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惟声气场足,并没有受到多少干扰,那双眼睛跟胶水一样长在对面女人的脸上。
倒满了酒,对面的女人喝上了。
“陈恹。”他又叫她。
但她一声都不应,装聋作哑。
她从前都是怯怯的,在他面前温柔似水,贴心乖巧,林惟声觉得她省事,偶尔露出一些张牙舞爪的霸道,也是撒娇那种在人心口上挠一挠,不会过分,总抱着他的手臂叫惟声。
现在的她和从前的她好像没有相像的地方了,给人一种判若两人的错觉。
明明脸没变。
陈恹还是陈恹,他变成了个没有羁绊的男人,在她哪,突然就被讨厌了。
或许该说,一直都是讨厌的。
不再以他为天,再不会柔柔叫他一声惟声,林惟声在心里嗤笑,可不就是这样,从见面进门到现在,连着叫她两声了,她都不见理他的,看他一眼都嫌弃他。
抽烟喝酒的动作一点不生疏,看起来流连酒局烟局的年头不短。
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陈恹,我离婚了。”
林惟声双手交叠,一目不转看着她。
“嗯。”她抖了抖烟灰。
“你知道我离婚了。”
陈恹说,“我知道了。”
“从前…”他欲言又止,提到从前,陈恹的眼睛终于从外面的灯光上挪到他的脸上。
“从前什么?”
林惟声没说下去,“没什么。”
两个人的话说得没头没尾,林惟声拿起一旁的西装外套,“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就一会的功夫,陈恹自己一个人解决了半瓶红酒。
雅汇酒店的736是陈恹的常驻。
她在京市有很多租住的地方,直播拍素材换场地用。
出了7层电梯口。
林惟声跟在她后面,她没说话,到736门口,他还没走,陈恹烦了。
扭头就赶人,“差不多就到这儿吧。”
“陈恹,你还真是不讲情面。”
她这会有点醉了,本来压抑久了就憋不住,那嘴一开,半点不饶人。
“林惟声,没叫你滚我已经够给你面子了。”
陈恹刷指纹开门,她要进去,林惟声手按住门把手拉上,反问她什么面子。
“你觉得呢?”
两人在门口争执,完全没注意到下去的电梯又上来了,楼层拐角处,林惟声背后过来了一位个子很高的少年。
他走过来的,先看了736,又看见门口这个中年男人的背,然后是他怀里那个冒出头,像是被他抱着怀里的女人。
怀里的女人,声音特别脆。
“你说什么面子?你怎么不去问问你老婆?”
女人的声音一吼,林惟声刚要接话,后面有东西掉了,在静谧的过道,传过来很大的声音。
争执的人全都回了头。
然后陈恹就看见了那张年轻气盛的面孔。
她是没想到的。他过来了,他看起来是在生气。
他的眼睛和以前一样好看,穿着卫衣,掉地上是他的外套,还有一杯破撒的奶茶,摔坏了,溅到他白色干净的运动鞋上。
“……”
少年捡起外套,垂下眼睛转身就走。
陈恹挣开林惟声去追,林惟声拽着她手腕不让,又叫她的名字,“陈恹。”
陈恹说不上来是开心坏了,还是高兴疯了,“滚,行吗?”
她挣开林惟声的手,男人力气大挣不脱,她就上口咬,脱鞋子打。
最终两只鞋都掉了,林惟声松手了。
陈恹跑楼梯追,不要命一样,出了雅汇酒店,在外面堵住了那个来了又走的人。
他人高腿长,陈恹追得气喘吁吁。
最终停在后面一小截喊。
“周景延,你跑什么?”
男生停住了,没转身,陈恹弯腰歇了一会,捂着腰腹很疼的那块地方,耐着走过去他旁边牵他的手。
第一次被甩开了,他跟碰到了什么脏东西,陈恹牵第二回他还是甩,第三回甩,第四回甩,第五回第六回第七回第八回…数不清第几回。
周景延手都酸了,这个女人还坚持不懈。
他不闹了,陈恹终于牵住了他的手,牵得特别牢,十指相扣,像狗皮膏药。
“你怎么过来了?”
嘴唇抿成一条线的少年不说话。
“我们回去说好吗?”
陈恹好好和他说,拉着他走,他不走,停在那就跟定在那了。
陈恹笑,“你脚下生根了?”
“用不用我背你回去啊。”
周景延扭脸给她露个冰冷的下颌线,他的外套脏了,身上都是寒气。
“不用你管。”
陈恹说好,“我不管你,你管管我行不行,你看我的脚为了追你,磨破皮出血了,跑楼梯追的,楼梯没人扫,沙子石子很多,还有玻璃碎片,不知道这家酒店的服务怎么那么差,地不扫就算了,什么神经病都能进来骚扰人。”
她的话说得牛头不对马嘴,很奇怪,特别是后两句意味分明,他听出来两层意思,跟他道歉,跟他解释。
陈恹把脚底板翻出来给他看。
“我没骗你。”
僵持了没有几分钟,少年的头转过来了,冷冷地看着她,不近人情那种。
目光扫下去,她的确没骗他,脚底磨皮了,还在冒血丝。
“活该。”周景延别扭撇头。
“是啊,我活该嘛。”
“但不怎么疼,就是看起来比较吓人。”她松开手了,蹲下来在他面前,“一点都不疼,我还能背你走几里路,你上来试试看。”
手里软软绵绵的触感一下没了,他有一瞬间不适应,不自然动了动,顺着她离开的方向延伸了一会,甚至想去抓回来,又蜷回来。
“景延,上来啊。”
周景延看她有着漂亮脊骨的背影,想到刚刚那个男人的背影,散了一点点的气又凝聚起来了。
他一定是疯了。
明明关了手机上床睡觉,翻来覆去想着她那条信息睡不着,半夜起来穿衣服坐着,问学校的墙哪里好翻,他疯了吧才跟做贼一样翻出来。
疯了才来这里找罪受。
少年抬脚走,陈恹按住他的腿,退而求其次。
“景延我不闹你了,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周景延冷着脸,不说话。
“我没穿鞋子,万一遇上什么人,京市虽然繁华,但是也乱,谁知道夜里会不会出来什么牛鬼蛇神。”
她就是个活脱脱的妖精,自己就这样,还怕遇到同路人。
陈恹又和他分析利弊,废了不少口水,这个特别高,跟着雕塑似的男孩子依然没有什么动静,她不吵了。
从地上爬起来,也就半点高,到他肩膀那地方,她说,“你回去注意安全。”
特可怜,说完扶着腿一瘸一拐往回走。
周景延斜眼睛,用余光看,她的身子单薄,头发有点乱了,风吹过来,旗袍的开叉被撩起来,露出洁白如玉的大腿和纤细的小腿。
那双脚踩在地上,每往前走一步,她就嘶一声。
非要他听见似的。
周景延看那个女人的身影,看了一会,他抬脚走了,陈恹听见后面传过来离开的脚步声,自嘲扬起唇。
没等她脸上的弧度消失,脚步声远了又重了,大步流星,掉回来的重。
然后她被人拦腰杠起来。
天旋地转,胃里搅得难受,男生的肩膀宽实有力气,嗑着腰挺疼的。
一路被人扛着回到雅汇酒店,回到736门口。
“密码。”
陈恹倒伸手过去按了指纹,门开了,被他推得特别大力推了合上。
周弟弟把她放到沙发上。
没走,陈恹以为他会走的,他没走。
坐在陈恹旁边,随后眼睛一直在打量屋内,特别仔细,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
一切都井然有序,处处都非常的干净整洁,没有人居住过,屋内没有男人的生活用具,那个男人或许和她认识,但没有在这里出现过。
周景延这样想,但他还是不放心。
屋内全看了,最后他回过神,盯着陈恹的眼睛。
“景延。”
陈恹之前想问他为什么又折回来了,她以为弟弟会把她送回来,不会停留一刻,随后出去。
但是没有,他停在这里了。
虽然不知道在找什么,但是他的行为,都特别弟弟,一切都可爱都特别得让人想笑。
“陈恹。”
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连名带姓。
今天有不少人叫过她的名字,方清明,殷洁,林惟声,个个都让她听得很烦,唯独现在这个,面前这个弟弟。
叫得她心口发热,跟着她的手指不自觉攒了一下,甚至叫她紧张得蜷起了指尖。
“嗯。”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忙了点,本来早就写好了,但是一直在磨文。
晚上差不多8点多,很多年没有见到的好朋友回家了,就约了出去玩,我就去啦,现在才到家修好第一章。
久等了美女们。
绿码,跪跪,贴贴,原谅~
第24章
陈恹第一次有想要回避人眼神的错觉,周景延就这么看着她,眼睛火热澄明,什么爱恨都分明,他什么都写在脸上。
明明很容易就猜到了。
但还是会让人紧张,他可能下一步做什么。
这个弟弟给人的感觉,即强烈抨击又容易叫人心痒,陈恹不是第一天知道。
就好像她想知道为什么他出现在这里了,为什么又回来了,为什么没走,为什么叫她的名字。
她觉得可能自己知道,又觉得这种知道的不可能,那种可能和不可能在心里交织,于是就情绪磨人了。
慢吞吞的陈恹,从他的嘴里吐出来。
陈恹又忽然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人在她面前就好,握住现在就好。
“周景延。”
两人看着对方,这时候是夜最深的时候,屋里只开了一层暖灯,不是特别亮,很衬气氛。
“你来的时候是不是给我买了奶茶。”
他低声闷声嗯,目光轻微一沉,那杯奶茶,“丢在门口了。”
“是什么口味?”
“……不知道。”
陈恹眉头一挑,“你给我买奶茶,你不知道你自己买的什么味道?”
“不是给你买的。”
“哦,那是给谁买的?”
周景延默了一会…又说不知道。
陈恹抬屁股往他那边挪过去,到他身边,没贴身,中间还可以放下一个抱枕的距离。
“我记得,你们学校不是有门禁吗?这么晚了你是怎么出来的?”
周景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他选择沉默,本身他自己就不是话很多的人,真到了要开口的时候,每个字都小心翼翼,格外难得开口。
所以在陈恹的眼睛里,他看到了自己别扭又寻不到为什么这么做的由头的模样。
明明之前他还是那么讨厌她,但是又忍不住靠近,这个女人对他的吸引力远大于他本身的自制力和自律。
“你饿吗?”
他不说话。
“之前的感冒好完了吗?”
他依然不说话。
“什么时候回去上课的?”
他还是没声。
陈恹问了三句没问了,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她起身去了卫生间,一直不说话的男孩子盯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卫生间不见。
里面传来洗漱的声音,哗啦啦的水声。
越发叫他坐立不安,他开始为自己的沉默不语买单,深思自己刚才的不妥。
陈恹洗漱好了,湿漉漉的头发还在冒着水汽,浴巾裹着头发,脸上精致的妆卸掉了,露出了原本柔和的五官,出水芙蓉一般动人。
周景延想起那次给她送衣服。
然后他动了一下。
陈恹身上穿着浴衣,又递给周景延一件同款。
柔声说,“去洗澡吧。”
周景延抬头看她,又底下眼睛看着她手上的浴衣。
陈恹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就好像知道他会留在这里。
“是新的一套,之前洗过但是没有人穿过,一直收在里面。”
她明白他心里在介意什么。
周景延接了过去,他去冲了澡,卫生间里都是蒸腾的水汽,所有都和那次一样,只是地方换了,置物架上还放着陈恹的内衣和内裤。
同一个款式,上面的花纹不一样。
白色的。
多看一眼,眼睛都烫,耳朵也烫,周景延移开自己的目光,看着手里的浴衣,心情很复杂,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非常的梦幻,像假的一样。
陈恹在外面等了一段时间没有听到淋浴头打开的水声。
“景延。”门响了,陈恹在外面敲门。“是不是还缺什么东西?”
少年回过神,声音隔着门传出来,“没……”
“噢。”
“那你快点。”
“……”,他回不出好。
卫生间里的水声响起陈恹才走开,折腾了一天,她很困了,坐在床边打开消消乐等周景延,等着等着眼皮越来越重。
周景延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
外面的女人靠在枕头边,脚光着沓在地上,手里握着手机。
周景延擦着头发。
她睡了,就不能吹头发了,周景延来到床边的时候,刚想把她挪到床上被子里,蹲下来看到她受伤的脚。
找了一圈,在电视柜下面的箱子里找到了药膏棉签和纱布以及一些家居常备的药。
雅汇酒店的这间房,像是人常住的。
她是不是经常来这里,不免自主,他又想起来,弓僵着背,手里拿着药。
她和谁一起来的?
周景延端来一盆水,用拧干的毛巾,帮她把脚底擦干净,又用棉签上了药,给她包起来。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醒的,周景延把她放在被子里的时候他直起身。
女人的两只手臂缠上他的脖子,很大的一股力气把他往下拉,然后他就压着她,倒在床上了。
就这么撞上了,隔着被子都感受到软绵绵的触感,把他的心都撞得微微发抖,整个人比刚才僵,僵得不会说话,像个木头人。
“头发是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