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
她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说:“那我们交换?我告诉你,你告诉我。”
换作别人,哪怕这说的是银行卡密码,他都只有一句冷冰冰的“没兴趣”。偏偏这人是周怀若,偏偏他就是有点儿好奇自己在她手机里会是个什么样的名字,在她世界里自己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几经挣扎,抵不住诱惑,庄老板说:“你先给我看。”
“那你不许耍赖。”
“我从不耍赖。”
“你最好是。”周怀若噘嘴,将手机屏幕转向庄鹤鸣。
原本带些期待的俊脸在看到屏幕上赫然的“房东”二字后瞬间黑下来,他扭开脸冷冷道:“不喜欢。”
她又不是问他喜不喜欢!
周怀若得了逞,坏笑着收起手机,说:“快点儿,到你说了。”
庄鹤鸣气得抱臂,说:“改了再告诉你。”
“刚才的协议里可没有这条!”
“刚才我只是说‘先给我看’,意思是我先看了,再决定要不要说。”
周怀若气得眼前一黑,说:“你这还叫从不耍赖?”这要是带他去商业谈判,分分钟能把对家骗个精光还不用负任何连带责任的吗?
“快改。不许叫房东、庄先生这类,我不喜欢。”
周怀若不满地嘀咕:“这有什么好不喜欢的……”
“太生分。”
“一个备注而已嘛!”
“那你为什么纠结我给你的备注是什么意思?”
是真拿这人没辙,周怀若点击编辑键,正打算改成“鹤鸣”时,输入法自动跳出一只鹤状的小表情,她高高兴兴地选中,然后给他看,说:“满意了吧?”
庄鹤鸣气得脸都绿了,咬牙切齿道:“这是火烈鸟。”
周怀若差点笑喷,说:“我打鹤字时跳出来的!”
“我不管。我不喜欢。”
“那你来改,想改什么改什么。”
“我不要。我就要你想的。”
周怀若气得作势要揍他,这人不是冷面冰山吗?怎么为了个备注闹得跟个小孩儿似的?
后面又想了好多个称呼都被他一一否决,周怀若正气得想直接写“真是个浑蛋”之际,倏忽想起庄鹤鸣手机里给小龚的备注,便打了一颗一模一样的粉色爱心给他,问:“这样满意了吧?”
气鼓鼓的庄先生转头过来扫一眼,周怀若眼看着他嘴角控制不住地弯起,却还是故作冷淡地问她:“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她怎么知道他想的是什么意思?
周怀若的耐心已然见底,便故意推拉,反问:“你说呢?”
“这还差不多。”庄老板终于满意了。
周怀若收起手机,说:“该你了。”
庄鹤鸣微微侧脸,勾起的嘴角有点撩人的笑意。他慢条斯理地说:“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就是发现,你每次看到我都会脸红。”他顿了顿,加深了笑意,一字一句地道,“每一次都会。”
仿佛被人戳破了心事,周怀若的心跳就如同被人打翻的骰盅,乱成一团。她失了语,连忙心虚地撇开视线,整个人却还是非常诚实地瞬间从头红到了脚。
“对,就像现在这样。”
庄鹤鸣存心逗她,一双眼睛微微弯起,看着原本傲然和他斗嘴的小孔雀羞成一个粉色的糯米团子,最终爽朗地笑出声来。
八年了,她一点儿都没变呢。
二排五座,最喜欢脸红的西红柿小姐。
(4)
刺骨的寒风拂起落地窗浅色的帘子,暮色渐深,庄鹤鸣颀长的身影在帘子后若隐若现。他抱进来一张刚洗晒好的床单,关上落地窗时对正坐在地毯上等开饭的周怀若说:“今晚开始,你睡客厅吧。”
周怀若一副要扑过去抱他大腿的样子,倒在沙发上声泪俱下地开演大戏,道:“别啊,不要分房睡,我知道错了!”
庄鹤鸣抱着床单瞥她一眼,相当配合地问:“错哪儿了?”
“哪儿都错了!”
“下次还敢吗?”
“不敢了!”
他继续抬杠:“你的意思是还会有下次?”
“不不不,不可能有下次!”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语毕,擅自出戏,庄鹤鸣将床单丢到周怀若身上,无情地转身,只留下一句:“再演你就回那个没暖气的房间过冬去吧。”
他刚才演得不比她起劲吗?
转眼入夜,周怀若洗好澡,搓着湿发开门出来,一缕香气钻入她鼻中,搅得她的肚子咕咕作响。
香辣诱人,是她在梦里都为之神魂颠倒的麻辣小龙虾!
她循着香味走入饭厅,看到饭桌上已经摆好碗筷和满桌佳肴。
正盛饭的庄鹤鸣听到声音,淡淡地招呼她一声:“吃饭。”
“厉害,小龙虾都会做?”周怀若惊叹一句,凑近一看,饭桌最中央的那锅小龙虾在零星葱花的点缀下显得越发色泽红亮,白嫩的虾肉看起来质地滑嫩,叫人食指大动。
她赶紧坐到饭桌前,把庄鹤鸣递过来的一次性手套戴好,拿过一只小龙虾就开始剥。庄鹤鸣盛好饭,瞧她的湿发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将她的睡衣领子都打湿了一片,便伸手拿起被她随意搭在椅背上的毛巾,走到她身侧一把将她的头发包住,轻声道:“把头发吹干再吃,免得感冒,馋嘴猫。”
周怀若哀怨地回头看他,说:“这辈子还没人敢这么叫我呢,我以前很挑食的好不好?”
他面无表情地摇头,说:“没看出来。”
“这不是给你面子吗?你辛辛苦苦给我做的,我不得认真吃,你才会高兴呀?”
“谁说是给你做的?”
“这里还有别人吗?”
庄鹤鸣一时语塞,只得催她:“快去吹头发,虾我给你剥。”
还有这等好事?周怀若立马摘下手套,扶着脑袋上的毛巾欢欢快快就去吹头发了。再回来时果然看到碗里堆成小山的虾肉,庄鹤鸣安静地坐在她原本坐的椅子旁,侧脸的线条漂亮得不像话。
太完美了,这个男人,不仅会做麻辣小龙虾,还能在剥虾的时候,抵挡得住虾肉的诱惑……
周怀若坐回原位,戴上手套后抓了一把虾肉塞进嘴里,鼓起腮帮子吃得那叫心满意足。
庄鹤鸣失笑地看她一口就解决掉自己努力了这么久的成果,猴急得连发丝都吃进嘴里也没发现,便逗她,问:“头发好吃吗?”
周怀若举手想撩开那几根不听话的发丝,又碍于满是油腻的一次性手套,只得求助庄鹤鸣道:“帮我弄开……”
庄鹤鸣对她向来无计可施,只得慢吞吞地摘下手套,伸出一根手指去帮她撩头发。他指尖触到她温热的肌肤,掠过眉尾,滑过耳尖,他感受到吹风机热气残留在她耳朵上的温度,灼热不已,令他整个人呆住。
周怀若感觉气氛不对劲,抬眸看他,被他眼神中铺满的深情击中。时光匆促,当初只留给她一个清瘦背影的少年眨眼成熟,他的温柔契合着命运的脚步,贴着心涌来,潮水般将她包围。他英气的脸庞慢慢在她眼中放大,棱角分明的薄唇,唇珠饱满,吻起来一定很软……她开始胡思乱想,一颗心怦怦直跳,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要做什么,只觉得他若是就这样吻上来的话,她大约难以抵抗。他指尖摩挲过她肌肤的触感,他怀抱的宽阔与温暖,还有萦绕在鼻尖令人安心的檀香,似乎都萦绕在她脑中,幻化成一只无形的手推着她向他靠近,靠近,再靠近……
嘭!
冬风猛地撞到窗上,玻璃发出一声抗议的声响,吵醒桌前暧昧的空气。周怀若猛地回过神,发觉彼此之间的距离近得只能用厘米作计量单位,惊得往后一闪。庄鹤鸣也迅速清醒,恢复正常。
心脏突突地跳,他意识到自己刚才意乱神迷的做法,紧张得不敢看她。明明抱着一颗正人君子之心靠近,却鬼迷心窍,险些功亏一篑。只不过是近距离接触的一个小动作,就撩拨得他仿佛有千只猫爪挠心般,恨不得……
不能想,想了要出大事。
二人难得地沉默起来,气氛越发诡异。庄鹤鸣故意轻咳几声,看了一眼那扇不懂事的玻璃窗,眼尖地发觉漆黑的夜幕中有纷飞的白色碎屑。
他说:“下雪了。”
周怀若随即也抬头望去,叹道:“真的。今年的初雪。”
“你和我的初雪。”
身侧的人低声更正,周怀若回头,发觉那双向来清冷旁观、不落烟火的眼睛此刻只映照着她一人。
她意识到这点,方才还剧烈跳动的心脏忽然融化,温温热热的,像陷落在堆叠的柔软云层里。
是啊,即便她已经单方面地认识了他很多年,但这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他们可以共同度过的冬天。
她笑得灿若星辰。共鸣被回应,宇宙中最饱满的一个梦境终于成真。
“嗯,属于你和我的冬天。”
(5)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时,周怀若正窝在沙发上,裹着庄鹤鸣给她洗好的新棉被在修片。她点开微信对话框,给庄鹤鸣发了一句“新年快乐”。
在卧室的他睡眼惺忪地回一句:“差点儿就睡着了。”
周怀若发了个大笑的表情包,故意打趣地问他:“给喜欢的人发新年快乐了吗?”
一楼的钟声终于停止,屋外绚烂的烟火仍在空中沸腾。
他回:“新年快乐。”
第七章 “凭我在乎,凭我就是爱吃醋。”
(1)
元旦假期在忙碌中过去,约拍客户的数量随着微博话题热度的下降而逐渐有所减少,所幸周怀若还经营了十几个大平台的个人账号,通过自制一些摄影技巧、经验分享帖,也同样可以积累流量,维持一定的流量和收入。
这天她早起准备出门拍物料,在阳台看到向来冷清的香舍前竟停满了各色小车,其中还不乏几辆公务车辆。
怎的,庄鹤鸣也犯了什么经济重罪了?
她心里一紧,迅速冲到一楼,见庄鹤鸣正和一大群西装革履人士在一楼品茶会谈,小龚抱着茶壶帮忙招呼着,而薯仔和陈立元坐在楼梯上一块儿玩手游,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局外人模样。
周怀若溜到薯仔背后蹲下,回应过陈立元的热情招呼后,问:“什么情况啊?”
薯仔点下技能键放了个大招,拿下一血,答道:“省里打算推荐老板当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今儿约了相关方一起面谈。”
周怀若对文化产业可谓一窍不通,随口问:“这国家级传承人还能说当就能当的吗?”
薯仔摇摇头,目光还在手游页面上,随口说:“这一项非遗好像只能选一到两个传承人。但目前符合条件,能够从省级传承人推选上去的,只有我们家老板。”
“庄鹤鸣这么厉害的吗?”周怀若有些小惊讶,她一直以为庄鹤鸣只是个身价高些的普通制香师。
薯仔回头扫她一眼,一脸“你太天真”的表情,说:“你知道老板家里有一片皇家香林吗?那可是经过国家认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园,每年的融资和营收说出来都吓死人。虽然现在主要是老板的妈妈在打理,但以后传给他不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吗?不然你真以为老板就靠经营这小香舍维生?”
周怀若答:“不,我还以为他可以靠拆迁款的银行利息生活。”
薯仔:“……”
“真不是开玩笑的!虽然把钱放在银行吃利息在金融界算是个亏钱行为,但也不是没有可行性!”周怀若大剌剌地坐到楼梯上开始掰手指算账,“你看吧,二十万的本金就构成大额存款了,我保守估计他的拆迁款已经可以直接和支行行长协商利率了,大概能拿到4%,可能还会有2到4万的一次性奖励费。根据我的经验,应该会更多一点,但绝对不会少于这个数。再假设,他花一半存一半,五年下来啥事儿不干,他都能攒不少。”
因此哪怕庄鹤鸣再怎么不懂销售,她都从没担心过这小香舍会倒闭。只要他遵纪守法,不去搞什么不经大脑的高风险高金额的投资,一辈子就靠吃这拆迁款的利息过活,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薯仔听得一愣一愣的,末了愤然道:“他一个月啥都不用干就赚这么多,却只给我开五千元工资?”
周怀若适当地安抚他:“这不还包你一顿午饭嘛。”
“那也得我去买菜回来自己做!”虽说菜钱也是老板给!
周怀若存心逗他,笑道:“那多少是有点儿剥削人了。”
薯仔的心态瞬间崩塌,收起手机开始45度角仰望天花板顺带怀疑人生。她侧脸看见一旁的陈立元像只等待被宠幸的哈士奇,实在没忍心无视那充满希冀的目光,便问了一句:“你呢?你怎么来了?”
陈立元笑嘻嘻地指指那一圈专业人士,里面有一位背对着他们、身穿名牌套装的女士,他说:“我妈妈带我来玩的。”
“你妈妈?”
“对呀,我妈妈是鹤鸣家的香林最早的一批投资方。”
薯仔从无尽的自我怀疑中抽身,忧郁地补一句:“应该说,是最早的一个吧。”
周怀若理了理他们的关系,说:“所以……你是庄鹤鸣的投资方的儿子?”
难怪当初庄鹤鸣说陈立元对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
“不是,我和鹤鸣是好兄弟啊!”陈立元不喜那样的说法,谨慎地更正道,“先是好兄弟,再是投资方的儿子。”
其实他也没说错,按庄鹤鸣的性子,单是一个投资方儿子的身份,不足以让他对陈立元这么纵容。周怀若的好奇心被激起,又怕继续追问下去会聊嗨了,打扰到那边的会谈,便拍拍薯仔和陈立元的肩,眼神示意道:“上楼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