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终——林猫幼
时间:2022-03-14 08:20:28

  冬喜才不管他听不听得明白,继续说,“你只知道我喜欢种花除草,只知道我喜欢装模作样,你有半点在意过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他满脑子都是能不能不要再折磨他了——
  铺陈了那么多,冬喜也不想再兜圈子了,她接着说:“我告诉我为什么要修建小房子,因为我以前经常被她们关在里面当成囚犯一样问讯。关在哪儿?关在学校里的育苗室里。”
  “小小的天然玻璃房,外面一圈水泥糊的墙,隔音效果也不错,乍一眼真的就是一间小小的监狱。”
  “我就那样坐在里面,头发就快要散开了,像个疯子。”
  “盛明娅手里拿着粗粗的棍子,当做警棍,林苒是给我缠绕绳索的人。”
  “她们做警察我做犯人,枯燥的生活里我就是她们的抚慰剂,逗乐物。”
  “至于为什么,原因很简单,就因为我是乡下来的,我爸爸是个无耻的暴发户。所以我就要受到这些对待,仿佛是天经地义,我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切会是我来承受。”
  “而你呢,你就像个太爷似的经过,高高在上你连看都不会朝这里看一眼。”
  说到这里,冬喜似乎像是已经习惯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眼眶有些酸,抬起头试图让酸涩的感觉倒流。
  一番控诉,顾延全然懵在那儿了,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些,那些年也从来没有从她那里看出来丝毫的异样。
  事到如今,“那你,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说?”他觉得自己的手在颤抖,她要是再说下去他一定会疯。
  “告诉你,告诉你什么?”冬喜觉得既无奈又好笑,“又能跟你说什么?”
  “你不是不认识我吗?”
  一句话,堵得顾延像个哑巴。
  “你知道她们当时,一个个逼我做什么吗?我告诉你,她们让我念供词。我,冬喜,昨晚在你教室门前鬼鬼祟祟,图谋不轨。是,是我勾引你的,全都是我。你满意了?”
  “为你我跑了一万米,为你我在游泳馆里泡了一夜,为了你,我活得不像是人。”
  “可是为什么?我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我。”她一激动就会啃手指。
  顾延不愿意她再说下去了,更不愿意她伤害自己,“是我不好,你先冷静点小喜。”他握住她的手。
  “冷静?为什么要冷静,我偏不冷静,你不是想听真话吗,我就全都告诉你。我所受到的那些欺凌,几乎都是因为你,因为高高在上的你。”冬喜小声冲他吼叫完,又愤然不再看他的脸。
  “还有,我本来是可以念理科的,至于后来我为什么会选择学艺术。其实我挣扎过的。”
  冬喜一想到这件事,情绪又忽然有些控制不住,“但是我实在太想去北京念书了,你知道吗?我无时无刻不想将一开始就错误的地方给修正,我想去有靳旸的城市。可是我的成绩不稳定,只有学艺术我才能稳稳的去北京,所以我才会去学艺术。”
  一提到靳旸,顾延又要发疯了,“你张口闭口都是靳旸,那我呢?我又算什么?你对我究竟是什么?当年明明是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喜欢我,是你心甘情愿要和我结婚的——”
  突然而来的问题,冬喜愣了一下,紧接着笑了。
  现在开始急了吗?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甚至连换气都不会了,像是听见了什么匪夷所思的话,“我对你当然是爱啊,我当然爱你。”这一秒,她像是着了迷一样的盯着顾延的脸瞧,像是在看什么尊严和底气,又像是在拥抱一份扭曲的爱意。
  “如果不是因为爱你,我又怎么会为了和你结婚,当时连出国的机会都不要了啊。”她扑哧一声笑出来,自嘲不已。
  周遭太安静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裹挟着风声,宛若把把刺穿他心口的利刃。
  顾延听见后,僵硬几秒,蓦然后也跟着笑,“小骗子。”他说。
  “你以为到现在我还会信你吗?”
  冬喜有些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了。
  确实,她又骗了他。
  “你敢说,你不出国是因为害怕出国见不到你的靳旸哥,又或者——”
  又或者你不确定出了国会不会遇到另一个盛明娅,所以你才放弃,顾延惨笑着说。
  但是她喜欢他,这件事绝对不会错。
  “是吗?或许是吧。”冬喜听见他的一番猜测后没什么反应,只是默默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头发,“或许是有这些因素存在吧,但是啊,最直接的原因绝不会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当年之所以选择嫁给你,而不是把握住唾手可得出国深造的机会,更不是选择嫁给从小到大都一直喜欢的娃娃亲对象,执意要嫁给你,你就不会觉得奇怪吗?”
  “因为你爱我。”事到如今,顾延依旧执着于一个爱字。
  爱?冬喜听了,这会儿功已经连申辩都懒得申辩身了,“也是,在你看来,大概只会以为我是个满脑子情情爱爱的蠢包,恋爱脑。”
  一番话,好的坏的全叫她一个人说去了,顾延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但是顾延绝对不承认,她满口胡言,他非要同她辩个真伪,“你敢说不爱我吗?啊?冬喜。这么多年,我们约会吃饭,睡觉上床,做了无数回,我们亲密无间。明明就是因为你的爱,你爱我啊冬喜——”
  冬喜听见这样的话语,一丁点的触动都没有,甚至觉得荒唐恶心,不过,“爱吗,真的是爱吗。好啊,既然你都这么问了,那我就告诉你。”
  “因为我咽不下这口气。”冬喜说着又抬头,“我咽不下去,你明白吗?”
  咽不下这口气。
  顾延继续僵硬。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黑漆漆的,像是两个晶莹剔透的猫眼石。
  素白的脸上一半轻佻一半漠然。
  顾延被她若无其事的挑衅态度刺激得不轻。
  只听见她继续开口说,她究竟咽不下什么气,“大一的联谊晚会,如果你不来,如果你不来...我或许真就说服自己,彻底忘记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可是偏偏,你去了。”冬喜觉得荒唐,觉得心惊,连脚趾都在躁动,“你不仅去了,你居然又对我笑,恶不恶心啊,为什么?”
  “穿着一身墨蓝色衬衫的你,领口是一圈银色的项链。一出现就是全场的焦点,叫人不得不见。你的脸,我记得可太清晰了。”
  冬喜回忆完那天联谊的情形,无法同自己和解,“当时的我无法理解,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冲我笑是因为你看上我爸爸的那块地了,我就是你的第一步计划。”她嘲弄不已的说。
  “不过,事情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冬喜又反驳,“顾延,难道你真的以为,拉拢我,接近我,让我无可救药的爱上你,这些都是你单方面的算计吗?不,你错了。”
  “你以为是你先在镇府楼里看见路边的我,但其实是我先在政府楼下看见你的车。”
  “其实你才是我的筹码。”
  顾延愣住了。
  “在北京的那四年,根本不是什么天意,也不是你的算计,而是我一次次给你机会,是我,是我主动在接近你——”冬喜笑着说,“怎么样,现在你明白了吗。”
  这一刻,顾延的唇齿都在发颤,他忍无可忍:“你撒谎,事到如今你还撒谎,明明当初是因为你喜欢我,喜欢我才会和我约会,和我结婚——”
  “喜欢吗?”冬喜摇头,“我喜欢的人,是靳旸,你又算什么。”
  你又算什么。
  “顾延,我在利用你啊。”她忽然之间大笑,笑的前仰后合。
  残酷真相从她嘴巴里说出来,像是轻飘飘的鹅毛般点地。
  熟不知落在顾延心头,却像是被一刀一刀凌迟。
  “只有我嫁给你,才能狠狠打那些人的脸,你知道吗?”冬喜大笑,“只有我嫁给你,我才能一点点咽下那口气。”
  “你刚才居然还问我爱不爱你,我爱你,我当然爱你,要我如何不爱你呢?我爱你的身份,爱你的地位,爱你的头衔,我爱顾太太。这两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爱我的身份,顾太太这三个字金光闪闪,外面所有人都妒忌眼馋,我就是爱。”
  这一刻,顾延听不下去了,他想让她闭嘴。
  “住嘴——”
  “别说了。”
  “不,我偏要说,事到如今你有什么好放不下的。本来这场婚姻就是我们之间的相互交易,不过是你在明我在暗,你予我所需我予你所需,你不也是利用我的身份,我是我爸女儿这个身份吗?你也是骗我的,我们是平等的,你又比我高贵到哪去?”
  “我让你闭嘴!”
  这一声吼叫,冬喜还是短暂的安静了片刻,毕竟在一起这么多年,脸面什么的该给还是该给一些。
  顾延吼完,一把抱住她的肩,冲她汹汹质问道,“不爱我,利用我?骗我?呵,我告诉你我他妈一个字都不信。那天,你明明是笑着朝我奔过来的,还敢嘴硬,你还说不是喜欢我?”顾延死都不信她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怎么可能?
  “啊...你说是哪天?哦,是那天啊。我记起来了。”冬喜笑着摇头否认,“我不是对你笑,也不是朝你那儿奔向,是靳旸哥他回来明昭看我了。”
  顾延的手劲一瞬间狠不起来了。
  “我笑,是因为我看到了你身后的靳旸。”
  冬喜笑着说,“未来的机长先生他举着饮料瓶,冲我遥遥相祝,他说,小喜,加油。”
  “我简直太开心了,不能自已,直接就向他飞奔过去,还差点儿被车撞,然后我才忽然注意到了站在路边你。”
  “也就是,那个给我递手帕的人。”
  这一刻,真相悉数大白。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了。
  顾延甚至觉得下一秒,他都能掐死怀里这个恶毒的女人。
  /
  此时此刻,顾延看起来状态好差。像是穷途末路下的野兽。
  可明明,是他辜负她在先的,冬喜她自己都还没来得及生气,却觉得他现在很是生气,要死要活的样子简直莫名其妙,贱狗是么?
  说了那么多,冬喜觉得口干舌燥,但是她停不下来,“顾延,说实话,其实嫁给你之后,我以为只要我听话,听话就会改变之前受到的对待的。哪怕我压根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爱你,可是那几年你和我谈恋爱,后来结婚,我对你好,我是真心的。”
  “那两年,我是真的对你好,那些好意都是真的。”
  或许是害怕他会和她离婚吧。
  冬喜重复了两遍真心,但是越说她越觉得讽刺,“可是呢,你不要,你不仅不要,你还要我死。”
  “你要我最亲的人的命,我做不成小姑妈了,我哥哥做不成爸爸了,我爸爸做不成爷爷,这些都是因为你。”
  “你应该去下地狱,我所有的不堪,我一辈子所遭受的所有不公正,耻辱,都是因为你。”
  “现在,你还想问我,问我爱不爱你?你觉得有意义吗?顾延,你觉得事已至此你纠结这些虚妄的东西还有意义吗?”
  这话太诛心了,顾延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他只红着眼睛一个劲儿的问,“冬喜,我问你,我现在只问你,你当年,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是半点。”顾延忍住暴走的冲动,依旧执着于爱不爱这个答案。
  冬喜听了,只一个劲儿的冲他笑。
  “不记得了,我忘记了,我不知道了。”
  或许曾经在某个瞬间,有过吧?那样微不足道的一点热切的好感和虚妄。
  不就好比身上只有三块钱,却喜欢上了三万块钱的东西。
  但是现在,冬喜却觉得他特别无聊,以前有的时候他不珍惜,现在没有了倒开始要死要活,“顾延,都现在这样了,你还装什么深情?执着于那么一点儿虚幻的爱还有意义吗?你不是说过,从今以后都不会管我死活了吗?你送我哥进监狱的时候,送我爸去法院的时候,你有想过我心里会有什么感受吗?你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富家公子,名门少爷,而我就是个暴发户的孩子。”
  “我现在什么都告诉你,因为我不怕了,反正我的报应已经来了,认识你就是我的报应。”
  “所以,我们离婚吧。”
  离婚。
  终于还是把心底的话给说出来了,顾延只当她是在说什么笑话,依旧是那个态度,“你做梦。”
  “想和我离婚,你不如做梦。”
  冬喜见他冥顽不灵,不肯离婚,咬唇沉默几秒。
  接着又继续刺激他,“其实那天晚上,我是假哭。”
  那天,哪天?深更半夜一两点,醉酒的小妻子和丈夫二人在家门口撞到的那天。
  顾延像是看怪物似的看她,他想让她闭嘴。
  冬喜全然不顾,继续说:“其实我压根就不在意你是不是出去乱搞,你跟谁睡觉,摸过谁,亲过谁,衣服上沾了谁的头发丝,这些我都不在意。我在意的只是,你会为了某个女人,而向我提出离婚,好让我腾出位置给那个女人。所以我才会那么激动。”
  “登高易跌重,我只要不跌就好了。”
  顾延手肘处是隐忍至极下的青筋横陈,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知道。”他轻声应道。
  天知道这三个字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说出口。
  “我都知道。”顾延笑,他笑起来比哭还难看,他对冬喜说:“没哭最好,我舍不得你哭。”
  冬喜有些惊奇地看了他一眼,“舍不得我哭吗?”她才不吃他那一套。
  “我管你舍不舍得我哭,我只管我能不能咽下去那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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