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小就是这片区域里的孩子王,从来只有她把其他小孩打的屁滚尿流的份儿,没有她被威胁过的时候。
对付这种小屁孩,她简直不要太懂。
小女孩立刻不说话了,站的笔直,水灵的大眼睛蒙上水雾,咬着嘴唇看她。
这小孩看着格外眼生,闻千喃把水枪挪开了些,低头仔细瞧她,“你是谁?”
没等她回答,闻千喃就不太关心地耸了耸肩,“算了,我也不想知道。”
“还说我是小偷,”闻千喃低头研究了下这把水枪,“你才是小偷,我都没见过你。”
小姑娘果然急眼了,“你才是小偷!我家就在这儿!”
“你家在这儿?”闻千喃眨了眨眼,故意说,“我家也住这儿呢。”
那只是把最常见的儿童水枪,她轻松地把它蓄水的地方拆下来,倒出水,重新装好后,才还给她。
“拿着吧,”她轻轻戳她脑袋,“以后别随便打人。”
她不想耽误太多时间,也怕一会儿把外婆给引出来了,抬腿想走,小姑娘立刻糯米团子似的扒在了她腿上。
“你不准进去!”她瞪着眼看她,眼圈还红红的,奶声奶气,“我哥哥一会儿就回来了,待会来打你!”
小女孩看着小小只的,抱住她大腿时力气却跟个小石墩一样。
闻千喃完全挪不动腿,只能又站在原地,耐心地和她纠缠,“你哥是谁?姐姐带你去找好不好?”
她当这个小孩可能是迷路了,无意跑进了这里,“或者我把手机借给你,你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
小姑娘抬起头,一脸鄙夷,随后伸出手腕,露出上面的儿童电话表,“谁没有电话。”
“……”
这小孩一点都不可爱,闻千喃不想理她了,正想用力把脚从她手里拔|出来,小姑娘力气忽然一松,向她身后跑过去。
她脚下一个踉跄,扶着墙才勉强站稳,回过头,看见她朝着院门口的一个女人身后躲,仍然十分警惕地瞪着她看。
站在院门口的女人大约四十来岁,长卷发,妆面极为精致,体态风韵,穿着驼色的羊绒外套,黑色的长靴一直到膝盖以下,鞋头又细又尖,像是用来捅人的利刃。
闻千喃眼睫微抬,有些没反应过来地看着她,觉得她眼生,却又像是哪里见过。
女人那双眼到尾端微挑,双眼皮褶皱浅,像是轻轻的一道折痕,很容易被忽略掉,却又很衬眼型。
和关北泽的一样。
她正想着,就看见少年在院门口边走出,跟在女人身后。
少年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单衣,垂着眼,神色清冷,像是一夜未眠,倦色明显。
似乎感应到她的注视,他微微抬眼,视线一顿。
四目相对。
女人牵着那小姑娘,低声安抚着,很快也看到她。
她柳眉微蹙,嗓音淡淡的,红唇一动,“请问你是……”
很快被少年冷淡的声音打断,“我朋友。”
闻千喃手背在身后,有些无措地揪成一团,没忍住又看了几眼那个女人。
女人眉头很快舒展开,看了少年一眼,唇线化成了一道不浓不淡的笑,“阿泽的朋友?进来坐会儿吧。”
关北泽从她身后走上前,漆眸淡淡,“不用。”
他没有看她一眼,只是径直走向后院里呆站着的那个女生,女人唇角的笑微僵,又一点点的收拢了,最后落为冷淡,“请进来坐会儿吧,毕竟是客人。”
她说完这句,也没有再停留,牵着那个小女孩,往家里面走。
两人擦肩的时候,谁也没有看谁,像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沉重的木门被拉开,女人和小女孩的身影都消失在木门内,临进去的时候,那个小女孩还不放心地又看了一眼闻千喃。
闻千喃脑海翻涌着,想找到关于那个女人的面孔,但总是很模糊。
关北泽走近她,看见她衣领处湿了大片,眉头微微一蹙,边把她的衣领向外翻,“怎么弄的?”
闻千喃抬手随意擦了下衣领,刚想说,又想起小女孩的眼神。
她随口胡掐,摸了摸鼻子,“出门的时候洗了把脸,不小心弄湿了。”
关北泽挑眉,“顺便把裤子也弄湿了?”
“……”
闻千喃低下头,看到自己黑色裤子右腿边也湿了一片,颜色偏深,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
这地方也不怎么好编,她只能说实话。
“我想来找你玩儿,”她抬头,语调有点可怜,“过来的时候,就被刚刚那个小孩用水枪打了。”
“那个小孩是谁呀,”她又像是随口一问,“还有刚刚那个阿姨,是你的亲戚吗?”
关北泽低头,用衣袖把她领口的水微微拧擦干。
“我妈,”他收回手,对上眼前少女纯净的杏眸,停顿了下,神色平淡,“和她朋友的小孩。”
“…噢,”闻千喃挠了挠头,也有点觉得自己不靠谱,认识这么长时间还能把他妈妈都认错,“原来是你…”
她话音忽然一顿,瞬间想起了是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女人。
是小学五年级的暑假,关北泽被带走的时候。
没有一点征兆,前一天她还想着要跟他去哪玩,到了第二天,她就看到他背着书包,上了一辆锃亮扁平的黑色汽车。
她当时追着汽车跑了大半公里路,哭得眼睛都疼了,只隐隐约约地记得开车的是一个很漂亮的阿姨。
眉眼和关北泽很像。
记忆中的模糊影像和刚刚的画面重叠上,她似乎瞬间都能回忆起当初那种心被揉碎的感觉,完全是无意识地扯住了关北泽的衣袖。
关北泽看着她话说了一半,就没再说下去,也没说什么。
他仍由她扯着他衣袖,侧过身,“送你回去。”
他顿了顿,又淡声叮嘱,“回去就把衣服换了。”
闻千喃完全听不进去,脚黏在地面上似的不动,“我家没人。”
对面家一楼二楼都开着窗,还能见到她房间的灯光。
闻千喃也心知肚明,也不管这么多了,倔着低下头,反正就是一副说什么都不走了的模样。
她咬着唇,还想说点什么让他不要赶自己回去,视线内就看到他回过身来,正对着她。
他身上熟悉的檀木香变得很淡,像是散了大半,有种夜晚的露水湿润气息,加重她内心的不安定感。
关北泽看了她一眼,下唇充血,还毫无知觉地咬着。
他垂下眸,抬手,轻抵上她下巴的软肉,示意她把嘴松开。
闻千喃抬起头,松开了嘴,唇色殷红,眼神湿漉,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情绪杂糅在那双水灵的眼眸里,不安的,倔强的,和自己无处藏匿的倒影。
他很快收回视线,放下手,嗓音如常。
“那来我家。”
-
第二次进到关北泽的家,和第一次的心境完全不一样。
闻千喃坐在客厅的红木长椅上,周围一片死寂,只有手上捧着的热茶散出淡淡白烟的形状。
关北泽的妈妈不在楼下,关北泽帮她去拿外套了,只有那个小女孩坐在她对面,绷着脸看着她。
她默默喝了口茶,还是试着和这个小孩搭话,“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声音平平,“Cindy。”
“……”闻千喃忍不住教育她,“咱们中国人不起洋名。”
小女孩冲她翻了个白眼,不吭声了。
过了好半晌,她才低着头,边扣手指,边一字一顿地蹦了两个字出来,“唐恬。”
“哦,”闻千喃忍不住弯了弯唇,又想了想,“我叫闻千喃。唐恬,你有没有看过快乐星球?”
唐恬面色疑惑地看她。
这个可能太老了,闻千喃又换了一个,“百变小樱看过吧?”
小孩摇了摇头。
“……”闻千喃又试探,“…喜羊羊与灰太狼?熊出没?开心超人?”
唐恬抿着唇,闷闷地继续摇头。
闻千喃抱着茶杯,忍不住喝了口,“那你平时看什么?”
唐恬掰着手指,慢吞吞地开口,“水浒传,三国演义,红楼梦…还有百万英镑。”
“……”
闻千喃一口茶呛到气管里,猛地咳嗽起来。
她又看了眼这个小孩,顶多七八岁的样子。
她忍不住心生怜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现在小孩真辛苦。”
唐恬耳廓瞬间发红,很快一把拍开她的手,余光看见关北泽从楼上下来了,就起身飞快跑上楼梯,躲在关北泽身后。
小姑娘力气很大,也一点都不收,啪叽打到她手背上,立刻红了一大片。
闻千喃手僵在半空,默默地收回。
她再和这小孩说话她就是狗。
关北泽下了楼梯,手上拎着一件卫衣外套,递给她,“换上。”
唐恬像条小尾巴跟在他身后,他也完全没有去管。
室内开了暖风,闻千喃的衣服差不多都干了,但还是伸手把他的衣服接了过来。
她脱下工装外套,美滋滋地换上他的衣服,肩膀宽了一圈,衣袖也长,她就是把手完全伸直,都没办法伸出手指。
闻千喃举起袖子,“毛毛你看我没有手了。”
她完全是脱口而出,彻底把不叫他这个名字的事情忘了。
闻千喃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嘴角的笑意一凝,有些懊恼地看着他。
关北泽低头看着她,眸底笑意一闪而过,面上依旧冷淡。
“傻不傻。”
等她把衣服穿好,袖口往上卷了几圈,关北泽才起身,嗓音平静地询问,“去我房间?”
闻千喃眼睛一亮,疯狂点头,“好呀好呀。”
她立刻起身,那件外套完全像是裙子似的一直垂到她膝盖上面,迫不及待地跟着他,“走吧。”
唐恬站在旁边,抿着唇,小脸涨红,看着他们,也跟了上来。
等闻千喃跟着他上楼梯,唐恬突然从她胳膊下穿过,挤到她前面。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唐恬忽然伸出小手,上前很自然地牵过关北泽右手,“哥哥。”
关北泽的手很漂亮,指节分明,骨节修长,被小姑娘圆乎乎的小手紧紧攥着,像是被匪盗强取豪夺的秀气姑娘。
闻千喃目光一顿。
心里瞬间像牙齿吃了一罐子陈酿的酸梅,又酸涩又沉痛。
毛毛的手!!
她都没牵过!!!
关北泽脚步微停,垂下眼,手依旧是自然垂着的状态,但也没有把她的手甩开。
唐恬咽了咽口水,抬起脸说,“我也要去你房间。”
她语气完全是肯定句,陈述式的,却又带着一小点胆怯。
“……”
闻千喃内心一万个不愿意,但想到唐恬也算是关北泽家里的客人,就没说什么。
她低着头,默不作声地盯着楼梯看,就听到关北泽的嗓音淡淡响起,“我给你拿本书。”
“然后,”他收回视线,慢慢将手从唐恬掌心抽离,语调平静,“你去别的房间看。”
闻千喃很快抬头,眨着眼看他。
少年神色依旧如常,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在。反而是唐恬在他身后,气得眼眶都红了,却又默默地继续跟着他上楼。
到关北泽房间门口,他在书架上看了眼,抬手,抽出了本书。
闻千喃随意瞥了眼,是全英的。
“……”
他递给了唐恬,淡淡看着她,小姑娘接过后,红着眼瞪他一眼,又低下头,极为不情愿地出了他的房间。
想起唐恬在自己面前那副上天入地的模样,闻千喃目光敬佩地看着关北泽不说一词,就让她乖乖听话的全过程。
等唐恬出去后,她才叫他,“毛毛。”
关北泽关上房门,微微侧头,就看见她蹦跳着凑上前,脸蛋无比认真地看着他。
“你以后一定是一位伟大的爸爸。”
“……”
第22章 、不知羞
懒得听她瞎扯,关北泽走到书桌边,拿起手机来看。
昨天因为没电关了机,到此刻才打开,屏幕刚慢慢淡出两人的那张合照,新消息的提示音就雨点般密集地响起来。
“……”
他微微一默,点开来看,全是闻千喃上午发来的。
足足有三十多条。
远超过她昨天说的一天只说二十句话。
闻千喃在他身后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儿,走上前,“我早上给你发了好多条信息,你都没回,我还以为你被…”
“嗯,”他把那些未读消息点了,淡淡看她一眼,“早上出去了,没带手机。”
闻千喃眼睫轻抬,语调微扬地“哦”了一声,又想起什么,下意识地往门口看,“你外婆呢?”
关北泽放下手机,将书桌前的木椅搬出,放在她旁边,“生病了。”
闻千喃一愣,“生病了?”
她咽了咽口水,忍不住走上前,抬头看他,“严不严重呀…外婆她没事吧?”
关北泽垂眸,看了她一眼,抬手轻轻在她发顶揉了下。
“人年纪大了,”他语气轻描淡写,“难免的。”
他没有明说,但闻千喃大概能猜得出来情况不太好。
虽然她和那位老人交集不多,也有点儿怕她,对她的印象只有很小的时候,她去找关北泽,被这位肃穆端庄的老人礼貌但疏离地请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