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风辗转到了陆辰辙手里,他唱了一首《为你钟情》。
陆辰辙粤语讲得很标准,唱得也很有味道,他长得好,性格也不错,在学校时,很多小女生迷他。
相较下来,江述性格就偏内敛些。
他待人不冷,但不喜欢的人,他也懒怠多说一句话。
--为你钟情倾我至诚--请你珍藏这份情--然后百年终你一生唱到这里时,突然停电。
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漆黑,短暂地骚动后,游客们安静下来,沈净晗去查看电表箱。
岛上电压不稳,偶尔停电,余笙已经习惯,并未有什么反应。
江述在昏暗的光线中低声开口:“笙笙,白天的话,我还没有讲完。”
余笙抬起头,看到微弱的光晕下,那张英俊的脸。
许久后,她叫了他的名字,“江述。”
江述目不转睛盯着她。
余笙说:“其实,你不用太在意以前的事,你不记得我们在哪里见过,我从没有怪过你。”她看到他微微褶皱的领口,被雨淋湿的衣服,还来不及晾干。
她暗暗深呼吸,“在这世上,除了我爸妈,还有我哥,就只有你对我最好,只有你不嫌我麻烦,愿意陪我,照顾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能再见到你,我已经很满足了。”
江述隐隐蹙眉,“朋友。”
余笙轻轻嗯,“朋友。”
她低着头,一双眼隐在暗处,“等你回岳城,如果见到我哥,替我跟他说一声,我在这里很好,不用担心我。”
江述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你很希望我走吗。”
余笙说:“台风要来了,到时岛上可能停水停电,船进不来,食物和淡水也不够,不知道要耽误几天,还是早点出去好一些。”
灯亮了,江述看到她微红的眼角。
光线来得突然,余笙来不及躲避,下意识偏头转向别处,“我先上去了,你……一路平安吧。”
她没有再等江述说什么,很快消失在楼道里。
转移游客的工作异常艰难,船只少,人太多,海上风大,行驶要更加小心谨慎。旧时约的游客等了几个小时,依旧没有排到,只能继续等。
这种情况,抱怨也没用,有人已经很累,提着行李又回到房间。
晚上十一点多,江述没有开灯,也没有拉窗帘,沉默靠坐在桌前的椅子上。
他的头微微后仰,闭上眼睛,手里捻着白天买的那只银铃铛。
他反复回想余笙的那句“朋友”,和她微红的眼角。
这几天,余笙所有的情绪,平淡的、热烈的、不安的、喜悦的,谨慎与放纵,从心底溢出的真诚与畏怯,他都看在眼里。
她的喜怒哀乐,比在瑞士那些相处的日子里还要多。
也许是因为那时他并没有像现在这样仔细关注她。
跟余笙相比,他做得太少。
铃音悦耳,江述睁开眼睛。
他抬起手,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那只铃铛,晃一下,响一声。他脑海里忽然有什么东西闪过,打开台灯,拿过桌上的钱夹。
凌晨。
沈净晗接到通知,终于可以出发去码头,走廊里嘈杂的声音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随后重新安静下来。游客三五成群,结伴同行,先后撑伞走进雨中。
余笙站在窗前,看着一波又一波的人走出旧时约。
台风将近,风也越来越大,伞摇摇晃晃,几乎控不住方向。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五颜六色的伞顶,看不到伞下的人。
雨水拍打在窗子上,模糊了他们远去的身影,余笙趴在玻璃上,用力擦拭。
可她怎么擦得到外面的雨水?
余笙掉下眼泪。
“你还来吗?”
她小声说。
直到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余笙才转身,瘦弱的脊背依靠着窗边的墙壁。
她没有再控制自己,任凭泪水滑落。
还没有给他酒呢,余笙想。
窗外呼呼的风声像群魔乱舞,余笙在窗边靠了一会,窗口阴冷,她肩背发凉,手臂抱紧身子。床上的手机响,她盯着点亮又熄灭的屏幕看了一会,站直身体,走向床边。
刚迈出两步,身后突然“砰”地一声,一扇窗被风顶开,重重撞在墙壁边缘,一块玻璃被撞碎,飞溅的碎片到处都是,房间里瞬间卷进一股强风。
余笙的身体被风刮得后退几步,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长发凌乱。
她第一次经历台风,还未真正到来,风就已经这样厉害。
写字台上的书本和纸张被卷起,台灯也刮倒在地,只几秒的功夫,房间已一片凌乱。
窗台上的鱼缸也打翻在地,两条小鱼在地板上不停挣扎翻滚。
余笙顾不得其他,立刻跑到窗下,手探过去,不小心被地上的玻璃碎片划破,鲜红的颜色从指尖渗出,她皱着眉,再次伸手过去,捧起两条小鱼。
与此同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余笙捧着小鱼跑去开门,看到了面色焦急的江述。
她愣在那里。
江述一直在对面,听到响动,知道这边有事发生,但没想到房间里这么乱。
“到后面去。”他把余笙往门外扯了一把,顶着风走到窗前,把只剩一块玻璃的窗子关上,又把窗帘卷成一团拽到碎了的那块玻璃处,暂时堵上缺口,房间勉强归于平静。
江述回头,看到依旧站在门口,呆呆望着他的余笙。
他叹了口气,走到浴室拿盆接了点水,让她把小鱼暂时放在里面。
余笙手一松,江述看到她指尖的伤口。
他隐隐蹙眉,牵住她的手,“有创可贴吗?”
余笙湿了眼睛,“你不是走了吗。”
江述抬手将她脸上的泪珠擦掉,声音温柔的不得了,“你在这,我怎么走。”
他温热的指尖停留在她脸颊上,忍不住心疼,“傻姑娘,哭什么。”
这房间已经没办法再住,江述在她的抽屉里找到两片创可贴,牵着手把人带到对面。
没有多余的椅子,两人都坐在床上,江述低头认真为她清理伤口。
余笙目不转睛盯着他。
已经接受了他要走这件事,现在看到他,心境跟之前完全不一样。
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和情绪。
江述处理完伤口,没有松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轻轻握住。
“余笙。”他说。
“你说,我们只是朋友,我不同意。”他抬起头,凝视她的眼睛,“我找了你这么久,不是要跟你做朋友的。”
余笙无意识地开口:“为什么要找我?”
房间只有一盏台灯亮着,光线昏黄,但江述的眼睛很亮。
回想这几年过的日子,个中滋味,大概没有任何语言可以表述清楚,但江述还是试图说出来,想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
“你离开大约半年后,有一天早上起来,我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玻璃杯,那个杯子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不是你送我的,你也没有用过,可不知为什么,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你。”
他盯着她指尖上缠绕的创可贴,“想你有可能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慢慢凋零,消失,从此以后,再没有余笙。那一瞬间我忽然意识到,你离开那么久,我从没忘记过你,时间越久,我越想你。”
他执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让她的掌心贴在离自己心脏最近的地方,“我才意识到,在我以为我还没有想清楚的那些时候,你早已经在这里。”
余笙泪如雨下。
江述眸色渐深,那双温柔的眼睛里,余笙的影子愈发清晰,他捧住她的脸,为她擦拭不断掉落的泪珠,“笙笙,是你让我知道,被爱是多幸福的一件事,是我没有珍惜。”
余笙盯着他同样湿润的眼睛,颤着声儿,一字一句:“江述,你爱上我了吗?”
“嗯。”他哑声,“爱上了。”
第009章
风雨依旧。
余笙沉默许久。
随后,她的眼泪流得更加汹涌,“你不要骗我,你知道的,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你。”
“嗯。”他搂住她,“不骗你。”
他心跳热烈,“笙笙,跟我在一起,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余笙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试图从中搜寻哪怕一丝怜悯,但没有。
那双漆黑的双眼温柔又倔强,蕴含着她从未见过的坚定。
她低下头,额头抵着他胸口,没有说话。
她肩膀隐隐颤动。
江述轻抚她的背,试图让她平静下来,她的病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他胸口的衣料湿了。
他从没见过余笙这样流泪。
江述握住她的肩,低头擦拭她的眼睛,低声哄着:“不哭了,明天眼睛会肿。”
余笙没有看他,倾身靠近,环住他的脖颈,紧紧搂着他,压抑许久的情绪此刻终于得到释放,“江述,这几年,我很想你。”
“每天都想,想得睡不着觉。”
江述心口酸涩,再一次被她弄得湿了眼眶,他抱紧她,将头埋进她颈窝,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味儿,“想我不找我。”
“我很怕。”
“怕什么。”
“怕给你增加负担,怕……你不爱我,”她停顿几秒,“也怕你爱上我。”
江述眉头紧紧蹙着,她这样复杂的情绪,备受煎熬,不知道这么长时间是怎样过来的。
他窝心又自责,“对不起,我应该早点找到你,不让你这样难过。”
他再次说对不起。
“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我们每天都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好不好。”
余笙趴在他肩上,慢慢闭上眼睛。
夜难眠,两人都睡不着,江述把人抱到床头,盖好被子,靠在她身边,把她的身体搂进怀里,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
余笙听着窗外的雨声,“台风来了吗?”
“不知道。”
“雨什么时候停。”
“台风走了就停了。”
“江述。”
他嗯。
“永远有多久?”
江述低下头,脸颊蹭了蹭她的发丝,“很久。”
“可是我的永远,可能不会很久。”
江述低低笑着,指尖缠绕她一缕发丝,“以后的事,谁知道呢,是不是?那年医生说你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你不是也好好活到现在了。”他停顿一下,“也许什么时候我出了意外,比你走得早也说不定。”
他话音未落,余笙一下从他怀里坐起来,皱着眉非常严肃:“你不要胡说。”
余笙很忌讳这样的话,一句都听不得,江述盯着她微肿的眼睛,知道她认真了,声音很轻,“好,我不说了。”
他目光向下,落在她柔软的唇上。
那里饱满莹润,但颜色浅淡,依旧不算好气色,不知是因为这几天没有睡好,还是一直都这样。
他捧住她的脸,指尖轻轻在她脸颊蹭了蹭,没有多想,低头靠过去。
余笙屏住呼吸。
江述的唇瓣在她嘴角徘徊,气息很热,“闭眼睛。”
余笙闭上眼睛。
江述吻住她。
从浅尝辄止,到热烈纠缠,是很漫长的一个过程。
他耐心十足,等她适应。
两人从彼此口中尝到了甘甜的味道。
原来接吻这样美好。
亲到后来,余笙已经被江述抵在床头,他的手垫在她脑后,将她和原木色的硬木板隔开。
他食髓知味,不愿离开。
余笙抓紧他衣领。
许久后,江述终于放开她。余笙的唇瓣被他吮得红红的,脸也已经红透,她用手臂遮住眼睛,克制自己微喘的声音,但起伏的身体没办法控制。
后来她似乎觉得不够隐蔽,干脆缩进被子里,只留海藻般的长发在外面。
她这样子,弄得江述心痒痒,将她连人带被一起拢进怀里,没有说别的,只问她是不是困了。
被子里小小一团,涌动两下。
江述压低身子,调整了一个让她更舒服的姿势,“睡吧。”
两人都没换衣服,也没有关台灯,就这样靠在一起,最狂风骤雨的一晚,也是三年来,他们睡得最安稳的一晚。
第二天余笙醒来时,江述已经不在房间。
窗外风声依旧很大,她躺着没有动,眼睛盯着天花板,回想昨晚的一切。
像一场梦,却如此真实。
她将手放在自己心口,那里在努力地跳动。
余笙打开房门,走廊里很安静,游客已经全部撤离,负责打扫的阿姨也已经让她们先回家。这一层除了他们两个,应该没有别人。她回到自己房间,看到里面已经恢复原样。
倒了的台灯被重新摆放在原处,散落各处的书本和纸张也整齐放在写字台上,地面的玻璃碎片已经被收走,窗户的缺口临时用一块木板挡住。
就连两条小鱼也欢快地在临时的水盆儿里游来游去。
余笙拿起床上的手机,看到昨晚那条未读信息,是母亲邱岚,叮嘱她注意身体,告诉她那边事情的进展,大概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余笙给母亲回复了信息,随后转身下楼。
一楼空空荡荡,再不像平时那样热闹,大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沈净晗在把手上横着架了根杆子,用来抵御强风。
厨房里有细微的声响,一股淡淡的药香从帘子里飘出来。
余笙掀开门帘,看到江述站在燃气灶旁,正用竹筷在火上的陶瓷锅里翻搅。
他在煎药。
咕嘟咕嘟的汤汁声音听着诱饵,像在熬香喷喷的甜粥,浅浅的雾气映着他高大的身影。
余笙忍不住想,昨天他做面时,画面是不是也这样温馨。
余笙悄悄走到他身后,还没有开口,就听到江述的声音:“醒了。”
她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江述回头,看到她站在几步外,穿着慵懒宽松的白色短袖,柔软的发丝随意披在肩上,很乖的样子,不像二十五岁,倒像个小女生。
他嘴角微扬,“过来。”
余笙走过去,江述把她拉到身前,从后面抱住她。他肩膀宽阔,身上有淡淡的睡莲沐浴露的味道,是旧时约客房浴室里的常备品。余笙很喜欢这个味道,自己偶尔也用。
她看着小火上的陶瓷锅,“你还会煎药。”
江述压低身子,下巴抵在她肩头,低低的嗓音就在她耳边,“刚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