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骁知,“你他妈看够没啊,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两个人眨巴着眼又干瞪了一会儿,两秒安静后,祁漉蓦地撕心裂肺地吼出声,“我当然知道你是谁!白鱼,你心怎么就这么狠,啊?你心怎么就这么狠?”
吼声回荡在整个大厅,直至回声消失,大厅变得落针可闻,安静如斯。
这声吼像是卸掉了祁漉最后的一层防备,他弯下腰,声音不大,呜呜地哭了起来。
陆骁知整个人都不好了,第一万次地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带祁漉过来,完了完了这下完了,祁漉醒了后要知道自己喝醉酒后出这么大的丑,会不会迁怒他,一气之下将他给抽死!
陆骁知像是石化在了原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而祁漉依旧在嘟嘟囔囔地说着,“你说,你是不是在生气,你就是在生气,在生我的气。”
“可是你不承认啊,你就是不承认,你不承认你生我的气,那你让我怎么哄你啊?你说啊!你说啊!”
陆骁知被这两声吼吼得打了两下颤。
祁漉抬起眼,看着他道,“你看,我让你说,你又不说了。”
陆骁知,“……”
刚从洗手间出来的白鱼,就见大厅的角落处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她好奇地也凑了过去,踮着脚尖好不容易找到个空,待看清的那一刻,脸上的笑便凝固住了。
此时,陆骁知正万分无奈地站着,和坐在沙发上的祁漉相对。
祁大少爷要发酒疯,谁能拦住啊?
“你说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
要他说什么啊,他又不是白鱼。
“要不……要不你开车来撞我一次吧?你不就是气这个吗?”祁漉胡乱地抓住了陆骁知的手,他抬起头,喘着粗气,“你气我把你推开对不对?但我是认错人了,我他妈真是个傻逼,我认错人了,那我能怎么办,没人告诉我啊,白鱼,没人告诉我……我知道我做错了,但是你得原谅我啊,我又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一直都是,我想救的人也是你,只有你。”
陆骁知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了陆云,哥,你来吧哥,我招架不住了。
陆云淡笑一声。
人群外,李黎找了一圈找到白鱼,用手碰了下她的肩膀,“白……”
白鱼倏地转身,看都没看他一眼,快步离开。
李黎注视着她有些慌乱的背影,又扭头看了看已经缠在一起的陆云、祁漉还有陆骁知,眸色暗了下,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
“如果再来一次,我真的宁愿……不,不是宁愿,我就想当时被撞的人是我多好,大不了死那儿,死那儿……”
祁漉一手拽着陆骁知的手,自己的额头抵着自己的胳膊,滚烫的泪烙在皮肤上,“死那儿也总比现在好,也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
直到走出别墅,才终于摆脱了身后的声音。
白鱼站定,闭上眼睛的一瞬,两行泪顺着脸颊滑下,她的呼吸有些不稳发颤,她颤着气做了两个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当清新的空气进入肺腔之后,却产生了反效果,祁漉的声音又在她的耳边响起,“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一直都是,我想救的人也是你,只有你。”
“骗子。”
白鱼站在一棵大树下,一只手扶着树干,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骗子……”
白鱼。
不要信他。
满月酒的最后,祁漉是被陆骁知和陆云一起架回家的,他这次是真喝大了,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睡醒后太阳穴痛到像是横穿了一根钢针,他皱着眉头光脚下地,去洗漱了一番后,下楼准备找点东西吃,却意外地看见了在客厅正中间坐着的老爷子。
祁老爷子估计是刚钓完鱼回来,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听见声后回头看了祁漉一眼,见祁漉光着脚,又训斥了一番,“你看看你现在在家都像个什么样子?!鞋也不穿,跟外面的流浪汉有什么区别?”
祁漉走到厨房,咕噜噜喝了一大杯凉水,口渴缓解点后,又倒了杯橙汁。
外面,祁老爷子依旧在喋喋不休地说着。
祁漉端着橙汁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祁老爷子放下了手上的报纸,开口道,“祁漉,你给我过来。”
祁漉见他不像是开玩笑,便走到他对面的沙发上,盘腿坐下。
祁老爷子上下打量了祁漉三四遍,那是越看越糟心,越看越恨铁不成钢,最后所有的不甘心都化作了一声重叹。
祁漉用牙齿咬了下玻璃杯,“什么事儿啊?”
祁老爷子沉默了下,垂着眸道,“祁漉,我给你三个选择。”
祁漉的瞳孔闪了一下。
“第一,回军队。”
祁漉在心里想,开什么玩笑,打死都不会再回去了。
“第二,跟着你爸爸去南方做生意。”
祁漉皱了下眉头,还不如回军队呢。
“三呢?”
祁漉端起玻璃杯,正想着老爷子还能出什么花招,结果一口橙汁还没咽下去,就听见老爷子说,“三是重新回去上学,我托了陆云他家,你就暂时跟着夏暖做研究吧。”
那一口橙汁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卡在了祁漉的喉咙里,卡的他猛咳起来,咳得脸都红了,咳了好一会儿,最后老爷子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递给他一张卫生巾。
“我不!”
“你不什么不?!你还有选择的资格吗啊?你扪心自问下,你个小兔崽子,现在还有哪个导师肯收你?就算你想要舔着脸回去读初蜀,我们祁家也丢不起这个人。”
祁漉气得差点跳起来,刚想开口说你不是让我离白鱼远点吗?但是话到嘴边,又脑中灵光一闪,转念想道,他躲什么啊?他巴不得天天黏在白鱼身边呢,是白鱼不乐意看见他罢了。
但说不定白鱼哪天就被他感动了呢。
现在老爷子连正当理由都给他想好了,白鱼不是说不恨她,不怨他,要两两相忘吗?那好啊,那他现在也是夏老师的学生了,那白鱼总不能赶他走吧?她要是赶了,就说明她心虚,她还怨他,那他可就能好好跟她说道说道;那白鱼要是真不赶他走,那不正好如他的意吗?
总之,这件事儿对他来讲,好像只有好处。白鱼不赶他走,他就有理由留下,来日方长;白鱼赶他走,那就更说明她心里还有他呀!
想通了的祁漉高兴地差点没一拍桌子,他咳嗽了声,状似很不耐烦地将果汁一饮而尽,皱眉道,“行吧。”
祁漉难得的起了个大早,翻箱倒柜地好好捯饬了一番,将自己打扮的油光发亮的,还骚气地喷了香水,哼着歌从楼梯上跳着下来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咳了一声收回了脸上的笑,一脸假正经不高兴的样子。
坐在餐桌旁的老爷子抬眼一看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身侧的佣人说道,“你看,人还得是有个事儿干,前段时间蔫头耷脑的,像什么样子!”
祁漉吃早饭的时候整颗心就飘飘然起来,好似他已经飞奔到了白鱼面前,看见了她一脸惊讶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他喝着牛奶,突然噗嗤笑出了声。
祁老爷子动作一顿,以一种难以言明又复杂的眼光看向他。
祁漉,“我吃饱了。”
祁老爷子看着他的背影,放下叉子,皱着眉头道,“这孩子,不会是这段时间抑郁坏了吧。”
“哪能啊,我看少爷今天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呢,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祁老爷子深叹口气,“但愿吧。”
祁漉回到自己的房间,对着镜子又比划了两圈儿,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他揉了把头发,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走苦肉计,不能这样神灵活现地出现在白鱼面前,他惨一点,说不定白鱼心一软,就原谅他了呢?反正白鱼最心软了。
说是迟那是快,祁漉几下就将身上的那套名牌限定全给扒了,将头发打乱,换上了好几年前的旧款卫衣,一条破洞牛仔裤,与刚才那个哼着小曲的判若两人,他下楼时,祁老爷子刚喝下去的一口茶喷了出来,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
自己是不是把孩子逼得太紧了?这孔雀怎么不开屏了?
祁漉不知道祁老爷子脑子里的弯弯绕绕,拿上车钥匙便出了门,一路开到学校门口时,他将车停到一旁,食指在方向盘上一下下敲着,望向校门口的眼睛眯了起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出现,一是因为那张脸,二是因为那辆豪车,所以刚到学校门口,便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甚至还有人一路追着他来到b座,不敢靠近,就拿着手机在不远处拍。
平日里总是匆匆又寂静的行人道,这下全都沸腾起来,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此起彼伏,不知道的人又凑热闹涌上来,伸着脖子问,“这谁啊?”
“他就是祁漉!!!他就是祁漉啊!!!”
“我艹,他就是祁漉,当年那个高蜀破例要提上来的?”
“对啊,啊啊啊本人好帅啊。”
“我之前一直听别人说他脾气不太好,可是现在看好像还行嘛,啊啊啊,他是不是往我这边看了?他是在看我吧!是在看我!!!”
“不是不是,是在看我!!”
“你俩疯了!!!哎,别挤啊,看不见前面有人呐?”
“可是,他这两三年是去哪了啊?”
祁漉站在b座门口,摘下了墨镜。
楼上实验室内,白鱼的竞赛预选已经过了,现在需要自己设计个创新实验参加决赛,但她一点思路也没有,皱着眉头想了好久,最后又和李黎讨论半天,才把实验范围定在了心脏传导束。
李黎,“这个实验不是很难,你做的时候多留心点,自然就能有思路。”
白鱼点了点头,虽然李黎说得简单,但真的做起来却又让人一筹莫展,首先她的实验动物从小白鼠换成了实验兔,实验兔可不像宠物兔,一只大概有一只泰迪犬那么长,因为集体饲养,所以爪子总是黄黄的,散发出尿液的骚气。
白鱼今天是第一次抓兔子,她戴上手套,按照李黎教的,抓上兔子的后脖颈。
李黎,“对,另一只手托住它的后腿和屁股,颈部皮肤一定要抓牢了。”
白鱼轻吸口气,将兔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一步步向称重台挪去。
因为过分小心,所以白鱼的动作有些机械,看得李黎一笑,“这批兔子还是比较温和的,只要没人吓他……”
说话间,实验室的门被推开,吸引了两个人的视线。
推门而进的祁漉和正抱着兔子的白鱼,面对面不过半米的距离,正好对视上。
实验室里安静了一瞬,随即白鱼皱眉道,“你来干嘛?”
祁漉,“我……”
他刚开口,白鱼怀里的兔子就开始剧烈挣扎起来,白鱼因为有点走神所以手并没有抓牢,一下让兔子挣脱,朝着祁漉的方向跑了过去。
祁漉有些嫌弃地看着满是骚味的兔子,后脚一撤,立马让开了路站在旁边,生怕兔子撞到自己,于是兔子就一溜烟地从打开的门跑了出去。
白鱼,“抓它啊!你让路干什么!”
祁漉,“……”
最后兔子还是被李黎抓回来的,闹腾了一番的兔子受了惊,需要安抚一下,实验是暂时做不成了,所以白鱼的注意力又落到了站在一旁的祁漉身上,回到了最初的那个问题,“你来这干嘛?”
李黎拖手套的动作一顿,眸色一深,转而望向祁漉,“你就是夏老师说的那个学生?”
白鱼脸色刷的变了,上前拉住祁漉的手腕,“你跟我出来!”
两个人走出实验室,在一旁的咖啡角落里面对面站着。
白鱼,“祁漉,你能不能不要胡闹,实验室不是你开玩笑的地方,这里不适合你。”
祁漉,“你怎么就知道不适合我?”
白鱼,“你连个兔子都嫌脏嫌臭,那蟾蜍呢?老鼠呢?你能碰吗?我们做实验一做就在实验室没黑天白夜地待着,除了实验什么都不做,连话都不说,你行吗?”
祁漉听了白鱼真心实意的一番劝解,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是来捣乱来似的,他顿了下,搬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借口,“我没想来打扰你的,真的。”
白鱼抿了下嘴,无声地看着他。
“是我爷爷一定要我来,他说我要是不来的话,就把我赶出去,我也没有办法。”
白鱼,“……”
“我肯定不会打扰你的,以后,我要是哪做得不好,你也可以直接跟我说,我肯定不给你们添乱子,我学东西很快的。”
白鱼被他弄得猝不及防,这怎么听上去感觉是她非要赶他走呢?说白了,她也不过就是夏老师的一个学生,又有什么资格干涉夏老师收学生呢?而且以陆家和祁家的交情,也轮不到她说话。
白鱼嗤笑一下,从祁漉身边走过的时候,被他抓住了手腕。祁漉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慌,“你怎么了?你生气了是吗?”
白鱼深吸一口气,淡淡道,“你要怎么样和我没关系。”
祁漉心想,怎么没关系呢,要不是你我才不会来。
白鱼甩开他的手离开。
那一上午白鱼都没怎么搭理祁漉,专心做着实验,时不时跟李黎讨论两句。祁漉肯定是拉不下脸去找李黎说话的,看着满实验室的瓶瓶罐罐,他皱了下眉头,也不知道做些什么,便像只小狗似的站在桌子旁边盯着白鱼。
白鱼依旧无视他,过了一会儿,一小节的实验做完正准备去清洗器具时,祁漉倏地跑了过来,接过她手上的东西,“我来吧。”
白鱼抿了下嘴,便放开了手。
祁漉屁颠屁颠地端着一大筐用过的烧杯玻璃皿,也不知道洗这些有什么好高兴的,他一边刷东西,一边偷偷地用眼睛瞥白鱼那边的动静,一个不留意,试管从手心脱落,啪嗒一声碎在了地上。
白鱼正和李黎商量实验的最后一步,闻言望过去,待看清祁漉脚底的那一片碎渣时,她脸上的茫然消失,轻轻皱了下眉头。
祁漉以为她是嫌弃他碍事了,于是连忙想蹲下去收拾,没过脑子就直接想用手碰玻璃渣,幸亏被李黎抓住了胳膊,“哎,别动。”
李黎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我来就好,你去帮忙把动物尸体送到一楼吧,今天的实验也做完了。”
祁漉愣了一下,还是站起了身,再偏头去看白鱼时,白鱼已经低下了头,专心记着刚才的实验数据,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