睡到自然醒,次日许喻差不多跟许泊宁同时睁开眼,小朋友低喊了她声,急匆匆跑下床去尿尿,等解决完生理问题,往床上一看才发现他爸人不在。
“妈妈,爸爸呢?”
许泊宁哪里知道,她还没开口,许喻已经跑到外面客厅。
“爸爸,你怎么睡在这儿,不是说好了我们一起睡的么?”小朋友觉得被他爸爸给骗了,泄气地摇了摇他的手。
时洲昨天夜里很晚才睡下,直接让许喻给晃醒,男人坐起身,单手抱他坐在沙发上:“昨晚你还记得么,是跟你一起睡的,爸爸起得早,才在沙发上躺了会儿。”
小朋友想确实有这么回事,他睡觉前还拉着爸爸的手,小脑袋想不了那么复杂的问题,让时洲哄了两句便没有再纠结。
许泊宁这会儿才知道时洲昨晚在沙发上躺了整夜,一时竟分不清她跟时洲谁更作些,即使她心里清楚,男人十有八九是顾虑到她的情绪。
“十一点的火车,我堂哥说送我们去市里,我们吃完早餐就过去。”时洲看了眼她说。
“好的,几点的飞机,来得及吧。”许泊宁挪开视线问他,伸手招呼许喻,“喻喻过来刷牙,牙膏帮你挤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