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望着衣服冒出的白气发呆。
她该怎么办?她不知道放在药店门口的伞雨鞋有没有被捡走,衣服脏了,脚也给弄破了,穆林太太知道她掉进了河里,会不会生气?那就撒谎吧,她呆在书店忘了时间,雨伞也落在了那里,雨鞋呢,她送给了一个要出城的女孩。
“你是从东边来的人吗?”
“嗯。中国。”
“我听过那个国家,那里的人吃大米和鸡肠子。”祖祖挑动火苗,欢喜地说。
*
河边,他玩了几把牌,感到有点闷,把位子让给别人,在屋外走了一圈又一圈。舒畅了一点后,他找到老板娘,问那个外国女人在哪儿。
祖祖妈妈忙着炸肉,告诉他她还在酒厂,祖祖陪着她。
他知道酿酒厂怎么去。路过小河边时,他遇见一群钓鱼的人,停下脚步看了会儿。马丁也在其中,他输了钱,换了种娱乐。听说他要去酒厂时,马丁表示乐意随行,他收起鱼竿,提起装有几条小鱼的桶,走在他旁边。
“为什么跟来?”他问马丁。
“赌钱、钓鱼讲运气,我去要口酒喝,不讲运气,脸皮厚就行。帮我提提,我一个矮子,提这么大桶走起来不方便。”
他接过桶,一路上没再和马丁说过话。马丁被树枝刮到了脸,他也没有回头看一眼。他自己不知道,但马丁感知到了,他平静的外表下涌动着不安的紧张,离酒厂越近,紧张越躁动。
火一直很旺,温柔地照着她。酿酒工人倒了杯玉米酒给她,以为她不通语言,做了个喝水的动作。她以为是水,一饮而尽,尝出是酒后,大部分吐了出来,小部分穿过喉咙,如同一把火,绵延一直烧到胃里。她被呛得咳嗽,脸顿时变红,但身体舒服了很多,控制住她担忧和恐惧也消失了很多。
马丁把桶里的鱼倒给了酒厂的两只看门口。工人热情地欢迎他们,猜到他们是来找人的,于是把他们带到烤酒炉旁。
马丁看见一个女人坐在地上:“那是谁?”
“不认识,河里救上来的人。”
“救上来的?”
“嗯,拉了她一把。”
“看样子她就是人人口中的东方女人。”
他斜眯起眼,“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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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挑担子的工人走上来,趁着雨停,他们将园里熟透的葡萄摘了回来,再过不久,它们就会烂在水里。
几声欢快的狗叫传来,玉芝抬头,火光照映在她脸上,祖祖不知什么时候走掉了。直到他站到她面前,她才看到救她的男人站在不远处,于是仓皇站起来。
他们没说话,狗叫和人笑声,让他们之间的沉默显得很诡异。
“衣服干了吗?”还是他开的口。
“差不多干了,”她收好起衣服,敛拢抱在胸前,“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
他依旧不冷不热,随意摇了摇头。他们一起走到门口,马丁听到他的声音,从榨酒间出来,手里提着两串紫葡萄。
“小姐,吃点吗?”马丁举起葡萄问她,将词吐得很清晰。
她早饿了,但需要表现陌生人之间的客气,于是委婉地谢绝了。
*
河边的午饭时间到了,牌桌上的客人离开棋牌室到餐厅,被烤肉和煎饼的香气馋得流口水。
马丁找到一张桌子,他们坐下。食物所剩不多,只有炸土豆和煎蛋了,他们每人要了一份。
天空又变得阴沉,硕大的铅色云朵摇摇欲落。
城市的另一边,穆林太太站在窗前,被穿破云层的闪电吓得不轻。已经一个上午了,她担心她出了意外,也许她去了河对面,被人掳走了,正在被运去大城市的货车上,她会被卖掉,但更有可能被大水冲走了。
她换好雨鞋,拿上伞,又去集市和书店,以及她可能的逗留的地方找了一遍。她没去书店,集市的商人们也记不清什么见过她了。
穆林太太站在淤泥中,无助感让她慌了神,她想起她比警察管用的朋友们。几个老太太,在暴雨即将降临的城市,穿梭于大街小巷,东问西问,呼呼喊喊。
土豆和煎饼很可口,玉芝吃光了,口味寡淡的咖啡她也很喜欢。
马丁抛着一颗葡萄玩,望着瓢泼大雨,开始犯愁,大雨让酒馆生意不好做,他的赌债又不能再拖了。他看了眼对面的男人,他正低头看着杯里的咖啡渍,严肃表情,似乎想从中读懂一段命运。
看到发着呆,马丁想借钱的想法打住了,他又看了看身边的女孩,她和他一样,望着大雨犯愁。她盼雨快点变小,能早点回去。外面电闪雷鸣,狂风卷着树枝,雨粗暴地冲击着地面,穆林太太这个时候不见她人,一定急疯了。
*
雨好不容易变小,客人们都赶着回去。一辆敞篷汽车,里面挤满了九个人,一行人挥着帽子,他们欢快的歌声消失在树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