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心动——桔窈
时间:2022-03-14 08:11:34

  桑槐遇一边听着田甜天花乱坠的彩虹屁,一边抽过一张纸擦拭屏幕。
  田甜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自己的旅游大计,想要和桑槐遇商量些什么的时候,垂眸发现手机里的画面早已模糊成一片,像是在狂奔,摇摇欲坠着快要掉落似的。
  “又又?又又?你干什么了?你那边怎么了?”
  遇冷的空气里只有一下又一下的白气接踵而来,田甜只听到那急促的呼吸声,并没有得到回应。
  刚才擦屏幕的时候,有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瘦高颀长,和她原本都打定主意要忘记的人瞬间重合。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样毫无顾忌地跑了出来,慌张急切的寻找那个人,却什么也没找到。
  “是我看错了么……”桑槐遇嘴里念念有词,却好似被抽离了全身的力气,在路边落着薄薄一层雪的长椅上缓缓坐下。
  “又又?又又?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桑槐遇这才迟疑的去看手机,发现视频并没有挂断。
  田甜看着画面终于恢复正常才舒了一口气,不过看桑槐遇的脸色,却有些白,脸颊被风吹的有些泛红。
  “我好像……看到他了。”
  寂静的雪夜,桑槐遇颓丧的坐在街头,她没有等待田甜的询问,她撑不住了,她想找个人说一说,她如果再不说,可能就要崩溃了,也许今天,也许明天。
  “我本来是想就算了吧,成年人的话本来藏了多少真真假假我也不是不知道。”
  “可是就那一眼,我之前所有的努力一下子都付诸东流,那些忘记的过程全部崩塌。”
  “我知道,我骗不了自己,我居然对一个相处不过一个月的人生出了感情,你说我是不是纸老虎一个,在老爷子面前觉得自己多么厉害,其实什么都脆弱。”
  “可是……我真的,很想……他啊。”
  都已经过了好多个十天了,他怎么还是没有来呢……
  田甜听着她说话,少见的没有出声,只是安静看着她,小声说一句:“我知道。”
  桑槐遇家的情况田甜多少知道一些,从外人眼里简单概括无非年幼丧母,家教严厉。
  可实际上桑槐遇的生活远比这要来的更加艰辛,母亲的离开和她的父亲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产后抑郁,是对一个母亲致命的伤害,再加上桑父忙于工作忽略了桑母,母亲的离开就在那是已成定局。
  父亲待她很好,可是她不知道这好里面掺杂了多少对母亲的愧疚,而剩下的里面又有多少是真的单纯爱她。
  老爷子又对她抱有很大期望,因此从小严苛,她的人生路线从一开始就已经被规划的妥妥当当,完全平坦,并且对桑家在教育界有影响力。
  “你打电话给他吧,又又。”田甜一拍大腿从床上蹦下去,眼中满是坚毅。
  她实在看不了自己的挚友这样痛苦,桑槐遇不该是这样的,她应该,且完全有资格去拥有自己的喜欢。
  “你现在就打!别怂!你就好好质问一下这个渣男,说的都是什么屁话,狗屁承诺!让一个女人为他虚假的承诺流泪,是想下辈子被阉还是不想做人!一句话,我打个飞的就过来给他动手满足愿望!”
  田甜义愤填膺,连自己那点少得可怜的积蓄都不放在眼里了,就要给桑槐遇报仇雪恨。
  原本还泫然欲泣的,一下子被逗笑了,“我知道了,我没事你别担心,我这就按你说的做好吗?”
  田甜在怒头上,从来不容许别人拒绝她的建议,桑槐遇了解她,所以当下便答应了。
  挂了视频,周围再次陷入让人哆嗦的安静之中。
  桑槐遇微仰着头,看着白气在腾起到半空中化为虚有后,叹息:“我等你好久啦!就不想再等了,抱歉啊。”
  隔了一会儿,她小声呢喃,“真遗憾啊。”
  “抱歉啊,让你等了太久,不知道我现在来,是不是还来得及赶上一趟末班车呢?”
  闭上眼睛的桑槐遇猛然睁开,看到正在视线上空的,那张风尘仆仆的脸容,和两个月前的墨尘好像,却又有好多不像。
  眼角还挂着没有滑落的眼泪,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幻觉吧。”
  她想,一定是自己思念过及,才会出现幻觉,就像刚刚以为外面走过的男人是他一样。
  可是随之而来的额头温热却那样真实的传递着温度。
  她看着他嘴唇翕动,听见他说:“你不冷么?已经入冬了。”
  是啊,已经入冬了……已经不是秋天了。
  一股气如燎燎火舌舔舐着桑槐遇每一个敏感神经,她一下坐起,顺势躲开头上的温度来源。
  “我等过你了,可你迟到了。”
  “墨尘,你迟到了,你懂么。”
  丰收在秋天,没有在冬天还丰收的道理。
  墨尘伸出的手几不可查的顿了一下,随后缓慢收回身侧,他勉力一笑,唇有些泛白。
  “所以……你还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么?”
  桑槐遇背着的身体微楞,她原本以为他是想要解释,现在竟还想着跟她讲故事?
  她好奇的要/死,却还没有忘记自己在失望。
  “你可以说说,是什么故事,如果有意思就勉强可以听一听,如果没有缘分的话,就算了。”
  寒冬朔风不留情,她的声音也被冰封,说着冰冷无情的话,似乎要为自己的等待讨回一些公道才善罢甘休。
  墨尘没有立刻开口,直到将桑槐遇带到便利店,方才松开拉着她衣袖的手。
  “一杯蜜桃乌龙茶,谢谢。”
  桑槐遇微惊,她从不知道墨尘说得一口流利好听的日语,带着自己的口音,却并不违和。
  茶来的很快,很热,暖人身子。
  墨尘思忖一番,“这个故事的主人公跟你很有缘,还是希望你能听完,可以吗?”
  桑槐遇握着水杯,小啜一口嘴边的茶。
  “你先说吧。”
  墨尘瞳眸落在了窗外,些许落寞,些许安慰。
  “那是一段黑暗的日子,如果不是因为一个姑娘的话。”
 
  插叙番外(非正文)
 
  
  迪拜的冬天,并不寒冷,嘈杂荒秽的平房内是孩子们稀碎的声音。
  “走快点!磨磨蹭蹭!想不想吃饭了!”
  伴随着国骂声,还有沉闷的碰撞声,桑槐遇颤颤巍巍才正好能站稳,拖着步子往前走,身后是一片脚印的灰痕。
  衣服上是白色漆写下的歪歪扭扭的几个数字
  ——336
  说是吃饭,但不过是为了让他们这些“货品”保持生命维持罢了,隔夜的半个饼就将他们打发了。
  桑槐遇看着漆黑的手里那个干裂的饼,碎渣如同她身后的土坯墙壁,剥脱落下。
  像下雪。
  现在北京应该已经开始下雪了吧,想来爷爷也已经穿上那火红喜气的褂子了,要是往常,她也一定会被爷爷打扮的像一个福娃娃,喜气洋洋。
  “还不快滚!还敢偷东西了!我踹不死你!”
  一阵极大的动静,打断了桑槐遇的思绪,因为长时间的缺少营养摄入,再加上她原本身体就不太好,现在视线有点模糊,只能隐约看到对面那个熟悉的男孩身影。
  又是他,337。
  说起这个337,桑槐遇还是挺佩服的,没别的印象,就一个词,耐打。
  这个男孩应该是跟她一个时间被人拐进来的,也被关在一个房间。
  虽说迪拜的贫民窟本就鱼龙混杂,但毕竟是人贩子,总归是不能太过放肆的,因此据点并不大,而且还时常更换地方,大概是心底总是怵着警方那边的。
  一个房间里会关十多个孩子,桑槐遇旁边的就是这个337。
  337总是会惹怒那些人,而因此逃不开毒打,但是显然他身子骨很硬,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看着唬人,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照旧动作迅猛敏捷。
  “吃过饭了?”
  正处在变声时期的嗓音如同混杂砂砾,有些粗粝,但还是难掩其中的磁性。
  桑槐遇看着推门进来的337,身上果然一片灰,看来没少挨踹。
  “嗯,刚吃过。”
  337是英国人,所以他们一直是英语交流。
  他脱下外套随手摊在地上就坐了下去,背靠着墙,倒是总算像个十六岁少年的轻狂,否则平常就总是一副小老头的模样,桑槐遇忍不住吐槽过,但337没什么转变。
  “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桑槐遇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她看人有点自己的办法,当时见到337的时候,看面相,就不是那种没头脑胡乱发脾气的人,但是后来他屡次惹怒这里的人,她开始有些意识。
  滋啦一声,是易拉罐打开的声音,桑槐遇瞪大眼睛看着他喉结上下滚动,就那样明目张胆的喝下大半罐啤酒。
  “你疯啦!不仅偷东西!还偷酒!”
  迪拜□□全国禁酒,这种东西根本就不会被允许出现,那些人贩子也是胆子够大,但是337胆子更大。
  337眼神风流漠然,发出满足的喟叹,骨骼分明的手背抹过唇间,扭头看着桑槐遇。
  “你第一天认识我?大惊小怪的。”
  桑槐遇撇撇嘴,“好吧,所以你是有什么办法出去吗?”
  他突然落拓一笑,唇角微邪,眼眸像漩涡。
  “出去做什么,这不挺好,还有个你陪我。”
  “你就不想回家?”桑槐遇屈膝环抱着,透过好久没擦拭的窗户,隐约看到些月光。
  反正她是想回家的,爷爷也一定很想她了,家里也肯定乱成一锅粥了。
  337自嘲似的嗤笑,手胡乱在空中挥了挥,带起一些尘灰,“回家?可没人想让我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呢。”
  桑槐遇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说,但是本能地,她不喜欢探听别人的隐私。
  她自顾自的,“反正我还挺想回家的,比如过年会有好吃的,可比这里的饼好吃多了。”
  说完,嫌弃的看了眼剩下的饼渣,挪开视线。
  337看着她许久,才收回视线,回家这个词,好像不配从他口中说出来,他的出生似乎从一开始就是不合时宜的,或者可以说是上天犯下的一个纰漏罢了。
  毕竟如果不是因为温家,他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那个对他有养育之恩,却也无情到极致的人家。
  总之他没什么想活的欲望,死/就/死/了,无所谓。
  不过有一点,桑槐遇说对了,他的确不是故意惹怒那些人的。
  据他了解,这贫民窟经常定期会有警察来巡查,至于是哪些时间段他还没有摸清楚,但是从那些人贩子的对话里能拼凑出来这样的信息。
  他只需要把声势闹大,再有一个警察巡查的好时机,就有获救的可能了。
  他出不出去都可以,不过,啧,337扭头看了看身边已经睡着的336。
  这小姑娘怪娇气的,而且还想家,就当是对同为一个月患难战友的回报好了。
  看着桑槐遇脏兮兮的脸颊,不复最初的白净,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场面。
  那是他刚被拐来的时候,身边都是孩子,吓得不行,哪里还敢反抗,言听计从就是保命的唯一办法。
  唯独桑槐遇,明明也小小一只,还不卑不亢的,就是不肯屈服,人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显然在她眼里就没有这种可能性。
  没有意外地,她被狠狠毒打一顿,杀鸡儆猴,是最有效的让其他人学乖的办法,人贩子显然也是学到了精髓。
  小姑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的皮开肉绽,那时候墨尘还和她不熟,只是站在墙边看着,没有什么反应。
  那天晚上分房间,他们被分到一个房间,墨尘最后一个回到屋子,其他小孩都睡了,就看到桑槐遇用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布条,在绕着自己血印通红的背脊,肩胛骨叠然而起。
  墨尘第一次觉得,蝴蝶骨这个形容,毫无夸张。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她也以为他是英国人。那天晚上,桑槐遇哭了,在草堆里,捂着嘴极尽小声的啜泣。
  鬼使神差地,墨尘突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因为泪水,有些发丝已经氤氲沾染在了一起。
  “我想家了,”她哽咽着操着好听的英式英语说着,“他们打人好痛啊,我差一点在那么多人面前就要哭了……”
  原来,她是一直在强迫自己憋着不哭啊,墨尘还以为她本来就痛感迟钝呢。
  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桑槐遇就成了那些人贩子的重点关注对象,毕竟必要的时候还需要拿她杀鸡儆猴。
  有了这样一个人选也省去了很多麻烦。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337成了刺头,简直是无法无天,次次被打,次次再犯。
  团伙作案,终归难免漏洞,也或许是墨尘的计划感动了上天,那天天气出奇的好,大太阳高照不落,尤其的刺眼。
  外面巨大的声响,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孩子们鸟兽作散,进来的是警察,还有几个高大的黑衣人,像是保镖。
  “全部带走!”
  墨尘看着眼前敞亮打开的大门,没来由的笑了一下,却是苦笑。
  看来也要准备告别身边这只叽叽喳喳的小鸟了,以后还得花点时间习惯一下安静的环境了。
  “你成功了。”桑槐遇竟还没走,站在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着这一切。
  墨尘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一般般吧。”
  桑槐遇轻笑,不再说话,他也笑了。
  那天大概是他这么久以来,唯一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了。
  现场处理的很快,墨尘躲开了警察的视线,他不想被带走,也没有家,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头走着。
  “嘿!337!”
  墨尘不喜欢这个称呼,他微拧着眉转头,看到笑容灿若星辰的桑槐遇跳着和他挥手,朝着他的方向小跑过来。
  大概是还没来得及换掉身上脏兮兮的衣服,脸颊上黑黑的,披着一件毛毯,甜甜的奶香味淡淡飘来,却不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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