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不会改变的称呼,让他有了种家的感觉。
他顿了顿,嗓音重新染上些笑意,轻声说,“以后都这么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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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的时候,闻千喃开始忙各种课程的小组作业,因为选了不少导演系的课,基本都要出作品,十二月一整个月,基本都处于熬大夜的状态。
因为忙着小组作业,她拒绝了所有朋友出去玩的邀约,全心全意扑在拍摄和写剧本上。
但和关北泽相处的时间反而多了些。
关北泽在郭柯那儿筹备项目,也和导演系的人熟悉了起来,有时拍摄的现场,还会邀请他来指导。
闻千喃主要是编剧,很少做拍摄和导演类的工作,在现场只是帮忙服化道一类的杂活,就有格外多的时间光明正大地看他。
关北泽进入导演状态,和平时,在她看来,就是两种人。
他不是那种会说废话的导演,能在第一天就记清楚所有人的分工和名字,指令给得极其清晰,却也并不专.制,会认真听哪怕是场记的意见。
对演员也没有很强的控制欲,从来不会从他口中听到“情绪再强一点”这种没有作用的话,哪怕对方只是表演系的学生,他也愿意腾出时间单独和他挖掘角色和个人的共通点。
偶尔也会指导摄影的同学,他端起相机的时候,总会让人没理由地相信,他能用最少的镜头,装下一整个世界。
总之他每一次来现场指导的时候,闻千喃就很难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渐渐的,她也发现自己越来越多地在小组拍摄的时候见到他了。
她最初还以为是他比较闲,所以对于学弟学妹的邀请就什么都帮。但旁敲侧击地问了其他几组,他们都说每次想请他的时候,关北泽最多口头给些建议,很少来到现场。
这个事情在她心中成了一个迷,直到无意听到和自己同组的谷晓在给他打电话。
谷晓显得非常熟练,开口就说,“喂,唐师兄啊,喃喃今天也来现场了,你来不来?”
“……”
闻千喃瞬间破案了,等她挂了电话,才幽怨地上前捶她。
谷晓显得振振有词,“又能给你俩制造机会,又能拿高点分,多好。”
于是这么一个月下来,关北泽基本和她身边常合作的朋友都认识了,所有人对他的评价一致都很高。
元旦的前一天,最后一部作品拍完,几人在B影旁边的酒吧定了一个卡座,也请了他过来。
正值跨年夜,酒吧十分热闹,乐点吵杂,带着欢快的气氛,不自觉将人的心情变愉悦起来。
一行人玩起最简单的数七游戏,到七的倍数就要跳过,几轮下来,输的最惨的是谷晓。
贺天明也在,帮她挡了几杯,但谷晓喝了几杯就有些上头了,刚好又坐在闻千喃身边,就越过她拍了下关北泽的肩,“唐师兄,我跟你说,你要对喃喃好一点。”
闻千喃用手肘轻怼她小腹,谷晓毫无察觉,继续说,“我们家喃喃好多人追的!虽然都是些渣男。”
闻千喃捂着她的嘴想把人带走,却被人提着衣领又坐下。
关北泽拎着她手腕,轻松把她手挪开,看着谷晓,微挑眉。
“展开讲讲。”
谷晓显得有些懵,似乎忘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我也不太记得了。”
“……”
“不过倒是有一次,我印象还挺深的,”谷晓挠了挠头,“大一的时候有个傻逼追喃喃,然后每天在宿舍楼下弹吉他告白,情人节还摆了圈爱心,最后把自己衣服烧了,还被处分了。”
“……”
闻千喃挠了挠鼻尖。
“哦还有,”谷晓又说,“也是一个傻逼,因为自己不敢表白,然后让舍友帮自己递情书,结果他兄弟也被喃喃迷住了,后来变成一个宿舍一起交了四份情书过来,全被喃喃拒绝了。”
闻千喃听不下去了,再次捂住她的嘴,“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谷晓这次安静了,看上去还有点想吐。
她很快捂着嘴起身,“我去厕所歇一会儿,你们继续。”
闻千喃刚要跟上去,就看到那边贺天明已经起身去扶她了。
她又原位坐了回来,偷偷抬眼看了下关北泽,视线正好对上。
她先发制人,“我都跟你说了很多人追我的。”
关北泽低头看她,声音也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我回国了,你才告诉我。”
闻千喃愣了下,“那之前你不是不在……”
她话音微顿,自知底气不足,声量小了些,“不在这边嘛,而且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跟你说。”
关北泽没说什么。
他手上端着玻璃杯,里面浅褐色层次的液体,看着像酒,好像是刚刚一个同学递给他的。
闻千喃拿的是杯水,她知道自己酒量不好,也很少在外面喝。
她看着他将玻璃杯口抵在唇边,喉结轻滚,抿了一口。
闻千喃收回视线,低头喝水,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个气氛,在这时,关北泽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低头看了眼,却转手递给了她。
“帮我接下。”
闻千喃有点懵,低头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唐恬。
她顿了顿,看了他一眼,还是放下水杯,接了电话。
酒吧音乐声太大,她有些听不清对面说了什么,干脆站了起来,到靠近门口的地方。
唐恬终于听清了,认出声音是她,有些惊讶,却也很快接受了。
因为是跨年夜,闻千喃还是和她说了句“新年快乐”。
“你找他是要说什么吗?”闻千喃回头看了眼坐在卡座的青年,声音轻了些,“我们现在和朋友在外边玩儿,他喝了点酒,可能接不了,我一会儿帮你转告他。”
唐恬笑了笑,直接点出,“是我哥不想接吧。”
“他不接就算了。”唐恬淡淡说,“你帮我告诉他一声,我们准备搬家了,明年就不在那边住了。”
“不过他也不会回来了,”她停顿了下,像是自言自语,“我就是怕他回来,结果走空了。”
闻千喃低着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也很想你的。”
“他不会想我的,”唐恬语气平静,“他早就想走了,他只会想你,想回国而已。”
“……”
静了片刻,唐恬又说,“姐姐,你别怪他这么多年都没回国。”
“他一直都想回去的。”她说,“只是他回不去。我爸爸不想他回国,怕他找自己原来的爸爸。”
闻千喃眼睫微垂,眨了下。
她慢慢地开口,语速温吞,也放缓了许多。
“我不怪他这么多年不回来,”她握着手机,轻声说,“我只是觉得,他可以和我说的。”
这些事情,都是可以告诉她的。
告诉她他为难的地方,她也会愿意等的。
唐恬沉默起来,也没有再说什么,同样和她说了声新年快乐,挂断了电话。
闻千喃走回卡座,闷闷不乐地把手机扔进青年的怀里。
她没吭声,视线落在桌面的一杯没动过的酒上,伸手想去端。
却被关北泽握住了手腕,“干什么呢。”
闻千喃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捶他肩膀。
“干嘛叫我帮你接电话。”
关北泽看了她一会儿,移开视线,低头抿酒,“怕她劝我回去。”
“没有,”闻千喃闷闷地说,“她说知道你不回去了,但是想跟你说一声,他们要搬家了。”
关北泽微微静默,视线落在杯内浮沉的褐色液体上。
良久,他扯了下唇,说,“挺好。”
闻千喃心里莫名不是滋味,想起了刚刚唐恬说的话,忍不住问,“你们家搬家,难道你不知道吗?”
“还有,”她抿了抿唇,“你为什么这次可以回国了。”
“唐恬刚刚说,你之前都回不了国。”她声音小了些,“怎么这次可以回来了,你不会为了见我,和家里断绝关系了吧。”
关北泽低头,看了她一眼,抬手揉了揉她头发,唇角轻扯,笑意却极淡,“想什么。”
闻千喃没说什么,手搭在膝盖上,沉默着,安静地等着他开口。
一分一秒都显得极长,青年靠在沙发垫上,垂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她的发尾,指尖萦绕着发丝把玩。
刺耳的音乐钻入沉默的间隙,又渐渐被隔离开。
关北泽看了眼时间,淡声开口。
“他们有自己的孩子了,”他言简意赅,只几个字概括,“是男孩。”
“……”
闻千喃呆呆地看着他,眼眶一酸。
指针向上挪了一寸,指向原点。
店内响起热闹的欢呼声,庆祝新的一年到来。
青年收回搭在她头发上的手,从大衣的口袋中,拿出一个浅杏色的首饰盒,放在她掌心。
她来不及说什么,眼眶的酸涩感还在,眼睫轻眨,落进那双带着温柔情绪的漆眸中。
“阿喃,”关北泽垂眼,轻声说,“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毛毛:卖个惨,希望老婆心疼我。
第38章 、不知羞
那天晚上回去,闻千喃想了很多。
她把关北泽送的项链搭在指腹,挂坠落下,在床头灯下闪着碎光,是中间镶嵌了粉钻的太阳形状。
她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想到他从小就不爱到她家里来玩,也不愿意让她去他家,她还因为这件事生气过。
她当时还不懂,现在却隐约有了个猜测。
虽然妈妈不在了,但是闻衍和闻千风都给了她十足的关爱。和她相比,他只有年迈的外婆,以及一贯对他不甚在意的父母。
他不想来,可能也是因为,不想感受到这种落差,也同样不想让她知道他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下长大。
在闻衍和闻千风的照顾下,她习惯了有什么事情都说出口,遇到困难了也会主动寻求帮助,和朋友或家人一起解决。
但他可能不是这样的。
他遇到困难的时候,可能最本能的反应就是,要自己解决。
要独自承担下一切,因为不觉得任何人会帮他,也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
在他身边的人都太快离开了,他的外婆也好,父母也好。需要他做子女的时候,就将他禁锢在身边,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即刻将他抛弃掉。
他只能把自己隔绝成一个独立的个体,从柔软的躯体长出刺来,包裹住自己的情绪,才能不被这些所伤害。
她小时候总是跟他说,有什么事,什么想法,都要说出来。
对她来说,这样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对他来说,他已经形成习惯了,不是她一句话就能改变的。
她现在想清楚了,只觉得万分后悔。
在他出国的那段时间,明明知道他过得不好,她却还是因为自己的情绪,选择了和他淡离关系。
她现在根本不敢想,他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
回国找她的时候,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出现在她面前。
她以前太弱小了。
没有办法成为他能依靠的人,只能像个孩子一样让他照顾着,也难怪他什么都不愿意和她说。
她鼻尖发酸,眼睫完全湿润了,用手背去擦的时候,项链轻轻碰到了脸颊。
她不想被他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小妹妹,只会跟在他的身后跑。
她也想成为,能让他完全依赖的人。
她想一直在他身边。
闻千喃吸了吸鼻子,再次举起手,在灯光下看着那个太阳形状的挂坠。
她缓缓抬头,将项链戴在自己脖子上,笨拙地扣好。
挂坠滑落在皮肤上,带着凉意。
她用手捂着,慢慢将掌心的温度传递在上面,阖上眼。
大约过了两分钟,闻千喃又睁开眼,杏眸澄澈,一点睡意都找不到。
她指尖再次碰到脖颈上的项链。
这次,她直接起了身,掀开被子,下了床。
谷晓还没回来,另外两个室友也睡了。她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随手拿了件外套和裤子,进洗手间换好。
京北这一年的初雪比以往迟来,但在这一晚,她打开门的时候,抬头,就看到宿舍外,漆黑如墨的天空上,飘落下浅浅白色的雪花。
鼻尖呼出的气都凝成了雾,她扣上外套拉链,低头往外走,又逐渐变成小跑。
她到了宿舍楼下,从最近的校门跑到马路边,用手机打了辆车,到了关北泽住的那栋楼。
全程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她付钱下了车,站在小区的门禁面前,大脑空白了一瞬。
接着,她很快地上前,嗓音软软的,和保安说,“叔叔,我男朋友住这里,我来找他。”
大概是看天太冷,她一个小姑娘,又什么都没带,保安问了她门牌号后,让她进去了。
闻千喃顺利地到了十七楼,到了他家的门口,没有光透出来,也不知道他睡了没有。
她犹豫了半秒,还是抬起手,轻轻敲了下门。
没人回应。
她实在太冷了,干脆窝在门边,缩成一个团,拿出手机,给关北泽打电话。
铃声响起,打通的时候,她也听到了门把转动的声音。
门开了,她还拿着手机,可怜兮兮地窝在角落,鼻尖冻得通红,抬起头,就看到了他。
门内的暖气也跑了出来,热浪拂过冰凉的皮肤,让人脑袋和意识都变得迟缓。
青年还戴着眼镜,穿着黑色短袖,露出一截劲瘦有力的手臂,修长骨感的手指搭在门把上。
四目相对,闻千喃咽了咽口水,小声开口,“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