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筝手上戴着的戒指刮在他衣角上,扯出一条小口子。
蒋宏伟用手攥着口袋,扫视蒋筝和舅妈两个人,最后给蒋筝留下一句“你等着”。
门被他用力甩上,蒋筝捂着心口,眼泪又簌簌掉下来,她大口呼吸着,但总像被一层塑料膜包裹住,连喘口气都变得困难。
舅妈连忙扶她回卧室,给她掖好被子转身的时候,被蒋筝拉住手。
“舅妈。”蒋筝声音很微弱。
“想吃什么?”舅妈抚上她的额头,替她把粘在脸上的头发拨开。
“你看见他兜里装的什么了吗?”她问。
舅妈想了想,说:“好像是个小袋子,没太看清,怎么了?”
蒋筝摇了摇头,两只手抱着她的胳膊,挤出个笑:“我想喝蔬菜粥。”
“好,”舅妈温和地应,“笑得难看死了。”
蒋筝一仰头,嘴角挤出的弧度更大了。
舅妈轻轻关上门后,蒋筝给手机解锁,点开短信页面。
蒋黎发来的文字全部映入眼帘。
【他好几天没回家了,昨晚回来状态很差,我怀疑他吸毒。】蒋筝关上手机,深吸一口气,打开浏览器搜索。
翻了几页后,切到联系人页面。
浏览器留下的最后一条搜索记录是有关举报吸毒的。
电话给蒋黎拨过去,响了两声就通了。
“喂。”蒋黎还是带着他那冷淡的嗓音。
蒋筝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点,低声说:“你怀疑你爸吸毒?”
但蒋黎还是听出来了,“你哭了?”
“别转移话题。”
“嗯,但只是怀疑,他那样和网上吸毒人员的照片太像了,而且我在浴室垃圾桶看见了针头。”
蒋筝下床拉开窗帘,走到阳台,“报警。”
“你疯了?”蒋黎的声音难得出现波动。
“不报警你他妈就是容留他人吸毒。”蒋筝从牙缝里往出挤字。
“那以后谁养我!”
“他现在都混到来找我要钱了以后怎么养你!我养!”蒋筝气血上涌,喊完咳个不停。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蒋黎又开口:“我知道了。”
蒋筝挂断电话,用力把手机摔到床上,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扶着窗框弯下腰,拼命大口呼吸汲取着氧气。
*
见到孟奇然的时候是晚上,她用头发挡住脸上的红肿,他带来一碗冰粉。
蒋筝在楼下的石桌边坐了半天了,凌乱的烟头堆积在垃圾桶顶上,混合着烟草味的空气淤积在周围。
指头上夹着的烟掉了半截烟灰,她捂住嘴咳了两声,将猩红的火光摁灭。
见蒋筝这副模样,孟奇然语气里的焦急掩不住。
但她不和孟奇然说话,一勺一勺只顾把冰粉往嘴里送。
吞咽得很艰难,白天的情绪波动过大,又嘶吼,再加上刚刚抽的烟,嗓子肿的不成样子。
孟奇然手臂支在桌上,两手交叉抵住下巴看她。
他抬手想撩起她的头发,不然总是要往碗里扫。
蒋筝往后仰了仰,避开他的手。
她现在就够狼狈了,她也不介意孟奇然看见她哭红的双眼,但就是不想让他看见头发后藏着的红肿。
那是她腐烂的家庭带来的,是她压在心底上了锁最不想打开的盒子。
孟奇然也不追问她,默默收起桌上的空碗。
蒋筝咽下最后一勺冰粉,把勺子递给孟奇然,手背在嘴上蹭了蹭。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的感觉袭来,蒋筝匆忙跑到垃圾桶边,扶着腰干呕了几声,泪又奔涌而出,她反手抹掉眼泪。
一转身,看见的是孟奇然微拧着的眉头,眼神透着担心,像一滩墨融化在月色里。
“孟奇然,”蒋筝开口,声音像含了一把粗砂粒,“能不能再放几天假。”
对面那人将她揽入怀里,蒋筝的脑袋倚在他脖颈间,熟悉的气息钻进鼻腔,她的双臂环上他的脖子。
他的手扣上蒋筝的后脑勺,恨不得把怀里的人融进身体里。
“不补习了,改成陪我。”孟奇然全身血液倒流,轻闭双眼,语气温柔,“我就放了你一天,搞成这个样子。”
蒋筝不说话,孟奇然接着说:“筝,今天的事你想说我就听着,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蒋筝发出细碎的声音,视作应答。
孟奇然怎么可能不心疼,但他尊重蒋筝,他知道强行揭开伤疤是对她的二次伤害。
她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假装没看见头发被风吹起后露出的红肿,假装自己出门扔垃圾时没看见楼道里仓皇而逃的蒋宏伟。
……
这座城市灯火通明,也许没有一束光能照到孟奇然身上,但他愿意给蒋筝建一座灯塔,保佑他的姑娘一路顺遂。
他将蒋筝视作神祇,甘愿做神祇脚下的神座。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甜不了多久了,且嗑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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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医院
这晚舅妈突然被通知要上夜班,蒋筝没回家,一是不想孤零零一个人待在蒋宏伟发过疯的房间里,二是不想睁开眼睛再看到蒋宏伟的脸。
她搬了个椅子坐在孟奇然家的落地窗边,话特别少,翘着二郎腿,侧头看窗外。
院子里空空荡荡,也不知道蒋筝在看什么,她只顾着一味地出神。
茶几上多了几袋种子,夏瑾、绣球、美人蕉、茉莉还有蓝雪花。
孟奇然给她倒了杯热水,她接过来握在手里,嫌烫,就放在了窗边。
他转身往门外走,蒋筝听到声响,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去哪?”她问。
“给你买药。”
蒋筝又坐了下来,但眼神不再看着窗外,一直钉在他身上,看他穿上墨绿色的连帽外套,然后扣上帽子。
“一会就回来。”孟奇然安慰她。
蒋筝点点头。
大概过了一分钟,蒋筝接到了孟奇然的电话。
她把手机贴在耳边,咬着指关节,等对面开口。
“看院子。”孟奇然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蒋筝照做,看见孟奇然站在中央冲她挥手,她眉头轻挑,浅浅笑了笑。
“你干嘛。”蒋筝的声音还是沙哑,像两片生锈的铁片凑在一起摩擦出的声音。
“别说话了,”电话那头的声音轻柔,“听我说。”
孟奇然转身往大门外走去,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蒋筝的视线里。
听筒里的声音还在延续。
“我现在到路口。”
“……”
“在西街。”
“……”
“枇杷膏,消炎药,双黄连口服液。”
“……”
“在超市。”
“……”
“雪梨,冰糖,葡萄。苹果吃吗?算了你别说话,我买了。”
听筒里的声音顿了顿,接着说:“不想吃就留给我。”
然后那头是方便袋摩擦发出的声音,呼啸的风声,还有孟奇然沉重的呼吸声。
“你别跑。”蒋筝开口。
话音刚落,孟奇然的身影越过大门口的老树,出现在院子里。
“说晚了。”他脚步慢下来,抬手拨弄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
他开门走进来,切断电话,拎着袋子到她身边。
被蒋筝放在窗边的水变得温热,他哄着蒋筝吃药。
喉咙肿得只能一片一片吃,苦得蒋筝眉头直皱,剩下最后一片说什么也不肯吃。
孟奇然抓着她的手翻说明书,看了几秒,说:“不吃也行。”
接着拿勺子喂她枇杷膏,蒋筝偏头不看他,浑身的细胞都在抗议。
“甜的。”他捏上蒋筝的下巴,但没用力。
蒋筝摇头,侧过脸冲另一个摊开的袋子扬了扬下巴。
孟奇然会意,按她的指示,拎起袋子去厨房忙活。
她坐得有些累了,站起来伸懒腰,活动身体。
拿起枇杷膏要放回袋子里,身子刚沾到沙发,拨开袋口,看见个灰色的抽绳绒袋。
这东西蒋筝熟,以前拔智齿的时候敷了一整天。
她把枇杷膏扔进去,捞起冰袋放手里,端详了三五秒吧,贴在了刚有些消肿的脸上。
“哎。”蒋筝到厨房边上的墙角倚着,唤孟奇然一声。
孟奇然刚将冰糖融化,切好的雪梨块往锅里扔,回头看见蒋筝拿冰袋捂着脸。
“我买来给自己降温的。”他笑。
蒋筝胳膊屈起撑在墙上,手指点在太阳穴,她歪头,淡淡道:“别装。”
孟奇然调小火,扣上锅盖,笑意更盛,“行,敷着吧。”
“要煮多久啊?”蒋筝指了指锅。
孟奇然抬手看手表,“再煮个十二三分钟吧。”
“哦。”
她待得无聊,转头走向孟奇然的卧室,摁开了天花板的灯。
孟奇然的衣柜还敞着,他刚才出门匆忙,忘拉上门了。
蒋筝坐在衣柜对面的床上,目光扫过一件件的衣服。
那件黑红相间的潮牌半袖不错,和自己的吊带裙挺搭;紫灰色的卫衣也好看,买件同色系的针织毛衣能配上;还有那个绣着樱花的,就买个耳环配吧。
扫过一件格子元素的衣服时,蒋筝抿直了嘴角。
这衣服见他穿过一次,在他身上还挺有型的,单拎出来怎么看怎么丑。
在一排挂着的衣服下面,单单有一件叠得整整齐齐摆在那里,蒋筝认得,她穿过的那件圆领卫衣。
孟奇然站在门口,端着一碗冰糖雪梨,指关节扣响门板。
“你想在这喝?”
他问完,也没等蒋筝回答,端着碗就坐到了她身边。
其实蒋筝本没想坐床上吃东西,但这会儿也懒得说话,直接盘起腿等他吹凉碗里的雪梨。
一直都没注意到,腿上磕出了几块淤青,青一块紫一块的,她用指腹按下去,还有点儿疼。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又躁起来了,火一股一股地往上窜。
她又把手伸到兜里去摸烟盒,刚抽出一个角,孟奇然开口:“别坐我床上抽烟。”
蒋筝琢磨,这话重音落在“床”上,不是“我”上。
言下之意,不坐床上就行。
行,他日子过的讲究,蒋筝也不跟他犟。
她讪讪地把烟盒推回去,冰袋这会儿快化成水了,她往地上扔,孟奇然捡起来扔垃圾桶里。
“不喝了。”蒋筝恼了,给他撂脸,穿上拖鞋往客厅去。
本来就够他妈郁闷的,这人偏要给她添堵。也不是说他做得不对,就是赶在这时候,那举动她看在眼里明摆着的“嫌弃”二字。
“蒋筝。”孟奇然追出来,把手里的碗放餐桌上。
蒋筝盘起左腿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他,抱着臂应:“别叫我。”
孟奇然挨着她坐下,叹口气,扶着她的肩膀想把她转过来。
蒋筝挣脱,不动,也不说话。
“我没别的意思,”孟奇然看着她后脑勺说,“不是不让你坐床上抽烟,你不心疼自己的嗓子我心疼,等你好了把烟灰弹床上都行,换一套床单的事。”
蒋筝回他:“我没那么没素质。”
“我知道。”
孟奇然顿了顿,接着说:“冰袋放地上,那一圈都是凉的,你踩上去受不了。”
“我不会穿鞋吗?”蒋筝放下腿,转身对上他的眼睛。
孟奇然一笑:“你上次在屋里背单词的时候就没穿,还围着床转了好几圈。”
蒋筝没话说了,但还有点儿生气,往沙发上靠过去,长发落在肩上。
孟奇然把桌上的冰糖炖雪梨端过来,舀起一勺送到她嘴边。
蒋筝抿了一口,不再喝第二口,手肘往靠背上一撑,盯着他说:“凉了。”
她存心挑刺呢。
孟奇然怔了一秒,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勺,温热的,正好。
他伸出食指在蒋筝额头点了两下,看她一眼。
“给你盛碗新的。”
蒋筝望着他往厨房去的背影,懒洋洋地说:“再煮一锅呗。”
“行——”孟奇然拉长音应她,无奈也宠溺。
这次蒋筝乐了,看孟奇然前前后后地为她忙活,像被喂了颗糖似的。
她靠在沙发上看孟奇然给梨去核,切块。
随即又跑到厨房,把案板上切好的梨捏起一块扔嘴里。
“喝那个也行。”蒋筝嚼着梨指差点就被孟奇然倒掉的一锅冰糖炖雪梨,含糊不清地说。
孟奇然喂蒋筝喝了两碗,她这次倒是乖了不少。
然后蒋筝让他把剩下的梨块吃了,说自己最近的人生格言是拒绝浪费。
*
晚上十一点,孟奇然拉着蒋筝去阁楼的小影厅看电影。
上楼之前他拉开冰箱,里面齐齐摆着一堆易拉罐,有啤酒也有碳酸饮料。
蒋筝嘴刚张开,想问问他什么时候买的,昨天来他家的时候还没有。
话没说出来,孟奇然抢先一步答了。
“昨晚买的,你现在喝不了。”
蒋筝在他家补习的时候,一日三餐靠外卖解决。
有时候她学得好,孟奇然心情不错说要亲自下厨,蒋筝一回味那天惨不忍睹的一餐,好说歹说地给他拦下来。
点外卖的时候,十次里面有六次蒋筝要点上一罐碳酸饮料,有时候是可乐,有时候是美年达。
关于可乐,两人还起过争执。
孟奇然是坚定的可口党,蒋筝偏爱喝百事。
最后谁也不服谁,外卖小哥送来的易拉罐总是一红一蓝。
昨天晚上孟奇然特意去了趟超市,把冰箱塞满,买可乐的时候纠结了半天。
刚开始拎了一箱百事,后来又折回去拿了几罐可口。
他自己一个人运不回来,花了一百块钱找人送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