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碰她时,发现她在发高烧。他忽然悲从中来,答应她去报警,然后带她出去。她等了两天,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但他离开后,确实来了一个穿制服的警察,仅仅是又一位嫖/客。
她习惯了不去挣扎,一个月的折磨后,她想靠吞下两块石头结束生命,但被人及时发现。两个女人用蛮力扣出石头时,弄伤了她的声带,使她成为半个哑巴。
夜里,她发出的绝望喊声就像骆驼踩进沙漠,被亿万粒沙子吃掉的沉闷脚步声。
她不受客人喜欢,相反,她无聊得让人提不起兴致,但至少是个女人,她的优点慢慢在男人中间传开——可以抽打她,可以往她身上撒尿,可以在她身上发泄仇恨。她是尽情施虐的对象。
一次一个女客光临她,她把她举起又扔下,摔来摔去,用她铁一样的臂膀差点把她箍死。闹了这一出后,她被抓回精神病院,一直关到死。
这次事故给了她启发,她咬伤了两位客人,一个要咬掉半边嘴,一个咬下鼻尖。
她疯狂地撞柱子,大声嚎叫,试图把自己变成最危险的疯子。她宁愿呆在疯人堆里,也不愿在这里,以这种方式烂掉。
然而,反抗加剧了一切的恶化,她的计划非但没有得逞,还给自己找了罪受。他们用毛巾堵住她的嘴,把她绑在柱子上,脚上的铁链换了一条更粗的。
她咬不了人,也不能用声音继续伪装。但这里的人都清楚,包括小孩,最终她会疯掉,带上一身病,甚至是残疾被关进疯人院。
支持她活下去的,除了对生的本能坚持,再也没有其它的了。未来渺茫无望,过去是冰冷的回忆,偶尔回暖,也是一座又大又闷热的血巢。
这种本能也荡然无存后,她开始绝食,但他们总有办法粗暴地让她吃下东西。她的敌人,从伤害她的对象,变成了她残败但又被迫继续的人生。
*
这一晚,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瞌睡得不行,玉芝出现在他的一个梦中。
起初她只被雾遮住的模糊的影子,大风吹开雾,她变得越来越清晰,破烂的衣衫,身上的伤痕和淤青,还有绝望的眼神。
他们目光相碰,纠结缠绕在一起,就和马戏团舞台下那次一样。她向他伸出双手,手中空空如也,他却真实地看到了她捧起的悲惨命运。
他呼唤她,却得不到她的回应,也握住她的手。
漏水的管子滋了他一身水,他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睡在街上。他对着黑夜轻声询问,问她到底在哪儿。
痛苦的万千只手从地下伸出,把他往黑暗中拖。他自己无非是只满嘴猫毛的耗子,用他荒唐的反抗精神和已定的命运搏斗,他没有咬死猫,只是蹦蹦跳跳着出丑,倾付的勇气不过是气急败坏罢了。
他把梦境告诉马丁,希望从中获得一点线索。马丁一边努力擦桌子,一边听他描述他的梦。他说完后,马丁还在擦那片水渍,没人怀疑他想打算把木头擦出火花。
“我只是个卖酒的。我厌恶那些看手相、拆梦的把戏,我也早就告诉了你,那些都是骗人的。”
马丁不能告诉他,她过得生不如死,过不了多久,身体就会冰凉僵硬。
几天后,他又做了一个关于她的梦。
她坐在开满鲜花的房间,脚上没又伤口,却不断有黑色的血珠冒出。她怀里放着一个盆子,她在拣里面的玉米粒吃,指甲缝里都是污泥和血渍。
她轻轻地笑,问他他那里天气如何,然后歪着头继续拣一些饱满的玉米粒放进嘴里。这是一个女人给她吃的,希望帮助她消化胃里的石子和干草。她什么都吃,企图自杀。
梦醒后,他也不敢再睡,怕再做有她的梦。希望越来越渺茫时,他想起了凯蒂。他走上阁楼,倒在她的脚下,盼望她的安慰。
“发生了一件坏事,对吧!”凯蒂似乎知道了什么。
“是的,出了事。”他站在灯光下,流出泪水,“能把我当成一条挨了毒打的狗,好好照顾我一夜吗?”
凯蒂搂他在怀里,为他哼歌,拂去他身上的灰尘和疲惫。
酒精和昏睡也不能帮助他时,他就来这里寻求庇护。凯蒂了解到那场灾难带给他的打击是致命的,她的歌声就愈加温柔,帮他赶走随时会回来的痛苦。
*
河边牌坊和餐馆修葺好后,开始正常营业。祖祖去给客人送食物,已经穿上了冬天最厚的衣服,眉心的伤口也结成忧郁。
突如其来的两场灾难把他吓惨了,他人傻傻的,话也不多了,任何试图玩逗他的人,都会被吐一脸口水。
“那位小姐找到了吗?”一个大红鼻子的客人问。
“没有,大人们已经放弃了寻找。”祖祖告诉他。
“哦,是吗?已经过去了三个月,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走出牌坊后,祖祖眼睛就红了。马丁跟了出来,帮他从树下打下几个野果,用来安慰他。
“如果我们有棵树,能结出玉芝小姐,那么我们就不怕失去她了。”
“我们失去她了吗?”祖祖问。
马丁拍着他的脑袋:“别傻了孩子,我们永远失去了她。”
祖祖相信马丁的话,但他尚不清楚他们是以哪种方式失去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