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羞——来恰酒
时间:2022-03-14 08:17:16

  冰凉的触感黏在手背上,他看向老人,平静地叫她,“外婆。”
  老人脸色如纸,眼泪润湿了褶皱。
  关北泽抬手,拿了张床前的纸巾,缓慢地折好成三角形状。
  他俯下身,帮老人拭去眼泪,动作很轻,和话语一样。
  “那我呢。”
  她最初不同意两人离婚,留下他一个婚姻的失败品,沈钰和关长山看他只会生厌,最后由老人来抚养。
  中途老太太察觉沈钰有了外遇,又想用他来做两人的调和剂,不动声色地将他送到沈钰那,骗他说只是暑假,最后却在那个冰冷透骨的家整整生活一年。
  婚姻彻底无法调和,他又像是被退货的商品,送回了外婆身边。
  到现在,看上去每个人都想要他,也不过是各取所需。
  他还有一瞬的期待,抚养自己长大的人会不一样。
  原来也还是一样。
  老人静默下,阖了眼,最后一丝希冀熄灭,偏头躲开他的手,不再开口。
  从病房里出来,沈钰一直盯着他,似乎期待他说点什么。
  关北泽继续走回原来的位置,倚在墙边,拿出手机来看。
  闻千喃正巧给他发来一条信息,【外婆好点了吗qwq】
  他垂眼,打字回复,【刚醒】
  小姑娘似乎特别开心,连发了好几条来:
  【!!!】
  【外婆是不是好点啦】
  【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关北泽低头,看着屏幕,片刻后,按下了语音键,低声开口。
  “说了。”
  他轻扯唇,眼前不自觉浮现她此刻捧着脸给他发信息的模样,有点蠢。
  但却很轻易地,占据他此刻所想的全部。
  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是想着,她这样的人,大概是期待这样的回答的。
  “她说——”
  他微微一顿,眼底轻嘲,缓慢道,“很抱歉不能陪我长大了,让我照顾好自己。”
  -
  外婆是在元宵前两天过世的。
  很凑巧,闻千喃正好偷偷用攒下的红包,抢到了这天凌晨的高铁票,原本是打算自己偷偷溜回去,到车上的时候再和闻衍说的。
  因为外婆的情况,闻千喃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先和闻衍坦白了。
  她没说是自己太想回去了,只说是因为外婆过世,她想回去看看。
  关北泽一家也做了他们好几年的邻居,闻衍很快同意,还另给她包了帛金,让她一并带过去。
  只是依然要求闻千风陪同。
  过年返程的车票很难买,闻千风最后用高了好几倍的价钱才从黄牛手里拿到多的票,和她搭上同一班高铁。
  上车的时候,闻千喃努力地表现出很难过的样子,闻千风本来一肚子抱怨,也因为这个憋了回去。
  两人没带什么行李,到南都的时候,直接打车去了市医院。
  关北泽的父母都在,还有几个极为面生的亲戚,沈钰身边牵着一脸困倦的唐恬。
  在众多面孔中,闻千喃垫着脚找人,很快在最前面看到了少年。
  她把书包塞进闻千风怀里,从人群中往前挤,很快到了他身后,下意识牵住了他的左手。
  “……”
  闻千风在最后看着,额角一抽。
  关北泽微侧头,映入眼的是小姑娘那双干净又装满担忧的眼眸,脸蛋粉圆,大概没睡好,气色有些惨白。
  沈钰也看到了她,看见两人牵着的手,微皱眉,轻咳了声。
  闻千喃也意识到了不妥,空咽了下,默默地将手指松开,却反被宽大的手包裹住,轻攥在掌心。
  少年没有开口,但微微侧身,挡住沈钰看向她的视线。
  他指尖轻挠了下她的手心,示意她放松。
  一直到遗体被殡仪馆的车接走,两人的手都是紧紧牵着的。
  起初都是冰凉的,到最后也不知是那只手先升温了,慢慢传递过去,在掌心之间融成彼此的体温。
  耳畔是渐近的心跳声,闻千喃眼睫轻抬,看向他,又悄悄看了下四周的人。
  和她想象里的气氛不太相同,周围人脸上都是肃穆平静的,甚至接近于冷淡,像过世的人与他们并没有太多的关联。
  关北泽看向车行驶的方向,漆眸深邃,似化不开的浓墨,也看不出有过多的情绪。
  但她就是觉得,他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他肯定很难过。
  他要走的时候,闻千喃才回过神,慢慢不舍地松开牵着他的手。
  她把闻衍包好的帛金递给他,关北泽垂下眼,没有接,“不用。”
  他淡声和她解释,“他们不会收的。”
  闻千喃悻悻地“哦”了声,“那你……”
  “我一会要跟过去,”关北泽揉了揉她头发,“你先和千哥回家。”
  沈钰就在不远的地方站着,面色微冷,视线不时投向他们的方向。
  也怕耽误他们的时间,闻千喃抿了下唇,咽下一肚子的话,又轻轻握了下他的手,小声说。
  “那我在家等你。”
  他没说什么,轻轻捏了下她的小指,一直到指尖,轻而缓地蹭过她指甲的弯月,像是拉钩的动作。
  手松开了,她没理由地有些心慌。
  作者有话说:
  今天二更!19:00还有一更=3-
  这几章小辛酸,二更给宝子们塞红包啵啵啵!
 
 
第26章 、不知羞
  回到家的时候,闻千喃才发现,对面那栋房屋已经彻底空了,了无生气地站在原地。
  散完元宵之后,闻衍也上来了。
  闻千风的实习期结束,回了京北,房间空了出来,日常也少了一个拌嘴的人。
  关北泽在参加丧礼,因为老人是病逝,不能按白喜事来办,直系亲属还要守夜七天。
  期间两人一直有保持联系的,和之前没什么两样,拌嘴和说瞎话占了大半。
  谁也没提对面空了的房屋的事情,闻千喃也没问。
  她好像有些本能地抗拒这件事,怕听到回答。
  又或者,她下意识地选择相信他不会走。
  走的话,也一定会和自己说的。
  但是一直到开学前,对面房屋都还没有住了人的迹象。
  开学的前一天,关北泽给她打了电话。
  铃声响了好几次,闻千喃窝在床上,都没有接。
  她想起关北泽上一次走的时候。
  起初她以为,他只是不辞而别几天而已,最多就是一个暑假,开学了就会回来的。
  电话里,他也是这样告诉她的。
  但是后来他一直没有回来。
  那种从期待到失望落空的心情,她不想经历第二次。
  他再次回来的时候,她很努力很努力地让自己把那段时间的阴霾忘掉,重新毫无芥蒂地和他相处。
  因为不想浪费,也格外珍惜和他相处的时刻,她不想让已经过去的事情还要继续隔阂在两人之间。
  但这真的不代表她不在意。
  她在意得心都揉得稀烂,碎成无数拼凑不齐的玻璃渣了。
  她回过神,脸上全是泪痕,默默用手背擦掉,是滚烫的。
  电话铃声还在响。
  她揉了揉眼睛,吸着鼻子,慢吞吞地拿过手机,接通了电话。
  她含着哭腔,先发制人,“你要是明天不来学校的话,以后都不要跟我说话了。”
  那边静了静,声音放缓,“哭了?”
  闻千喃擦着鼻涕,“谁哭了!”
  “嗯,”关北泽说,“狗哭了。”
  闻千喃立刻反驳,“你才是狗。”
  “嗯,”他倒是应了,语调微懒,“我是。”
  闻千喃用力地一擦眼泪,“你不要以为你现在承认这个事实,我就能原谅你走。”
  “……”
  关北泽这次沉默得长了些,几秒后,他开口,“我什么时候说要走?”
  闻千喃眼泪还在吧嗒地掉,微微一愣。
  “对面那件房是没人住了,”他语气轻描淡写,“我父母也不在这边,所以下学期先住你家。”
  闻千喃呆滞住,“什……”
  “千哥不是回学校了么,”他缓缓打断,继续说,“我问了叔叔,可以先借住一下。”
  闻千喃整整花了一分钟消化他说的话,大脑空白一片,下一秒,绷不住地大声哭了出来。
  她哭得仿佛他下一刻就要入土,几乎拿出了送葬的气势,眼泪鼻涕一起掉,边哭还边呜咽着骂他。
  “王八蛋毛毛!”
  “……”
  关北泽眉心一跳,耐着性子等她哭完。
  但她的眼泪跟流不尽似的,一直抽抽噎噎地哭,哭着哭着又骂他,“毛毛你就是王八蛋!”
  “……”
  又不会骂人,就反反复复地把一个词儿变着花样骂。
  哭着哭着,哭嗝也冒出来了,一哭一噎,又有些好笑。
  他扯了下唇,把手机放开了,按了免提,调小音量。
  终于那边哭声减弱了,他才重新放回耳边,刚要开口,少女的嗓音就刺穿耳膜,“我再也不要跟你说话了!!”
  “……”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面就挂断了电话。
  “……”
  关北泽木着一张脸,慢慢把手机从耳边放下,食指轻抵太阳穴。
  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酒店的灯光偏暗,落在书桌上,也不太看得清楚字迹。一沓垒好的文件里,还夹了几本唐恬的作业本,最上面放着沈钰刚给他的出境申请。
  他轻扣着桌面,看着手机,等了半分钟,闻千喃重新给他打了电话。
  “毛毛。”
  小姑娘吸着鼻涕,听着格外可怜,和刚刚的模样判若两人。
  闻千喃很小声地问他,“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吧,你真的不走了。”
  他视线垂下,落在最上方的文件上,又慢慢收回。
  关北泽低低“嗯”了声,“不走。”
  “走的话,”他微顿,“会和你说的。”
  -
  关北泽搬到了她隔壁的房间,一面墙的距离。
  第一晚,闻千喃躺在床上,只觉得像在做梦。
  为了确认不是在做梦,她光着脚,跑下床,到隔壁房间,敲门进去,“毛毛!”
  少年正将上衣卷至腹部,露出分块有力的肌肉曲线。他动作瞬间停顿,神色漠然看向她。
  闻千喃咽了咽口水,视线不住向下,“毛毛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关北泽连人带鞋地打包扔出房门外。
  屁股落地的时候,疼痛感特别真实。
  一点都不像做梦。
  一晚过后,闻千喃飞快接受了他们同居的事实。
  因为他住在隔壁,每天早上的起床,居然成了她最为期待的事情。
  因为有关北泽在,闻衍也格外放心,让他们自己上学和放学,两人相处的时间要比以前多上一倍不止。
  不知道为什么,关北泽变得极为热衷于帮她补习,每天晚自修结束,回到家里,就拎着她在客厅补课。
  后来因为客厅实在太过宽敞,闻千喃的注意力完全乱飞,又改成了她的房间。
  她房间里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墙上满是贴纸海报,书柜上没几本正经的书,还铺了异域风情的毛绒地毯。
  但好处是空间极为促狭,她没有地方自由活动。
  闻千喃对于补习这件事,既期待又抗拒。
  抗拒是因为,关北泽完全是拿出对学生的态度对她的,一板一眼,面若冰霜,一题反复错的话,还会用直尺敲她手背。
  但期待也是因为,如果她做的好的话,他也会对她格外放宽,眉目微松,整个人都会变得极易亲近又好看。
  渐渐的,闻千喃在学习上,也从被他赶着化为了主动。
  关北泽也发现了这个变化,一次补习的时候,状似无意提起,“你最近还挺上道。”
  闻千喃做着题,尾巴翘到天上,“因为之前没学嘛,学了之后才发现,好像还挺简单的。”
  “……”
  “而且,”小姑娘眉眼弯弯,把刚做好的题递给他看,“我想跟你考一个高中呀,南中的分数线还挺高的。”
  她说的理所当然,好像很确定他想上的学校是南中。
  关北泽印象里,自己大概是之前春游的时候,提过一句。
  她原来听到了。
  他收回视线,低头看她做的那道题。
  是接近数学卷最后一题的难度。
  她做对了。
  ……
  在她做题的时候,关北泽偶尔会翻几本她桌面上的书,随意看着。
  闻千喃的书桌也极为随性,什么东西都有,乱七八糟地垒成一堆。
  他边看,边帮她分门别类地堆好,一些放回书架。
  在桌面的一本画册里,他无意翻到了本牛皮纸做成的小破本子。
  本子封面贴的贴纸都重叠了,看得出主人也不是特别爱惜,四个角都有缺口。
  他从最后随意向前翻着,好几页都是空白,到中间才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九月二十四日,晴。
  今天我遇到了地狱恶犬。
  他有夺魂术,只要看着他的眼睛,就感觉人类脆弱的心脏被灼烧。
  他不爱搭理我。
  我记住他了。
  ……
  下面还配了个图画,是一只三个头的恶犬,张牙舞爪地扑向带着王冠的火柴人。
  闻千喃也看到他翻出了这个本子,眼底一亮,“我的日记本!你在哪里找到的呀,我当时找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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