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雨——景临
时间:2022-03-15 08:33:05

陈喃将脸摆正,逃开南澄的视线。
“我们两个人因为认识和确定关系都比较快,所以我好像忘了跟你说我的感情观。”南澄说。
“我十八岁往前,从来没有考虑过男朋友不能长时间跟自己在一块的情况,例如说现在我俩异校,见面时间屈指可数。”
“我很粘人的,我至少希望在以天为计算单位的感情时间里,我们能有百分之六十的时间是在一块的。”
“但我们每一次的见面都意味着几个小时之后的那一声再见,我也想和别人一样,可以跟自己男朋友每天晚上在操场慢悠悠并肩散步,在食堂吃饭,在教室上课。”
“这些我们都有做过,但是你知道的,那不一样。”南澄皱着眉,嗓子里的哽咽又拖了点出来,平复了那么久的情绪又开始翻涌。“我们每次都在为分开难过,为时间盘算,我没办法满含期待的等着下次,因为我们隔着这不近不远的几十公里的距离,完全点燃了我的矫情。”
陈喃牙关收紧,静静听着南澄的话,不发一言。
“为什么别人想见男朋友的时候挑个课间就可以,我还得等到周末节假日。”南澄的眼泪还是啪啪掉了下来,在她手背上印了一朵朵水印,“我有时候不太开心的时候想跟你说说,但是我又怕你那么大老远的跑过来怪累的。”
南澄打了一个哭嗝,顺了口气,接着说道:“是,不是所有人都能万事遂意,大多数人都跟我一样,可是我也明明可以不这样的。”
“我很清楚我喜欢你这件事,所以我选择了跟你在一起。”南澄揉掉眼角的泪珠,缓定情绪,“但我想四年之后,等毕业了,我们可以自己选择去哪里了,那时候我们租个小房子,一日三餐,一起上下班,再养条狗,这就是我的万事如意了。”
“陈喃,你爸今天跟我说你大二得出国,现在离开学还有两周时间。”南澄咳了声,嗓子有点哑,她想声音尽力正常点,不要这么丢脸。“很开心你们家可以把我考虑进去,但是我想你听到了,我不会出国,我爸妈也不会同意。”
“我其实在听到你爸说这个的时候脑子里面下意识的反应居然是,我要不等个三年,但是我刚才坐在这想了一会,还是不要了。”南澄把脖子上面的项链取了下来,放到了陈喃的手上。
室外温度超过了三十五,戒指落在陈喃手上的时候,还是把他凉的一震。
“我祝你前程似锦,但我得从你旁边走开了。”
南澄的脖子早就已经适应了戒指存在,现在那么点重量感骤然消失,她的心也跟着缺了一块。
“我说完了,现在到你了。”
陈喃转过头来的时候,发现南澄还是保持着刚才跟他对视的那个姿势,眼圈红红的,黑白分明的眼仁被水分泡发了。
“我不会出国,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他单方面的臆想。”陈喃直奔主题。“我这学期才知道这件事,期间有想过跟你说,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说完这个,陈喃整个人都有点颓。
“你知道我爸最讨厌什么吗?”陈喃自问自答,“土包子,九漏鱼,没品味。”
话锋由此转变。
“所以他把所有能摘掉他身上这些标签的词的希望都放在了我的身上,他觉得只有我是个万里挑一的人了,他才能扬眉吐气,那些人就能说他有个优秀的儿子,所以他就是个成功的育才大师,他只不过是没机会上那几年学而已,是他们狗眼看人低。”
陈喃笑的嘲讽,“但他好歹对我温情点,我还能骗骗自己,他只不过是严肃了点,他不是不爱我,不是就把我单纯的当个炫耀机器。”
“我从小学到现在,拿过的第一无数个,还没他见到我偶尔失利的情绪波动大。”
“他很少打我,他更喜欢冷暴力,把我当做空气。”
“我第一年高三我妈动了手术,躺在ICU的那半个月,我站在病房外面浑浑噩噩也不肯去上学,他笑我没出息。”
“第二年高考前奶奶被查出胃癌,但还好是中期,还有的救,但我整晚的睡不着。”
他就跟灾神附体一样,总是有事能在他每个重要的阶段冒出来绊倒他,陈喃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我真的要疯了,奶奶对我来说真的是我唯一的慰藉了。”
“只有她会告诉我要好好吃饭,慢慢长大,可以不用那么强。”
“考试那天奶奶又住了院,我被他逼着进了考场。”陈喃低着头,脚尖下面有一颗鹅卵石,他碾了一会,最后一脚踢开,石头被力度弹开,滚了老远,最终,撞在树上才得以刹住向前滚动的惯力。
“我当时就只是想去看一眼的,没想不考试。”
“但是他不相信我。”
陈喃额前的刘海有点长了,扎得他眼睛有些痛,他撩了一把朝上,没用多久又回了原位。“后面高考成绩出来,果然不如他所意。”
“他让我跪在地上,他拿着衣架。”陈喃比了个数字,手指微微颤抖,“打断了三根衣架。”
“可是他不是我爸吗,他为什么不安慰我,还要打我?”他在他爸拿着衣架打到他身上的第一下的时候,他就明白这些问题毫无意义,他只是不甘心。
南澄吸了口气,她家里向来都是随她开心想做什么做什么,更是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向来自律苦学的陈喃,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张扬洒脱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这样的一个人,此时脸上带着清晰可见的痛苦和迷茫在问她,为什么最应该疼惜自己的人,一点都不爱他。
南澄在今天之前,还以为像陈喃这样细腻又温柔的人,应该有一个很好的家庭氛围。
南澄原本回笼了的眼泪又慢慢涌了出来,像一根细线,顺着她的眼角,缓慢滑落。
陈喃把她抱回怀里,下巴搁在南澄头上。
“我小时候有些喜欢的兴趣爱好,我想学他就让我学,但是,如果我没拿到第一,在第二天就会被他宣布死亡,再也不会让我有接触的机会。”
“我开始还会跟他争执,次数多了之后,我就没什么喜欢的东西了。”陈喃缓缓道:“我没有办法保证我一直都能拿到第一,在被他强迫舍弃之前,我自己先学会了丧失对每一件事物的兴趣。”
“但我不能丢掉你。”
“虽然我有意在卖惨,但是我好像是真的有点惨,你能稍微可怜我一下吗?”陈喃这句话又恢复了往常的不着调,眉峰却是皱着的。
“所以我要说的是,我不会出国,我刚才也是这样跟他说的,他同意了。”陈喃眷恋的拿下巴在南澄头上蹭了蹭,南澄身上的味道让他很安心,陈喃一句接着一句,说了这么大段话他现在嗓子干的冒火,像无数根细针在咽喉那里,一会进一会出,慢慢折磨他。
虽然极力压制,南澄明显也察觉到了他不太好的情绪。
“代价是什么?”南澄趴在他胸口,鼻音很重。
她明白像陈喃他爸这种固执的人,除非陈喃跟他以什么条件来换,否则不会那么容易妥协。
“我要拿到言央大学研究生的免推生资格,在五年之内把东兴电子市值翻一倍,在此期间我不能跟你结婚。”陈喃把南澄扶正,与她对视,说这话的时候他都觉得荒唐,“如果失败,我要跟你分手,然后按照他的原定计划出国。”
“这样话,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除掉你可以容忍的这四年,还有八年时间,一共得耗你十二年。”
陈父这样严苛和无理的要求,陈喃只能接受,他没办法忤逆,他永远褪不去陈喃父亲的这个标签。
但南澄不一样,作为只是插了一只脚进来的人,完全可以脱身。
陈喃不想困住她其实可以潇洒点放手,但他又残留了点自私,他把生杀大权放到了南澄手上,由她来定夺,是生,还是死。
湖里面的鸭子闹得正欢,嘎嘎叫的不停,有点吵,南澄抿着嘴静了很久,陈喃一动不动,他咬着后牙槽,等着被宣判。
他是个胆小鬼。
“我最好的年纪可能会被浪费在你身上。”南澄良久才说了这句话。
陈喃的脸色渐渐灰败下来,手从南澄肩膀滑落,像是早就预料到了结局,他扯了一个释然的笑。
极其难看。
“我在这段时间完全可以找一个比你更优秀,更适合我的人在一起。”南澄捂住了陈喃的眼睛,“可是我现在就像你现在这样,什么都看不见,被人挡在身前。”
“我只听得到你的声音。”
“我本来是不想跟你在一起了,因为这十二年可能会被不确定的辜负,但我现在眼前只有你。”
南澄扑在陈喃怀里,换做她抱着他,手臂收紧,头埋在他肩头,“看你有点可怜,我就勉强凑活一下,哪天不开心了我就一脚踹开你。”
“积极响应国家晚婚晚育政策。”南澄说。
陈喃被喜悦冲的发懵,他搂着怀里是失而复得的宝贝,从五岁起就再没哭过的人,心被化成了寸寸柔丝,顺着泪腺,落在了南澄身上。
“你爸不疼你,你的宝贝疼你。”南澄带着哭腔。
那些无数个被至亲忽视过的时间,她的陈喃被冷刀子在心上刮了一刀又一刀,从奋起反抗到毫不在意,到不再奢望。
医学上说,人在遇到悲伤的事情之后,会感觉到胸口沉闷,心脏有撕裂般的疼痛感,南澄现在就是这样。
 
第43章
 
开学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南澄拿到了她奋斗了两个月的驾照,代价是晒黑了一个维度。
那天陈喃给她组了个局,叫上了邓晋贤秦宿白那帮人,外加607的几个女孩子,除了去外地追活动的潘揽揽,全员到齐,再顺便附带了一个温满尘。
灯光摇曳的包厢,秦宿白抱着话筒嚎着一首《忘情水》,正难分难舍,音响由着他的分贝,滋滋作响。
邓晋贤搬了凳子,专心坐在控制台的面板那里翻歌单,被他粗犷的声音刺激的不行,秦宿白从《死了都要爱》唱到现在的《忘情水》,中间还插了一首《青藏高原》,到后面嗓子都劈叉了。
邓晋贤那位置离音响最近,耳膜都要震碎了,直接切了歌。
“你他妈得了啊,随便去村里牵头黄牛都比你唱的好听。”
从进了包厢开始秦宿白就跟情圣附体了一样。
“这逼才被人踢了,你理解一下。”谢贡笑的合不拢嘴,合着他像那个挖墙脚的人。
下一首是《狼的诱惑》,熟悉的猫叫声开场,秦宿白无缝连接,本来还挺欢快的曲子,被他唱成了苦情歌。
反正今天话筒就从他手上拿不下来了。
“这谁点的啊。”邓晋贤服了,朝沙发上几个人吆喝。
没人应他,秦宿白一人盖过了所有人的声音。
吃完饭之后秦宿白非说得找个既有隆重而又不失活力的场子,才能配得上南澄今天这样的大日子,南澄随着他,也没拒绝。
于是吃完饭之后,沿着走了一条街,愣是在下午两点,找到了一家开门营业的KTV。
里面关了照明灯,五颜六色的气氛小灯泡的亮度被打到最闪,营造了一种晚间灯红酒绿的奢靡感。
现在他的状态,很难不认为秦宿白含了很大的私心。
一共两个话筒,其中一个被死死拽在秦宿白手中,没人跟得上他的歌单,两拨人不太熟悉,自觉给各自找了事情,郑琼跟乔桉和温满尘窝在一起斗地主,洗牌的空隙还能给秦宿白捧捧场,鼓个掌。
谢贡坐在秦宿白旁边,一会安慰一会又损他几句,忙得不亦乐乎,邓晋贤被他荼毒的受不了,转头去了郑琼那边,看他们打牌去了。
南澄跟陈喃坐在中间,专心听着秦宿白霸主般的演唱会,以此为分界线,隔开了这两拨人,陈喃举着果盘,给南澄充当人形托盘。
上次的矛盾,与其说是吵架,倒像是互诉衷肠,又重新确定了一下彼此的心意,让两人的感情有了显著提升。
在还没夯实地基的房子雏形上,又加了几根结实的钢筋。
“你离我远一点。”南澄想到郑琼见到她开口的第一句话。
又心安理得的把葡萄籽吐在陈喃张开的手上,“没听到郑琼说我跟你站在一起特别显黑吗?”
“哪里黑了,这叫原生态。”陈喃给她顺毛。
秦宿白一会声大,一会声小,没规律,偶然一下总能惊到南澄这个易惊体质。
陈喃朝他头上扔了个枕头,被砸的人不为所动。
“你真不考虑一下提升一下学历什么的?”陈喃眨巴着星星眼。
“谢邀。”
上次之后,两人彻底谈开,陈喃没再有顾虑,开始给南澄洗脑考研的事情。
能等他是一回事,一起考研又是另一回事,南澄的人生计划没这个选项,她读了这么多年书了,早就想解放了。
况且她这学期开更的书反响还行,事情只能专注一个,南澄没那么多精力。
“你不是想跟我一起上下课么,这有三年呢?”
“先不说我这个菜鸡考不考得上,就算考上了,又不是一个专业的,又不能一起上下课。”南澄这会很清醒,上次说的一些话,她后来回想起来都矫情的要死,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去,把当时的自己一脚踹进湖里。
“那我要是趁你不在,被别人钻了空子怎么办?”陈喃试图拿这个理由说服她。
南澄咽下嘴里的西瓜,拿着牙签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准确的扎到了芒果上面,送入口中。
“我很差?”南澄摸着陈喃无名指的戒指,朝外拖,“听说今年入学的学弟质量很不错。”
陈喃屈指,戒指被牢牢卡在了他手上,露了个人畜无害的笑,狗腿的给她递上薯片,没再说这事。
南澄轻哼一声,我还治不了你了吧。
“嫂子,我真的好惨。”情绪到了,秦宿白扑到了陈喃身上,手还在不断挣扎,朝南澄那边扒拉。
“你喜欢我吗?”他又问。
秦宿白捂着陈喃的脸,借着昏暗的灯光都能看清他脸上的红,意识都是混浊的,酒气浓郁,打了个酒嗝。
“我不太敢喜欢。”南澄说,朝后挪了点位置,怕他吐自己身上。
“你们女生究竟喜欢什么样的?”话筒把秦宿白的不甘放大了几倍,打牌四人组暂时停下了手里的牌。
人类的本质就是吃瓜和八卦。
“长得帅的啊。”郑琼喊。
“我不帅吗?”秦宿白指着自己,食指深深陷进了脸颊肉里,他把自己脸上戳了一个大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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