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鹿随
时间:2022-03-14 09:19:40

鱼缸底部铺了一些白色的石子和几只贝壳,都是余笙在海边捡的。
江述环视一圈,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白色药瓶上。
药瓶很熟悉,是余笙以前吃过的一种,他见过很多次。
他眉头略蹙了蹙,“还在吃那些?”
余笙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没有,很久没吃了,只是备在那里应急。”
江述将目光转向她的脚,那几道伤痕比之前颜色还要深一些,“疼吗?”
她摇了下头。
“有药吗?”
“不用上药,不严重,一两天就好了。”
江述没说什么,转身出了房间,没两分钟他又回来,手里拿了一支涂抹外伤用的药膏。
组里的女孩装备齐全,带了小药箱。
他去浴室洗了条备用毛巾,搬了凳子坐她面前,把她的脚轻轻放在自己膝上,“还是上一点药,穿鞋脚疼。”
这姿态亲密,余笙下意识缩回去,被江述摁住,他抬眼看她,“躲什么。”
余笙耳朵都热了,“我自己来。”
他没依她,用毛巾仔细擦拭伤口附近的泥水,目光没有波澜,“你胆子倒没以前大。”
余笙以前什么样?
敢在家门口,站在他车外,倾身靠近,在他耳边说爱他。
除夕夜,两人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她身上裹着厚厚的羽绒衣,主动歪着脑袋靠在他肩上。
那时她从不吝啬表达自己,即便知道他们也许没有未来。
余笙挣脱不掉,只好老老实实让他帮自己擦药,她不想接这句话,提起别的:“你去哪了,怎么没跟他们一起回来。”
江述拧开药膏,往指尖上挤了一点,细致涂抹在她伤处,“随便走走。”
“山上新开发了好些景点,去看了吗,还挺好的。”
“没去,找不到。”
说这话时,他语气里还带着些许怨气,似乎还对早上余笙丢下他一个人耿耿于怀。
药膏凉丝丝,他指尖轻柔,头发和肩头还湿着,衣服上有抱她时留下的褶皱。
余笙看了一会,没有忍住:“那,如果明天你有时间,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江述的动作停滞两秒,随后唇边慢慢溢出些笑意,“好啊。”
因为她这句话,江述晚上睡得很好。
第二天早早起来,准备跟陆辰辙借个剃须刀好好收拾一下自己,拉开窗帘才发现外面的天阴得厉害,昨晚的雨一直下到现在,没有停的意思。
组里的人和其他游客都挺郁闷,好好的来旅游碰上下雨,明明前几天天气预报没说有雨,不过海岛天气有变也是常事,本地居民已经习惯。
早饭还是要到隔壁去吃,江述和陆辰辙下楼,看到一楼临时支了几张圆桌,上面放了几盘馒头花卷和粥,还有两盘小咸菜和红方,已经有游客在吃。
沈净晗说:“雨有点大,那边把饭送过来了,你们随便坐。”
两人就近找了张桌子坐了,陆辰辙把电话扔桌上,“雨这么大,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江述没说话,陆辰辙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眼睛紧紧盯着窗口的方向。
陆辰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窗口吊椅旁的小圆桌那坐了两个人,是余笙和那个毛头小子。
毛小子脚边放着一个大餐箱,这儿的早餐应该是他送过来的。
桌上摆了两本书和习题册,看样子余笙在给他讲题。
陆辰辙觉得周遭空气凉飕飕,气压极低,他身子往后靠,两手拢在脑后,状似无意,“哥,你不会吃个高中生的醋吧。”
江述轻嗤一声,“我至于吗。”
陆辰辙也不戳穿,趁火打劫,“哥,给我涨两千工资,五分钟之内我把他弄走,怎么样。”
明灿用笔尖指了一个地方,余笙很快说出一串德语单词。
她在瑞士住了很多年,精通英语,德语,还会点意大利语和法语,她声音温温柔柔,细腻好听,发音也标准,让人不忍心打断。
明灿一只手臂撑着脑袋,歪着头用崇拜的目光盯着她看,目不转睛。
江述面无表情,筷子丢桌上,“给你涨四千,一分钟内让他消失。”
 
第006章
 
陆辰辙带着“劳动改造”的任务待在江述公司,在此期间家里停卡并且无支援,从前公子哥大手大脚惯了,那点工资完全不够花,日子过得艰辛又凄惨。
为了这即将多出的几千块工资,陆辰辙立刻起身,摩拳擦掌,捏着手骨就过去了。
江述远远看到他跟明灿说了几句话,明灿很快起身,拎着餐箱跟他出门,但他没拿书,大概一会还会回来。
余笙看到陆辰辙,下意识往他过来的方向看,果然看到江述。
两人目光一碰,江述就走过来。
他直接坐在刚刚明灿的位子上,“在做什么?”
余笙将指尖搭在书页纸张的一角,轻轻点了点,“明灿快考试了,帮他补一下德文。”
江述看了眼那页的内容,大致能辨认出一些单词的意思。
他在瑞士做项目近两年,虽然公司有专门的同事负责翻译,但他还是自学了一些,后来已经可以跟当地人正常交流。
他注意到其中一个单词,M??dchen Freund。
女朋友。
记得有一次两人去书店,余笙被一个很帅气的男孩索要联系方式,那时她不常出门,接触的人也少,不太会处理这种事,江述替她解围,揽着她肩膀用并不熟练的德语说:“抱歉,这是我女朋友。”
后来余笙说他发音不标准。
他问哪个词。
余笙红着脸说:“女朋友。”
那时江述笑得坦荡,“以后有机会你教我。”
再后来他的发音很标准了,她却不在了。
江述望向窗外暗沉沉的天,“雨还在下。”
余笙也看过去,“嗯。”
说好要一起出去走走,现在大概去不成,江述心里不大痛快,“不知什么时候停。”
余笙同样懊恼,她偷偷看过陆辰辙一行人的房间信息,只有三天,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他们可能明天就走。
如果江述跟他们一起走,以后再见面,不知要什么时候。
外面雨水拍打地面的声音越来越大,余笙硬着头皮说:“好像小了一点。”
江述盯着她眼睛,“嗯,我也觉得。”
她抬起头,“那——”
“脚还疼吗?”
“不疼。”
“穿着外套,会冷吗?”
“不会,不冷。”余笙站起来,“我回去取一下。”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口。江述换了个位置,坐在旁边的吊椅上,身体随着吊椅微微晃动,指尖摩挲着下唇,觉得外面暗沉的天似乎真的晴了一些。
一只小花猫沿着细窄的窗沿走来走去,江述兴致很浓,仔细打量它身上的花色,想起前晚他见到余笙时,好像就是这只趴在她脚边。
他伸手把猫抱过来,撸了几下它软乎乎的小脑袋。
这里的猫常年接触游客,并不怕生,它好像挺喜欢江述,故意用脑袋蹭他掌心,想让他多摸摸。
几分钟后余笙下来,身上多了件外套,手里拿着把伞。
这把伞是母亲房间里的,她的那把昨晚掉在山上了。
江述看到她,立刻把怀里的猫丢到一旁,两人一起往门口的方向走。
猫咪惨遭抛弃,瞪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珠盯着他的背影看,懵圈又委屈。
江述伸出手,余笙把伞递给他。
江述推开门,正碰上从隔壁回来的陆辰辙和明灿,两人一人捧着一个大瓷碗,装了一些煮鸡蛋回来。
陆辰辙没打伞,跑着回来的,身上脸上都是水,“你上哪去?”
江述笑得荡漾,“散步。”
“啊?”陆辰辙以为自己听错,“下这么大雨,你出去散步?”
明灿看到江述身边的余笙,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笙笙姐?”
江述没理他们,带着余笙撑伞出去。
这样的天,除了海边有几个冒雨在水里扑腾的人,其他地方都冷冷清清,余笙没说带他去哪,江述也没问,两人沿着那条石板路走得很慢。
风不小,雨伞摇摇晃晃,江述握紧伞柄,悄悄向她倾斜。
余笙往他身边靠了一些。
“吃饭了吗?”江述问。
“还没,你呢?”
“我也没吃,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余笙四周看了看,指了一个方向:“那边的巷子里有很多小吃。”
“那就去那。”
不远处有几排简易的棚子,是这里的海鲜大排档,每个棚子前都摆一排装海鲜的大盆子,旁边是更加简易的招牌,有些甚至是手写。
很多原住民会在这边租一小块地方卖新鲜的海鲜,这会儿大多还没开门,老板悠闲地坐在门口打瞌睡。
余笙带他穿过那片区域,来到一条小巷,巷子地面是圆润的鹅卵石铺路,已经被雨水冲刷得很干净,两侧有不少小店,都是这里的特产和小吃。
因为下雨,这里几乎没有游客,买什么都不用排队,余笙买了两杯豆浆,几样这里的特色点心,两人找了个墙根躲起来,勉强避雨。
热热的豆浆一进肚,整个身体都跟着暖和起来,江述和余笙对视一眼,看到彼此头发和睫毛上的雨水,同时笑出来。
别人眼里,他们两个大概狼狈又可怜。
江述觉得自己是疯了。
现成的早餐不吃,跑到这里就着冷风喝豆浆。
但这杯豆浆,比他以前喝过的任何一杯都甜。
房檐很窄,两人的身体紧紧贴着墙壁,雨水就在眼前,砸在地面摔成几瓣,溅到鞋上。
余笙今天穿了小白鞋,不耐脏,但很漂亮。
江述说:“再往前走走。”
除了小吃,这里还有许多卖纪念品和小礼物的店铺,江述在一个摊位前驻足,那排白色瓷瓶装的桃花酿看起来不错。
余笙在岛上这么久,对这些东西多少知道一些,多数不是很正宗。
她悄悄拉他衣袖,小声说:“这个喝了会头痛,你如果喜欢,我跟净晗要一些她酿的清酒,比这个好。”
江述偏头瞧她,“你怎么知道,你喝过?”
“偶尔会陪净晗喝一点。”
江述注视她漆黑的眼睛,声音不觉轻了些:“还学会喝酒了,身子受得住吗?”
余笙轻轻嗯,“一点没事的。”
江述看了她一会,没有再说话。
最终他挑了一只精致小巧的银铃铛,付款时,他摸出钱夹,现在很多人已经习惯使用手机支付,但江述还是会随身携带他的钱夹。
余笙记得这个钱夹,他在瑞士时就使用,她曾见过很多次。
打开钱夹那一瞬,余笙将视线转向别处,没有再看。
雨还在下。
巷子里空无一人,只剩雨滴在狂欢,一把伞遮两个人,他们的脚步渐渐踏成相同的节奏。
时间似乎变得很慢,周遭嘈杂的声音也消失不见。
他们没再停留在某一间店铺门口,也没有再被某一个新奇的物件吸引。
仿佛只为走这一段路。
这条巷子不长,很快走到尽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广场,广场中央的音乐喷泉此刻已经停歇,江述低下头,发现他们正巧踩在地面的涂鸦钢琴上。
他脚下是黑键,她踩在白键上。
余笙心情好像特别好,很有兴致地在附近几个琴键上踩来踩去,像在弹奏曲子。
江述跟着她的步伐移动雨伞,为她挡雨。
余笙仰起头看他,笑得很甜,“我们这样好像在跳舞。”
说完她恍惚忆起什么,“我们以前也一起跳过舞。”
那年在瑞士,也是这样一个小广场,一位街头艺人站在雕塑下用吉他弹了一首曲子。
旋律温暖深情,带点悲伤,吸引许多人驻足。
不知是谁先开始,渐渐有人围在附近跳舞,后来江述和余笙也加入。
余笙目光有些黯然,“你大概不记得了。”
江述手里还拎着刚刚没吃完的小点心,他把伞柄往她那头推了推,余笙抬起头,江述说:“帮我拿一下。”
余笙接过伞。
江述从兜里摸出手机,昨晚已经在陆辰辙那里充过电。
他打开音乐软件,指尖在搜索栏输入一个名字,按下开始按钮。
随后张开手臂,轻轻将面前的姑娘往怀里带了一点,拿着电话的手虚扶着她的身体,偏头在她耳边说:“是这样吗?”
音乐响起,是那首《Hush》。
他带着她轻轻晃动,像在跳舞,他的手臂替她挡掉部分凉风。
他身上独有的,属于男人的清冽气息笼罩着她。
余笙低下头,鼻尖酸涩,额头抵在银白色的伞柄上,小声“嗯”了一下。
她有些贪恋这样的亲近,任性了几秒,没有立刻从他怀里退出。
她气自己,总是这样轻易沉沦,永远没办法无视江述。
再过十秒就推开他。
余笙想。
伞在她手里,一直无意识地向他倾斜,江述握住她的手,将伞扶正。
余笙抬头看他。
江述没松手。
两人目光碰上,一时间谁都没挪动。
江述掌心湿潮温热,有些动容,“笙笙。”
不知为什么,余笙忽然有些紧张,她避开他视线,手从他掌心抽出,“我们回去吧。”
余笙转身,江述拎着纸袋的手突然越过她身侧,揽住她的腰,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了一步,两人的身体靠得很近,余笙下意识用手轻轻抵住他胸口。
江述望着她眼睛,“我有话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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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德语复制了几次都有乱码,就这样叭
第007章
 
见面到现在,余笙一直很平静,有时对他甚至淡淡的,可今天这场雨,仿佛让江述看到了从前的余笙。
一个眼睛里都是江述的余笙。
他心里莫名安定,又隐隐期待,也不想再费心试探,纠结猜测。
时间那样宝贵。
余笙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再直视他的眼睛。
他盯着伞柄上挂着的那根浅蓝色的挂绳,缓缓说:“其实那年,你离开的第二天,我就去找你了,你不在医院,我又去了你家,我看到那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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