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齐言洲,真的非常自然。自然地替她拉开餐椅,自然地把她每天早上要喝的热牛奶递到她手边,又自然地弯唇问她:“昨天睡得好吗?”
自然到仿佛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她在做梦!!
秦卿不服输的气性一下子就被挑了起来。
怎么能只有她一个人在意?!
于是嘴巴在前面跑脑袋在后面追地脱口而出:“那肯定比有些体力差得逛个街都会在浴缸里睡着的人要好啊。”
齐言洲闻言,抵着桌面的指尖缓慢又存在感十足地点了两下,仿佛在提醒她听接下去的话。
“原来我昨天,”男人拖腔慢调地说,“不是在做梦啊。”
“有的人好像说……洗澡应该穿着衣服?”
“……?”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以前不懂,现在明白了。
秦卿僵硬地提了提唇角,偏过脑袋目视前方不看他,双手捧起玻璃杯,咕嘟咕嘟灌了两口热牛奶。
牛奶好白哦。
像齐言洲的皮肤那么白。
“??”秦卿你没完了是吧?能不能想点一大早能播的??
画面还没被导播掐断……只觉得鼻腔里有点热热的。
“……”
灌牛奶的动作顿住,秦卿垂眼,抬手,指节在鼻子下面贴了贴。
心里一边念着“不可能,不可以,我不允许你这么没出息”,一边看着离开鼻尖的指节上,沾了点……红色的痕迹。
不多,就一点点,更足够说明情况了。
“……”
连齐言洲都一下子歇了逗她的心思,默默抽了两张纸,递到她面前。
又舔了舔唇角,压了下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心疼她的复杂情绪。
秦卿沉默接过,放下牛奶杯,贴住鼻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秦卿你的出息!出息呢?!!
这到底是得多躁动你才能夸张到流鼻血的程度啊啊啊啊——!
面上极其安详。
“怪不得我的手指头好得那么快,”秦卿一本正经地擦了擦,说出口的话自己都信了,“原来是淤血从鼻子里出来了啊。”
齐言洲:“……”
齐言洲:“……?”
这倒是……足够迂回的。
早餐默默吃了一半,秦卿想起什么似的,忍不住问他:“对了言洲哥,你最近是不是……很累啊?”
这会儿戴着眼镜看不太出来,昨晚……咳咳。
不知道是他皮肤白,还是因为熬夜疲累,眼睑下面好像总是覆了层淡青。
整个人有时候看着精神又专注,有时候又瞧着懒洋洋的。
身上的气息也是如此,温暖又凉淡。
似乎在他身上,总有种两个极端的矛盾融合。
——就像她问完这个问题,男人此刻脸上的表情一样。
明明架着银丝边眼镜的脸斯文又矜贵,偏偏唇角边勾着的笑意,又痞气得吊儿郎当。
“我身体很好。”男人顿了下,又慢条斯理补充道,“体力也很好。”
落在镜片后的眸色,极其意味深长。
秦卿自动帮他脑补出了后半句:你大可以试试。
啊啊啊啊又来了又来了!
我跟你谈累不累你跟我谈什么身体好!
还生拖硬拽地扯什么体力?!
……哦,虽然嘲笑他体力不行累倒在浴缸的确是她先说的。
“……”秦卿忿忿,一手握拳抵住桌面,一手狠狠抽出一张餐纸,未雨绸缪地堵在鼻子下面。
别他妈再补充了啊!
再说她要贫血了啊!!
-
周一例会时要上报选题,傍晚,秦卿在公司待得晚了点,是司机来接的她。
齐言洲给她消息,魏诠那儿他会晚点再去。
秦卿到的时候,只有夏漾和反倒是从隔壁衡市赶回来的顾充在二楼卡座里。
都是老熟人,随意打了招呼,秦卿毫无正形地瘫到夏漾身边坐下:“我哥还没到啊?”
“嗯,”夏漾拎给她一杯果汁,“说是晚点来,让我们先玩儿。”
秦卿也没在意为什么是夏漾回答她,以为是顾充他们说的。
“齐……齐言洲呢?”夏漾问她。
“也要晚点。”秦卿说着,看了眼在一边应该是在认真和女朋友发消息的顾充,直起身靠过去问夏漾,“漾漾,言洲哥这些年,是不是特别累啊?我看他好像经常熬夜的样子。”
夏漾往嘴边送草莓汁的吸管晃了下,眼睫没眨,看着她说:“……应该,是的吧。”
累到你说他应该是不行的那种程度。
“哎你跟我说说……”秦卿还想缠着夏漾再深入探讨一下,这些年齐言洲都是怎么过的,眼前就笼下来一个黑影。
乌木混着烟草气味的西装外套,准确无误地扔到了……夏漾穿着牛仔热裤的腿上。
秦卿抬眼,看见秦灼:“……?”
“不冷?”秦灼语气欠奉地问夏漾。
夏漾撇撇嘴,却也没把衣服拿开。
“……?”秦卿眯了眯眼睛,视线来回上下在俩人脸上逡巡。
又看着秦灼大喇喇地贴着夏漾坐了下去,震惊地连跟在秦灼身后一起进来的齐言洲都选择性屏蔽了。
“不是,等会儿。”秦卿瞪大了眼睛看着俩人,“你们……你们……”
夏漾一愣:“你……你这也不记得了?”
秦卿憋着口气,有种自家苗圃里水灵灵小白菜被人拱掉了的失落感。
这种失落感最好的发泄对象,就是那个此刻小、人、得、志敲了根烟准备点的男人!
“你居然被我哥这个狗东西糟蹋了?!!”秦卿抬手对着秦灼指指点点。
夏漾:“……”
“……”秦灼点烟的手一顿,睨她,凉凉道,“你知道这个房间里什么东西有四条腿,但是不会呼吸吗?”
“……”秦卿嘴硬,“茶几!”
“呵,”秦灼冷笑一声,打火石划亮火机,“被我打死的妹妹。”
“……”夏漾拐了他一胳膊肘,让他闭嘴。
“什么什么?什么狗东西要打我们妹妹?!”魏诠垫后,听了半耳朵地嚷嚷,“这里的男人哪个不是狗东西?!”
明明这三个男的才都是狗得可以,偏偏他这个老实人跟他们是兄弟,硬是被归成了同类:一中四狗。
服务生拿上一早醒着的罗曼尼康帝,魏诠仿佛还听见什么什么糟蹋,边坐边说:“两个妹妹喝这个,别被这几个狗男人糟蹋了好酒。”
舌尖抵着唇角压了压笑意,齐言洲坐到她身边,无声揉了揉她发顶。
秦卿出了口气,依旧处在自己的世界里消化这个消息。
她最好的朋友,被她哥这个狗男人,糟蹋了。
靠着沙发缓了好一会儿,齐言洲递到她手里的西柚汁都无意识喝了半杯,秦卿才回神。
“我明白了,”秦卿一本正经,信誓旦旦地点头笃定道,“我在乎的人,就会忘记他们的一些事情。”
对,一定是这样。
魏诠来劲了,开始缠着她问高中时候的事情:“那你还记得我帮你揍隔壁职高,追你那校霸的事儿吗……”
齐言洲眼梢挑了挑,视线瞥过去。
主动又自觉地,把自己归类进“在乎的人”这个范畴里。
被魏诠缠着忆往昔的秦卿,说得有点儿口渴,又记得魏诠叫她和夏漾喝那个葡萄酒,手下意识地伸了过去。
结果,却被人狠狠拍了下。
秦卿:“??”
“你,”秦灼抬手点了点她,又偏下巴指了指夏漾,“还有她。你俩几斤几两,心里都没点数?”
一个个喝一杯就能傻乐着帮人数钱的量,还要喝酒。
“我都多大了你还要管我?!”秦卿不服气道。
秦灼点点茶几:四条腿,不会呼吸。
“……不喝就不喝!”秦卿恶狠狠地端起西柚汁。
魏诠乐得不行,胳膊肘拐了拐顾充,完全不经大脑地说:“顾狗你还记不记得,卿卿小时候可好玩儿了。我和你趁秦狗不在,偷偷给她喂了两口啤酒,结果小姑娘跟吃了哆啦A梦里的真心话药丸一样,问什么答什么,老实得像个小傻子哈哈哈……”
顾充挑眉抬抬手,表示绝对、绝对跟自己无关。
秦卿眼皮半耷,面无表情:“……”
反正她不记得。
魏诠还没哈够,对上秦灼的一脸冷漠和齐言洲似笑非笑的表情,半口气噎了回去,呛得一阵咳嗽。
……得了,今晚他是别想两条腿走出去了。四条腿留口气就行。
酒过三巡,魏诠借口楼下有熟人要招呼,眼前晃着残影扶着墙勉强下了楼。
顾充去吸烟室给女朋友打电话报备行程,秦灼陪夏漾去厕所。
片刻无人在意的角落里,秦卿眨眨眼,伸手去摸桌上醒了好久,再不喝都快睡着的葡萄酒杯。
指尖刚碰到杯壁,指节就被人压住了。
男人指腹上,还残存着威士忌杯里冰球的沁人凉意。一道倾身靠过来的,是熟悉又温热的沉香气息。
心跳一滞,秦卿下意识地偏头看过去。
男人离她寸近,陆离灯光下,桃花眼瞳仁染墨,眼尾妖痣影影绰绰。
秦卿长睫轻颤屏息,下意识地不想看他眼睛,免得被他勾了魂。
视线轻落,却看见他唇上琥珀色的酒液未干,泛出粼粼水色。
然后听他说:“这么想尝啊?”
缱绻气息带着淡淡酒意,尾音转得比此刻楼下舞台歌者还顿挫。
心脏像被和声里的琴弦狠狠撩拨了下,颤得失序。
喉间本能咽了一口,似乎第一回 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口干舌燥。
“一、点、都、不、想。”秦卿绷着脸,一字一顿地回他。又不自在地原地挪了挪身子,略显僵硬地偏过脸。
手臂盲伸,摸到桌上自己的果汁,豪迈仰头。
等等,她的不是西柚汁吗?为什么这么像葡萄酒汁……酒。
“……额。”秦卿垂眼,看着空空的酒杯。
齐言洲:“…………”
-
秦卿被人塞进车后座的时候,还会摇下车窗,乖乖跟人打招呼:“三个哥哥再见,漾漾再见。”
“哈哈哈哈哈……”魏诠大概是还没喝够,挂在顾充身上大着舌头笑,“我就说卿卿妹妹喝醉了像个小傻子吧!”
夏漾:“……”
秦灼恨恨地踹了他屁股一脚,又用一种“你他妈还是人吗”的眼神看着齐言洲。
“……”齐言洲无言以对,吩咐司机开车。
上帝视角看来,的确是在他们几个都走了之后,在只有他陪着的情况下,秦卿喝了整整一小杯葡萄酒。
车子驶出,齐言洲把外套轻搭到她身上。
小姑娘依旧没说话,也没拒绝这件衣服。
齐言洲低声问她:“要睡会儿吗?”
秦卿安安静静的,摇了摇头。
齐言洲哭笑不得。
他没见过秦卿喝醉的样子,这是第一次。
小姑娘整个人看上去软乎乎的,和平时骄傲又恣意的样子全然不同。
齐言洲心里发软,抚了抚她的发顶。
幻影在城市夜行,车顶星空同夏夜辉映。车厢静谧,只有很低的乐声,是首英文老歌。
How to lean back/
Fake a yawn,stretch your arm round her shoulder
……
喁喁歌词间,小姑娘突然歪身靠过来。
覆在她发上的指节一顿,柑橘浅香肆意,男人喉结轻滚。
“哥哥。”秦卿突然乖乖叫他。
齐言洲微怔,心下却一阵酸软。
小姑娘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像是终于长大,知道要避嫌一样,不再叫他哥哥,只叫他言洲哥。
“嗯?”男人指节轻曲了两下,最终也只是替她捋了下侧颊碎发,轻声应她。
秦卿抬着长睫,眼巴巴地看着他,很认真又很小声地跟他说:“我有个秘密,一直想告诉你。”
“嗯?”眉心不由自主地跳了下,齐言洲莫名屏息,“嗯,你说。”
“我,”秦卿又凑过去了一些,真的同他说秘密一样,拖着气音道,“高中就有个暗恋的人。”
心脏猛地一跳,齐言洲咽了一口,开口的话音里掺着不自知的轻哑:“是吗?”
“嗯嗯。”秦卿点点头,又像发现什么似的抬手,突然用指尖点住他鼻尖。
齐言洲僵住。
“他跟你,”秦卿边看着他,边由下至上慢慢凑了上去,研究似的说,“跟你好像哦。”
齐言洲听见了心跳的声音。
然后见秦卿突然退开了些,很认真地跟他说:“不过他不戴眼镜啊。”
齐言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