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理解他的做法,不仅让那个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女人继续留在身边不说,甚至比以往还要关心。
自从将冬喜从医院里带回去,顾延每天都会问家里的佣人冬喜今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甚至连她睡了多少个小时的觉都会问。
最愤怒的当属闻夫人,“顾延,你究竟要做什么?这种女人留不得。”
妄想迅速换儿媳一年抱俩的闻夫人使尽浑身解数,一哭二闹三上吊,却还是在顾延那儿次次吃闭门羹。
可是顾延为什么会这样做,无人理解,或许,是因为试探,又或者是同情,不然没有任何理由能解释了。
冬喜出院回家已经好些天了,顾延一次都没有回去看过她。
///
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在深夜里惊醒,梦境光怪陆离。
周围有火光,有人群围着嘶吼,还有数不尽的海浪蔓延,似乎要将她整个吞噬。
别墅像一张巨大的织网,一座华丽坚固的牢笼,牢牢困住她。
冬喜从床上撑起身,她抱住脑袋,想努力弄清自己的处境,只可惜无论怎么样努力回忆,脑壳里都空空的,对于周围的环境、之前发生过什么都没有丝毫记忆。
浑身都疼,像摔碎过一样,可是她没能在自己的身体上找到任何的伤痕哪怕是淤青。都没有伤口,那为什么会疼,不知道,就是浑身疼,找不到原因。
凌晨五点,冬喜睡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她强忍着身体上的疼痛,咬住唇瓣,头一下下撞击在冰冷的白墙上。
电视机里面全是闪烁的雪花,滋啦刺耳的噪音。
昨天听了好久的电台,勉强入睡,可是这个点电台都歇业了,没人陪她说话。
在医院时还好,自从回到这个所谓的家,她就开始这样频繁地做噩梦。
她试着去开灯,灯亮后,冬喜重新坐回床头,她抱住膝盖,暖黄色的光芒衬着她没有血色的面容,就像一朵即将枯败的白蔷薇花。
冬喜将头靠在冰冷的白墙,呆呆不动地注视着空洞华丽的卧室。壁橱上永远缀着一圈淡淡的金色,床边永远没有人。
因为年少曾经溺过水,她呼吸道被感染,肺部积水严重,虽然当时治愈了但依然留下后遗症,只要一情绪激动就会喘不上气。
更别提后来车祸头部受损,小腿骨折....她遭受过很多生理上的罪。
卧室很大,几乎什么都有,日常起居,吃的用的,足够她一年不出户。可她想出去,不想呆在屋里,快憋坏了,再憋下去她可能会疯掉。她想念医院里的医生哥哥,想念医院里照顾她的阿姨。
脑子里很乱,眼前还有虫影在飞。冬喜神情麻木地靠着墙壁蜷缩了一会儿,最后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
脚踩在柔软的毛绒地毯上,穿好拖鞋,她想去开门,可是门被反锁了。
她一愣。
接着她用力按下把手,一下一下使尽浑身力气去开,重复多次依然无果。
手章已经皴红一大片,红的是血,白的是皮。
意识到自己是被关在这里,冬喜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她突然就开始哭。
仆人听见动静将门偷偷打开,却发现她一动不动地晕倒在门边。
“快,快来人,夫人晕倒了!”
脚步声匆匆凌乱。
日子就这样麻木痛苦、又不解地一天天过去。
...
深夜,凌晨两点。
顾延终于结束了长达半个月的出差工作,下了飞机他一刻没耽搁,回到这个已经很久没有踏足过的家,舟车劳顿了一整宿他很疲惫。
结果才刚走进卧室,他的脚步就顿住了。
顾延感到有些不习惯。
不是有些,是非常。非常的,不习惯。
属于他和冬喜两个人的卧室整体的色调偏暗,床很大,以往这个时间点回到家,冬喜基本上都睡了,实在太晚了她压根无法做到夜夜都能等到他回来。
那时候的冬喜贪睡,整个人占据床的正中央,睡的没心没肺。但是现如今,床的最里边,冬喜只占据了很小的一块面积。
她蜷缩着睡,脸靠墙。
怀里抱着一只硕大的毛绒玩偶,还是会掉毛的那种,同样,要是放在以前,这样的物件绝对不准许出现在顾延的视线里,更别提拿到床上。
可是现如今卧室的陈设、东西摆放的位置全是按照冬喜的喜好来。她甚至在空落落的梳妆台上养金鱼,在桌面贴贴画,用画笔在造价百万的衣柜上涂鸦,完全不用顾及顾延以及他那些近乎变态苛刻的生活要求。
卧室鲜明生动得像在少女的闺房而不是合伙过日子的婚房。
并且顾延刚才进来时卧室里一片漆黑,这也是令他感觉不习惯的一个点。
而原本,以前那儿会立着一盏灯,就在连接着梳妆台的位置,一盏朦胧暖黄色的小夜灯。
从前冬喜因为夜夜等他,有时会不小心困睡过去,有时候她也会强打精神看会儿书,美其名曰充实自己,毕竟她是顾延的妻子,如果没有什么涵养的话,人前人后总是要被说道的。
但是她竟也忘记了,她原本是美院的高材生,一个本该出国留学深造的未来艺术家。
但这一切都因为婚姻而荒废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令她如此着迷于这场婚姻呢?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没有人知道。
…
顾延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脱,他就鬼使神差地走到床边。
床榻上隆起小小的一团。
冬喜呼吸声浅淡,整个人破碎而又乖巧,她就睡在那里边。
顾延又是鬼使神差地缓缓坐下去,床榻深陷一小块。
他将双臂撑在熟睡小妻子的身体两侧,脸一点一点地朝她逼近。
冬喜一整天都被锁在家里,好几次吵着要回医院都被佣人和保安拦住了。
“夫人,您身子还没养好,外面风吹天冷快快进屋去。”
“夫人啊!”
…
于是冬喜就被关在了卧室。
整整三天,她就躲在角落里哭,实在饿得受不了了,才会爬出来吃佣人送来的饭菜。
都是最最精致的菜肴,但她挑食得过分。
她本就浅眠,此刻被动静弄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发觉有人正撑在自己的身体上方,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这样的画面似乎以前也有过,男人身上的压迫感、高大的身躯,无一不令她觉得恐惧,以及伴随着串联的痛感从脑海一并汹涌而上。
她被吓得直接睡意全无,仓皇瞪大双眼,抱着她那形影不离的小熊本能地朝后缩。
后退得太突然,动作幅度太大她的背不慎抵到了床头,骨与床板撞击出声,冬喜吃痛,最终退无可退。
视线清明,男人的脸首先映入眼帘,是他。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个人,看到这个所谓的丈夫冬喜就感到浑身冒冷,止也止不住的冷意从心底蔓延而上。
顾延朝她那儿靠近,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是冬喜依然迅速将小熊护在身后,警惕不已地调整好坐姿,如临大敌。
身体微微发抖,似乎已经形成了抗拒的本能,就好像下一秒他会毫不犹豫的弄死她一样。
“唔...”她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声响。
冬喜死死抱住小熊,伸出手想将顾延推开。
顾延想继续的姿势就这样僵住,他觉得莫名,他不过是想帮她盖一下被子,顺便看她睡得好不好,仅此而已。
“你怎么了?”顾延问,嗓音低沉且神情隐晦复杂。
冬喜不说话,就这样畏惧兮兮地看着他,仿佛他有罪,是什么恶鬼。
二人对视半晌,久久,是顾延最先败下阵来。
“我不会做什么的,听话,睡觉吧。”顾延说,伴随着冗长无声的喟叹,无人知晓。
顾延话中的含义不明,他心底百转千回,默认只当是冬喜她摔坏了脑子,还没有适应现在的环境。
顾延说完,他依然固执的将他刚才没能做完的动作完成:将被子往冬喜身上象征性的盖了盖。
冬喜仍旧保持警惕的姿势,一动不动身体紧绷。如若她是小动物此刻必然已经炸毛。
给她盖完被子,顾延从床上下来,负手立在旁边,他又看了冬喜一眼。
冬喜小小一个缩在角落里,迎上他的视线再迅速挪开。
顾延见状,喉结上下翻滚,终究也没说出只字半句。
最后看了她一眼,顾延选择转身离开。
他一步一踏,步伐沉且均匀有力。
见他走了,冬喜这才呼出一口气。
确认他彻底消失离开,冬喜摸了摸小熊的脑袋,将它安置在身侧。
“别怕,熊熊我会保护你的。”说着,冬喜笑着亲吻了小熊一口。脸上警惕的表情瞬间消失,甚至还傻乐起来。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太久没有见到她这样单纯开心的笑脸了,漂亮得易碎。
其实顾延压根没有走,他透过门玻璃,他看见冬喜解除危机,又开开心心地重新缩进被子里。
顾延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
第二天晚上,冬喜依旧做了噩梦。
顾延守在她身边,这夜他回来的时候同样也已经很晚了。
顾延洗漱完躺在床头阅读,还是那本他没看完的小说《芬尼根的守灵夜》,冬喜就蜷缩在他身侧熟睡,吐息均匀,脸依旧靠墙。
本来冬喜一开始睡的好好的,也没有被他吵醒,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的开始呓语起来,嘴里说着破碎不清的内容,接着浑身是汗地猛得坐起,大口喘息着。
冬喜用力锤自己的头,不让梦境中恐惧的念头缠绕自己。
再抬头,对上顾延的脸,她一愣。
那是一张被暖色灯光晕染的脸,朦胧得不真切。
恰到好处的下颚弧度,嶙峋的眉骨,漆黑的眼,凉薄的唇。
冬喜头发凌乱,她怔怔地盯着看。
顾延随即放下书询问她:“是又做噩梦了吗?”甚至试着帮她将汗湿的头发别到耳后。
他眼底是一片深沉汹涌,不过语气却难得温柔。
——装模作样的假意温柔罢了。
冬喜听见他问自己是不是做了噩梦,她愣愣地点头,又不停摇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他就避开,似乎是身体本能的反应。
察觉他伸出了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的冬喜又是猛地朝后缩,直到后背抵着墙,没法再退了,她背靠冰冷坚硬的墙壁,再加上冷汗挥发,她一激灵。
即便如此,她依旧不停地往后缩,缩……
“你,你别再退了,我不再往前就是了。”
顾延的表情不算好看,良久,他像是长长叹息了一声。
“别怕。”
冬喜却依然惊恐地注视着他,缓缓摇头。
“你走——”她突然说。
你走。
顾延看着她,忽然就笑了。
“你让谁走?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你。”冬喜作势还要推开他,但是无异于小猫在挠痒痒。
“冬喜,你现在长能耐了。以前哭着吵着不让我走,现在?欲擒故纵也好歹有个度。”
冬喜依然说,“你走。”
“我不会走。”顾延咬牙。
对峙间,冬喜看着他,突然就哭了。
...
那一夜的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冬喜赶他走不成,就想自己走,可是她前脚刚下地,就被大力扯回原地。
“走,走开!”冬喜大哭,绝望地要推他。
可力量的悬殊,顾延轻易就将她压在身下,神情冰冷地对她说:“你做梦。”
///
顾延只要不在家,冬喜就一切正常,该吃吃该喝喝,听佣人们聊天说笑,甚至有时候听见有趣的事她也会脸红着插话,插完话继续害羞地听她们讲。
顾延坐在办公室里,听着电话中家里管家的汇报。越听,他的眉头就皱的越深。
果然,就知道都是她的小把戏。哪有什么让他走,要闹着离开他,都是假的都是装的。平时不也过的好好的?也没见她做噩梦,哪儿哪儿疼啊。
于是顾延就又时不时朝家里赶了。
这样一来,痛苦的就又是冬喜了,反反复复被他弄得神经衰弱。
…
因为恐惧和顾延接触,冬喜整宿都关注门口的动静。
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受惊。
后续她又试着去锁门、用各种东西堵住门,可是顾延面对这种微不足道的防御,轻易就能瓦解殆尽。
顾延一条腿已经跨进来了,冬喜来不及躲闪。
她神情慌张,顿时丢掉从书柜里一摞一摞抱过来用来堵住门的书,撒腿就跑。
没有可以隐藏的地方,于是她就钻进衣柜里,缩在衣柜角落里瑟瑟发抖。
顾延轻易就看见她的脚印,她一截没有藏好的裙摆。
“冬喜。”他在衣柜外面叫她。
顾延语气淬冰,像是聚着无穷寒意令她恐惧寒毛直竖。
“你在跟我玩躲猫猫是吗?”
“我数到三。”
结果刚数到一,顾延的胳膊就已经伸了进来。
那手臂爆发性的力量,轻易就将冬喜给捞出来。
“走,走开——”冬喜不想见到他。
结果晚上她被压在床上抱着干。
整整一夜。
嗓子彻底哑了。
…
短短半个月,那个在医院里还算精神比较好的冬喜迅速憔悴下去。
上午十点,冬喜从卧室一瘸一拐地下来。
佣人替她准备了上午茶,冬喜握着木勺,挖了一勺酸奶脆,她嚼了嚼。
片刻后,小声试探着问家里的佣人。
“姆姆...”她声色低软。
“怎么了夫人?”姓宋的阿姨立马恭敬凑近她些。
“那,那个人,他,他今晚会回来吗...?”冬喜的唇角有奶渍。
“啊,夫人是说姑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