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那夏日蝉鸣——许甜酒
时间:2022-03-14 08:28:47

  许蝉隔着一哄而出的人群,隐约看到李闵伸了个懒腰,他抬起手揉了下额前凌乱的碎发,等到过道里的同学走的差不多了,才迈开大长腿,晃晃悠悠地朝着班主任办公室走去。
  许蝉悄悄站在窗前等待,一想到要面对面说话就紧张得原地打转。
  她在心里把要送的祝福默念了三遍,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楼下的辅导班都要下课了,李闵还是没有出来。
  许蝉有点放心不下,拉了拉肩膀上的书包带,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她刚趴在门口想偷听一下,办公室的门突然就人被拉开了。
  男生被过道里的风吹的敞开的校服掠过许蝉的眼角,铁拉链打的她皮肤生疼,可那人似乎都没注意到她,看也没看一眼径直迈着步子冲上了教学楼的顶层。
  “还是劝不动吗?”
  许蝉揉了揉眼睛,突然听到有个女老师叹息,“他爸到底怎么回事?这个节骨眼儿上非要毁了儿子的前程。”
  “唉!别多管闲事了。”班主任连声叹息,“这么好的苗子真是可惜了,他爸要是起诉成功,别说是考试怕是去不成了,李闵这辈子都毁了。”
  “哪有这种做爹的,竟然上赶着让抓自己儿子。”女老师似乎知道一点内情,冷笑道:“当初那件事,他就该被罚重一点,坐牢个几年牢,就没现在这么多事了。”
  办公室的门晃了两下,突然被风带上,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许蝉现在门口呆愣片刻,心里突然有些发慌。
  她抱起书包快步爬上楼梯,就看到李闵站在天台上,宽大的蓝白校服被风鼓得肥大又张扬,他整个人被笼罩在里面,几乎摇摇欲坠。
  许蝉紧张地攥紧拳头,两条腿僵直在原地,半晌李闵像是感应到身后有人正注视着他,突然按着铁栅栏翻身跃下。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许蝉咬了下唇,迅速伸手拉住了李闵插在兜里里的左手,“学长?”
  你怎么了?
  你没事吧?
  你是不是很难过?
  千言万语堆积在嘴边,许蝉突然就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李闵脚下一顿,目光掠过被许蝉抓住的手腕,忽地一笑:“小妹妹,你家里人没教过你,不要随便拉男生的手?不安全,懂不懂。”
  许蝉看着李闵冷淡又不耐烦的眼神,骤然愣在原地。
  他不记得自己了吗?这怎么可能?那天晚上他明明那么温柔,她原以为……他们至少算是朋友的。
  “学长,我……”许蝉鼓足了勇气,迎上李闵的眼睛,“我喜欢你。”
  见李闵没有反应,她按捺着心里的忐忑,继续说,“我听说你遇到点麻烦,虽然帮不了你,但是我想说,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相信你。”
  相信你是善良的,愿意相信光明的,就如同我们曾经约定好的那样,默契前行,一心向阳。
  “如果,如果我也考上A大,我们……”
  她脸颊滚烫,缩了缩手指,正要继续说话,突然就听到李闵兜里的手机铃声响起。
  男生随口打断,“同学,我不喜欢你。”
  他不耐烦地转身,像是甩开什么麻烦,迅速走向楼梯口。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许蝉看到他看了眼手机屏幕,突然冷笑了一声,“那是他活该。”
  随着说话声音越来越远,许蝉再次回过神,空荡荡的楼顶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四面八方的风扑过来,明明是炎炎夏季,可是她浑身都在发抖。
  “你怎么在这儿?”
  另一侧楼道口传出一道悦耳的女声,许蝉扭过头就看到谢时雨抱着书本走了过来。
  许蝉整个人都有些懵,耳畔嗡嗡嗡地轰鸣着,满脑子只剩下李闵那个冷淡的眼神,以及那句“同学,我不喜欢你”。
  看着谢时雨走近,她几乎是忘记了挪步,直到她再次不悦地问了一遍,许蝉才缓慢而木讷地回过神来。
  “学长刚走。”
  一看到谢时雨,许蝉本能地脱口而出,她的大脑甚至都来不及思考,就习惯性地掩饰住心里的不舒服,指了指另一个方向,“从那里。”
  谢时雨顺着许蝉的手指看过去,却没有立刻跟上,她秀气的眉毛微微一挑,突然朝着许蝉靠近了几步。
  “我问你呢,你怎么在这儿?”不得不说,哪怕是教训人的语气,谢时雨也说的十分绵软温柔,乍一听还有些娇嗔的味道。
  许蝉茫然地仰起脸,任凭眼眶里的湿润随风散去,她喃喃道,“是啊,我不该在这里。”
  她说着就缓缓转身,没想到谢时雨突然赶了上来,柔弱的双手猛地揪住了她的袖口。
  “许蝉,不管你对他存了什么心思,我劝你别自不量力,拉低了身价。”
  谢时雨冷下脸,盯着许蝉突然道:“那个APP我已经让他卸载了,希望你以后也不要再纠缠不清。”
  她往前一步,逼得许蝉险些一个踉跄,“如果你还想在三中做你的优等生,就不要抢我的东西。否则……”
  谢时雨冷笑一声,话音戛然而止。可是许蝉却从那一声里,听到了警告,自信,还有无边无际的嘲讽。
  她突然感觉眼前一黑,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脚下没注意,刚好撞到了身后的模型支架,细长的白色长杆摇摇晃晃,一根接着一根滚落下来,重重地砸在她的后脑勺上。
  谢时雨下意识往前一步,紧接着又本能地避开危险,她远远喊了一声,见许蝉站着一动不动,转身就走开了。
  许蝉只见她嘴巴一张一合,半个字都没有听清楚,直到她缓步离开,她才抬起手摸了一下头发。
  手指上黏糊糊的,许蝉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脑后疼痛袭来,她突然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这一刻,她站在空荡荡的楼顶,俯视着满目生机盎然的校园,突然就觉得她的青春,自此枯竭如秋,再无光彩。
  新年将近,许蝉请了一天假陪着妈妈在A城过年。
  她拎着一大袋的水果蔬菜回到家,还没进门就到客厅里满地都是药粒和水渍,而许母正缩在电视桌底下瑟瑟发抖。
  她一看到许蝉先是一喜,紧接着就凄厉地叫骂起来。
  “赔钱货,你还敢回来?”
  “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老家,是不是怕我碍着你。”
  “你给我老实说,你到底哪来的那么多钱?”
  “你是不是和那个老不死的一样,赚脏钱骗我。”
  她一边骂一边从桌子底下爬出来,一把揪住许蝉衣服,“你脱了!脱了让我看看你干不干净!你和你爸爸一样都是骗子。”
  许蝉忍着她突然的抽打,从垃圾堆里翻出许母的手机,看到通讯录里熟悉的电话号码,立刻拉黑,然后才转身去抽屉里找药。
  热水刚倒进杯子里,许蝉就听到身后脚步拖动的声音,她一扭头,就看到许母不知道从哪找出来的一把水果刀,朝着自己就砍了过来。
  “妈!”
  许蝉带着哭腔抓住许母的手,她厉声喝止,整个人都在颤栗。
  看着许母满脸的惊慌恐惧,许蝉不自觉又软下声音,“妈,你别闹了,我是许蝉。爸爸他早就死了,没有人会再骂我们了。”
  屋里的一切透过门缝,全部落入李闵的眼底。
  看着黯淡灯光下苍白到可怕的许蝉的脸,在看到那柄缓缓落下的刀刃,他突然觉得胸口窒息般难受。
  不知道站了多久,他终于醒过神来。
  原来,许蝉就是他的租客。
  李闵略一犹豫,收回原本想去帮忙的脚,在屋内人影走到门口之前,快步回到了对面的房间。
  两道门。
  一明一暗,一闹一静。
  李闵靠在门口,只觉得眼前黑暗无边,寂静如坟。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随着清越的门铃声骤然消散,熟悉的声音破开寂静。
  “请问房东先生在吗?我想和您聊聊我妈妈的情况。”
 
 
第19章 “你是月光”
  ◎“偷偷藏起来呀”◎
  隔着一道厚重的门, 李闵感觉许蝉的呼吸声仿佛就贴在耳畔,门外的脚步声靠近,他突然有点心烦意乱起来。
  他本能地想去开门, 可是手指碰到门把手的一刹那,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许蝉每次看到他后都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 瞬间又犯了难。
  如果让她知道房东就是自己,八成心里又会膈应,依着她那副倔强脾气, 当场拎包就走也不是没可能。
  李闵思索着许蝉目前的状况, 再次想到上回检查出来的许母的病情, 干脆装聋作哑不再出声。
  许蝉在门口徘徊了一会, 忖度着房东大概是在琢磨如何提出解除合约?她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等了一会还是无人回应,就转身回家打算明天就收拾行李。
  许母先前吃了药已经睡过去了,此刻她躺在床上, 看上去和平时一样和善亲切, 半点都没有发病时的凶狠骇人。
  许蝉挪到床头,伸手摸了下她的额头, 把空调温度调低, 帮她将被子往上提了提。
  她坐在床头,手里把玩着那柄水果刀,刀尖上的光晕一遍遍倒映在她漆黑的眼底,看不出半点情绪。
  过了一会, 许蝉估摸着许母彻底睡熟了,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房门彻底关闭, 斩断了门缝里的橘色光线, 客厅里的黑暗瞬间就笼罩了许蝉娇小的身影。
  这栋房子是03年建的老房子, 当时的业主很喜欢老物件,因此家里的很多陈设装饰用的都是订制品。
  上次中介公司过来,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才陆陆续续把卧室厨房卫生间的灯给替换上,截至目前除了客厅顶部那盏夸张的梨花灯,其余的角落都充斥满了光亮。
  许蝉孤零零地站在客厅的地毯上,借着微弱的小台灯,半跪着去捡满地的药粒,一瓶药共计80粒,按照医嘱每日服用两次,一次两粒,应该还剩下50粒。
  白色的药粒滚得到处都是,许蝉打着手机光,在沙发下茶几下摸索了半天,终于还是差两颗。
  时钟滴答滴答地响,许蝉无声地将药瓶盖子紧紧扣住,突然,她看到电视桌下似乎有一星亮点,连忙过去检查,却发现只是碎掉的玻璃渣。
  她有点遗憾地退出来,正准备放弃,突然发现桌子底部的暗板夹层似乎卡着什么东西。
  许蝉伸手推开夹层,一本半旧的硬壳笔记本瞬间砸落在她的面前。
  笔记翻开,里面是写着日期的记录,看格式像是日记,但因为笔者的字迹过于潦草,许蝉看了半天也没看懂到底写的什么内容。
  应该是业主的私人物品?许蝉心想着,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这么“偷窥”有些失礼。
  她把笔记塞回桌板里,眼睛正对着笔记本的背面,在刺眼的手机灯光下,她看到了两个潦草又熟悉的字迹。
  许蝉手指一颤,瞬间回忆起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笔迹。
  她翻出手机聊天记录,把中介发给他的业主房产证信息放大仔细分辨,突然发现最后一个字的笔画和笔记本上的如出一辙。
  两个字的姓名,同样是潦草的字迹,最后一个字她恰好认得。
  是闵,古又同“悯”。
  是悲伤,怜悯,吊唁的意思。
  “鑫海茂世的房子是李闵的。”
  “业主的密码是20091024.”
  答案呼之欲出,许蝉无力地按了按眼角,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千挑万选的房东,是李闵。
  许蝉回忆之前和马宿雨聊天的细节,大概确定在此之前李闵应该不知道房子是租给了自己。可是刚刚,她分明看到有人在门外停留,除了对面的“房东先生”,他想不到还有谁会特意上到顶楼看热闹。
  他会因为怜悯自己,让她继续住下去?还是继续看在于皖周的面子,对她格外照顾。
  不管是哪种情况,许蝉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原本的交易关系,也变得犹如施舍。
  她从地毯上爬起来,将药瓶妥帖地摆放在药柜上方,过了会她回头看着客厅里不规律摆放的家具,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李闵拿了快递爬楼梯到六楼,快到许蝉门口的时候刻意停了一瞬。
  他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但是许蝉对他有多排斥,李闵却记忆深刻。
  脑海里浮现出门缝里看到的那一幕,李闵不自觉地想起上次车祸。
  他虽然没有亲眼目睹许母撞人的画面,但是光是想想,他作为一个成年男性都觉得脊背发凉。可当时,许蝉面对许母的故意伤害却是十分镇定,恍惚间就好像这件事并无不妥,给人一种她已经习以为常的错觉。
  许蝉是HR阴性血,一旦出事危险系数极高。
  当时来不及深想,现在李闵再咂摸起来,突然就觉得有些惊心。
  他正想快步回家,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突然就听到楼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难道是平台门没关好?
  李闵走上台阶,刚要把平台门的插销挡上,就看到天台的木制秋千上坐着一个人影。
  五分钟前,许蝉随手拿了件外套出了家门,她在楼道里漫无目的地游走了一圈后,最终选择拾阶而上,推开了通往顶楼的小铁门。
  冬日里的A城寒风刺骨,她在空无一人的楼顶转了一圈,看着结了冰棱的高台,试探性地抬脚站了上去。
  水泥质地粗糙湿滑,她伸手摸了下空气,脑海里突然记起很久以前,也曾有人站在这个位置。
  许蝉突然很好奇,当时那个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是努力活下去,还是一走了之。
  看着渐渐熄灭的万家灯火,许蝉突然有点想家,想念那个七岁之前幸福完满的家庭。
  许蝉记从事起就知道,母亲和父亲就非常恩爱。
  夫妻俩在同在一家私企工作,父亲是出纳,母亲是工厂里的业务员。他们家的日子算不上有多富裕,但是在同龄人里已经是很不错的家境。
  后来,父亲被人诬陷做假账,母亲赔光了所有的家当,东奔西走想要为父亲辩护却毫无进展,没多久,就在听说父亲病重去世后彻底崩溃被送进了医院。
  许蝉都快不记得那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再次想起来记忆就像隔着一道轻薄的纱,美化了一切的同时也弱化了许多的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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