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里一股憋屈,好像自己长手长脚来到实验室后,什么都不会干了似的。可是祁漉又不敢当着白鱼的面发脾气,只能憋着一口气,拿起装动物尸体的铁笼向外走,不小心还划破了手,但他当时正在气头上,直到到了一楼还完动物尸体后,他才发觉自己左手手心里一道长口。
蓦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怎么回事?割伤了?”
白鱼收拾好后就下楼了,没想到刚出电梯就看见祁漉低着头站在不远处,走近一看,才看见他手心血糊糊的伤口,她皱了下眉,拉起祁漉的手腕就向旁边的医务室走去。
医务室里的工作人员已经下班吃饭去了,白鱼先拉着祁漉走到洗手池旁,打开水龙头,“你自己先冲一下。”然后她熟练地找出酒精和棉球,还有处理伤口用的东西。
她让祁漉冲伤口,祁漉就乖乖地站在原地冲,只是眼睛还是跟着她转来转去。
白鱼找好东西后,抬头看了他一眼,“过来。”
祁漉便乖乖过去了。走到半路,白鱼说,“关水。”
于是祁漉又走回去把水关好,走到白鱼面前走下。
白鱼扯过他的手腕,“傻了?”
祁漉盯着她不说话。
白鱼看着那道伤口,居然比她想象的还要深,不自觉地皱深了眉头。
蓦地,一股冰凉的感觉传到她的眉心,让她处理伤口的动作一顿。
“你见到我,总是皱着眉。”祁漉顿了下,“白鱼,见到我,就这么让你不开心吗?”
白鱼的指尖不知为何沁出一层细密的汗,她握着祁漉的手腕,快速的眨了两下眼,将眼底刚刚升上来的情绪又压了下去,“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祁漉闻言,自嘲地笑了下,“也是。”
过了一会儿,白鱼开口道,“你看,我说了实验室不适合你。”
整天在训练场上舞刀弄枪的人,怎么能安然的待在那几十平米的小实验室里?
祁漉,“你在赶我走吗?”
白鱼帮他缠好最后的纱布,起身道,“你走不走自己决定,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花费时间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她拿着收拾好的医药箱,刚想去放回原位时,手腕被祁漉握住了。
祁漉,“没有意义吗……白鱼,对你来讲,我们之间的一切,都可以这么轻巧地用一句没有意义来概括吗?”
白鱼顿了下,“我全忘了。”
祁漉起身,猛地一拽她,逼迫她转过身,“你明明没有忘!”
白鱼慢慢抬眼,眼里含着嗤笑,“那你希望怎么样?希望我记得?希望我恨你?”
祁漉不可自控地吼了起来,“对!我希望你恨我!你恨我都总比忘了强!”
白鱼,“我……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了。”
她甩开他,将东西放回原位后,开门出去,关上门的最后一刻,听到了祁漉声音不大但是又异常坚定的声音,“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忘了的。”
李黎下来的时候,那场不大不小的争吵已经过去,大厅里又陷入了安静的气氛,白鱼正坐在大厅中间的单人沙发上,而祁漉正好开门从医务室出来。
李黎挑了下眉,“受伤了?”
祁漉瞥了他一眼,没搭话,直接朝着白鱼走过去。
李黎笑了下,跟在他后面,小声道,“白鱼说你幼稚还真是没说错啊。”
祁漉脚步顿了下,偏头回来看他,脸沉得发黑,用手揪起了李黎的衣领,“不要再来惹我。”
李黎冲他轻笑了下,眼睛里还是那样讨人厌的若有所思的感觉。
白鱼看到他们两个,又皱起了眉,上前将他们两个拉开,“你们又干什么?”
李黎,“没,在讨论中午吃什么。”
三个人异常沉默地朝餐厅走去,白鱼觉得自己要被这么奇怪的气氛弄疯掉了,但是却好像只有她自己感到不舒服而已,李黎和祁漉隔着她互相呛声,连吃饭的时候都不消停,起因是李黎给白鱼点了份鱼,白鱼笑着接过说了声谢谢,但是祁漉却不吭声地将那一小碗鱼端走了,“她不吃鱼。”
白鱼一愣,没想到祁漉居然连这点小事都还记得。
李黎也愣住了,而后笑了下,“对不起我不知道。”
白鱼不想让李黎尴尬,“也没有,现在可以吃了。”
她把那碗鱼肉拿过来,用筷子戳了两下,忍着腥气吃了两口。
中间李黎接了个电话离开了会儿,祁漉有些幽怨的盯着那碗鱼肉,他不明白白鱼明明不喜欢吃为什么还要吃,是为了不让李黎难堪吗?可是为什么要管他的想法?
白鱼还想吃第二口的时候,祁漉忽地抢过了那碗鱼肉,正准备起身的时候,白鱼道,“给我坐下!”
已经站起身的祁漉顿了下,又坐了回来,只是固执地将那碗鱼肉放在了自己面前。
白鱼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声音也轻了不少,“你还打算扔了它啊?花钱买的。”
祁漉偏头看了她一眼。
白鱼,“不许扔。”
祁漉,“……那……那我帮你挑刺。”
白鱼心里一软,竟没有拒绝,“好。”
祁漉满脸的幽怨马上雨过天晴,屁颠屁颠地开始挑鱼刺。片刻后,将挑好的一碗鱼肉放到了白鱼面前,白鱼似乎看见了他不断摇着的尾巴,她张了张嘴,居然有种想拍拍他的头的感觉。
这时李黎正好回来了,他看着祁漉那边多出来的一小堆鱼刺,眼神暗了暗,但是并没有开口多问什么。
一顿饭终于这么吃完了,吃完后白鱼回宿舍睡了一小会儿,离开前最快多问了一句祁漉,“你中午有地方休息吗?”
说完她就后悔地咬了下舌尖,哪轮到她来问啊,祁漉是那种会让自己吃亏的人吗?当年上初蜀的时候都单独在学校里建了栋别墅住,怎么可能没休息的地方?
祁漉闻言,眼睛一亮,“我中午在车里休息一下就好。”
白鱼胡乱“嗯”了两声,有点仓促地想要转身离开,又被祁漉抓住了手腕,“白鱼。”
白鱼。
祁漉这次回来好像多了一个爱喊她名字的习惯,而且每次喊的时候都异常地专注认真,每次都必须要听到她的回答后,才肯继续说接下来的话。
白鱼心快了两下,“嗯?”
祁漉原本握着她手腕的手,悄悄地向下移了几分,握着她的手心道,“下午见。”
白鱼中午并没有休息好,在床上翻来覆去,正准备有点睡意的时候,起床闹铃响了。她半跪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用凉水洗了把脸后才精神了些。
下午做实验的时候,白鱼的注意力显然没有上午集中,处理小白鼠的时候,溜神的功夫就被咬了一口,她“嘶”了一声,快速地将小白鼠锁回了笼子。
祁漉一直盯着她,看到她受伤后立刻冲了过来,“怎么了?被咬了?疼不疼啊?”
李黎一把夺过白鱼的手,“你再多握会儿,她就真有事了。”
说罢,他脱下她的手套,一边用冷水帮她冲,一边帮她挤血,处理的非常标准。
祁漉站在一旁,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白鱼,“没事儿,改天去打个疫苗就好了。”
李黎,“什么改天,明天我就陪你去。”
白鱼和李黎说话的时候,祁漉就站在一旁安静地待着,微垂着眼,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快速地闪过,整个人好像一碰就会碎掉。
这一幕被白鱼随意一瞥看到了,不知怎地她心里就好像瞬间被人打了一拳,整颗心都软了下去,还没反应过来,白鱼下意识地就抽回了自己的手,李黎看着自己空了的手,愣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向了白鱼。
白鱼慌张地收回自己落在祁漉身上的视线,“没事,真的没事,小伤而已。”
李黎好似什么都没察觉一样,“嗯。”
这点小插曲过后,祁漉整个人都蔫蔫儿的,也不像上午一样主动凑到白鱼面前,自己坐在休息区的沙发座里,安静地好像不存在般。
下午的实验做完后,数据处理交给了李黎去做,所以李黎率先离开,实验室收尾工作交给了白鱼,白鱼心里就是别扭,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难受,默不作声地收拾好垃圾准备关门出去的时候,被沙发里的祁漉吓了一大跳,她尖叫一声,拿着垃圾袋向后退了几步,待看清是祁漉后,喘了口气有些无奈道,“你怎么还在这儿啊?你没走吗?”
祁漉听见她的声音后,皱了下眉后从睡梦中转醒,抬眼看了白鱼一眼后,整了整衣服,有些局促地摸了下裤子,站起身道,“我这就走。”
从白鱼身边经过的时候,白鱼有些慌张地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腕,“不是,我不是赶你走,我……”
“嗯……啊?”
祁漉刚睡醒,眼睛没有平日里总是惹人的笑意,看起来懵懵的,还带着一层水雾,直勾勾地看着白鱼。
白鱼被他盯得大脑一片空白,嘴抢先一步开口道,“你要不要送我回家?”
话说完,实验室陷入了几十秒的寂静,而后白鱼脑袋里“叮”一声,整个人跟梦醒了似的,连忙摇手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同一时间,祁漉听到那句“回家”,就像小狗狗见到了肉骨头,睡眼惺忪的眼睛逐渐睁大,一点点亮起来,深吸口气,在白鱼摇手拒绝解释的时候,他本能地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要!”
白鱼一愣,连忙解释的话音一顿,觉得自己好像刚才听见的不是“要”,而是小狗“汪”地叫了一声。
两个人的手极其自然地五指交叉,顿在半空,谁都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快要落山的夕阳,似乎是今日最后一抹限定的夕阳透过正方形的窗棂闯入,落在两个人交叠在一起的手掌样子上,带上了一圈橙色的暖意。
“啊……那个,我突然想到,不顺路吧,今天周五你也要回老宅?”
老宅和槐街根本就是两个方向。
“顺!我……我……”祁漉顿了下,似乎正在努力找着什么借口,“我正准备这周六日回槐街的别墅待两天。”
话说完,两个人相视又安静了两秒,白鱼尴尬地笑了两声,“要不还是算了,这开车也要好几个小时,我还是坐大巴车回去吧。”
祁漉以为白鱼是嫌弃他开车的技术不好,立马开口道,“我开车开的很好的!真的,这几年在部队坦克飞机什么的也开得很好!”
白鱼,“……那……好吧。”
祁漉的眼睛又亮了一个度,“真的?”
白鱼被他逗笑,“那要不假的?”
祁漉,“不不行,都说是真的了怎么能反悔呢?你你等着,不不是,你慢慢下楼,我先下去把车开过来。”
说罢,他竟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直接从实验室出去了。
白鱼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地脸也开始烧了起来。
在走廊的实验室后门处,李黎正沉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当看到祁漉离开后,白鱼脸上浮现的若有如无的笑意时,他眼睛里似乎最后的一点温度也消失殆尽,伸手摘下了自己的眼镜。
第53章
祁漉做梦都没想到白鱼会主动开口,刚才在实验室对话的时候他脑袋里轰轰的,一片空白,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完全没有意识,直到坐在车里后,他才深吸一口气,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冷静。”
两个人开车回槐街,白鱼刚上车没多久就又睡着了,和几年前一模一样,只要一坐车就睡觉。祁漉开到槐街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车慢慢地在狭窄的胡同外面停下,发动机的声音消失,只剩下了若有似无的万家灯火。
祁漉头向后靠在座位椅背上,偏过头看她,喉咙上下滚动了下,双手握着方向盘,左手食指时不时地敲打着,不知看了多久,好像看到脖子都有点僵了,白鱼忽地动了下,吓得祁漉立刻转过头,但由于用力过猛,脖子“咔吧”一声,疼得他龇牙咧嘴,手一动摁到了喇叭键,惊得白鱼浑身一抖,彻底醒了,两个人以非常尴尬的姿态相望。
白鱼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又用手指了下他道,“你……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祁漉顿了下,而后皱着眉小幅度歪了下脖子,“啊,好像非常痛。”
白鱼闻言凑上前,“让我看看。”
白鱼的手热热的,摸上去的时候,祁漉的耳朵慢慢变红,到最后红的好像要滴血。幸亏白鱼一心看着他的伤,没注意到其他的,“好像确实是扭住了……你别动啊。”
祁漉,“嗯……嗯。”
白鱼的手心开始慢慢变热,淡白色的异能光流从她的手心溢出,轻轻地抚摸着祁漉的伤处,“奇怪,去了几年军队,怎么人还变娇弱了?”
祁漉心思完全不在对话上,随意开口道,“不知道啊。”
白鱼从上往下顺了两下祁漉的脖子,而后收回手,“好多了吧?”
祁漉,“嗯。”
白鱼拿起包,“那要没什么事,我就先下车了,今天谢谢你。”
“白鱼。”
白鱼的手已经摁上了车锁,听到声音后转过头,“啊?”
祁漉看了她两秒后笑了下,“晚安。”
晚安。
白鱼回到家躺在床上后,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最后的那句“晚安”,还有祁漉看她的那个眼神。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祁漉,以前,哪怕祁漉口口声声说爱她的时候,看她的眼睛都是偏执的、疯狂的、恨不得占为己有的。可是刚刚,应该算是重逢以后她第一次认真地看他,她好像真的看到他身上的变化,少年的戾气在几年的沉淀下慢慢背抚平,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忽视的认真、执着、温柔。
就像他历经千帆苦难,最后只为在眼睛里盛满两捧世间最皎洁温柔的月光,然后再回来爱她。
“你想什么呢!”
白鱼被吓了一跳,心跳都被自己吞进去一半,“没……没想什么。”
吊吊伸出脑袋,“胡说八道,发呆被我抓到了吧。”
白鱼从床上坐起身,看向藏在柜子里的吊吊,“你离我那么远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