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静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走。
是最后几个磨磨蹭蹭从更衣室里换好衣服的女生。
其中有一个也是昨天晚上和周摇也同组做值日的女生,她将刷子丢到周摇也脚边之后,还不忘落井下石,模样趾高气扬的:“好好打扫,叫你昨天逃值日,活该。”
对不痛不痒的狗吠充耳不闻是周摇也的本事,她抬头看着头顶橙红的天空,滨城这个月份还是昼长夜短的时候,夕阳下沉得很慢。天边挂着火烧云,配着蓝天,很好看。
见周摇也没有理睬她,如同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原本还想继续叫嚣的人,被人出声阻止了,那群女生才不解气地走了。
林溪将那群女生赶走了,目送着那群女生离开之后,她没有离开,走到了周摇也跟前:“我从我妈妈那里听说了你的事情,我很同情你,但你这样的态度是没有办法让大家接受你的……”
大圣人模样。
“为什么要让你们接受?”周摇也看向她,一个女人带着女儿从大城市搬到这里来,街坊邻里传来传去的版本不知道被添加了多少虚假成分。她觉得好笑:“你听说了什么?又觉得我在你妈妈口中哪一点是值得你们同情的?我以为你不会同情人,只会打小报告呢。”
周摇也想到了裴絮知道她和几个差班生来往的事情,怎么看都是面前这个人打的小报告。
她倒是敢作敢当,直爽地承认了:“是我说的,我又没有添油加醋,你妈妈问我我就直说了。要不是看你是以前邻居的外孙女,爸妈离异,离开以前的环境来这里念书,我妈妈可怜你,你以为我很想理睬你吗?”
周摇也:“那谢谢你们家的同情,等以后考试成绩出来的时候,我也会来你家同情你的。”
同情,大多都是强者给予弱者的一种情绪。
让他们这群人来同情自己?
大可不必。
她确实像裴絮说的那样没有朋友,她做不到和这里的人交朋友就是因为他们自作聪明的同情自己。
她一点都不需要他们同情自己。
无论从何种角度出发,她才是’强者‘。
她讨厌同情,同情因为是给弱者的。她是比这群滨城学生聪明优秀强大,来自他们的同情让她难堪。那些表面友好的话,那些故意做出同情她遭遇的话,远比她亲身遭遇给她造成更不好的体验。
林溪被她气到了,都从教室整理完书包来找自己妹妹的林桥听见了周摇也的话。狗咬吕洞宾,不能咬回去走开总可以吧。拉着林溪就走了,嘴里骂骂咧咧的:“你管她干什么?老妈同情心泛滥,你就真以为她值得同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看她交不到朋友就是她自己自作虐……走吧走吧,嘉措,走了,别理她。要不是不打女的,我真想揍她。”
世界终于又安静了,周摇也看着旁边的刷子,抬脚踢远了一些。
刷子手柄朝着另一边倒下来,摔在了一双黑色的帆布鞋上。陈嘉措抬脚将刷子的手柄勾起来,手拿住了,又用同一个方法将另一个刷子也不弯腰就能捞起来。
一手拿着两个刷子手柄,另一只手将书包放在周摇也旁边的椅子上:“你想从哪里开始打扫?”
周摇也倒是意外他会帮自己,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是还在等他的林桥林溪兄妹两个。林桥喊了两声‘陈嘉措’,陈嘉措没有搭理他,而是等待着周摇也的回答。
门外的林桥以一副‘他自愿入地狱’的同情和‘怒其不争’的愤怒拉着林溪离开了。
周摇也拒绝:“我不会打扫的。”
体育老师碰巧也踩着点下班了,看见了要打扫卫生的学生,他赶人:“好了,今天不要打扫了,早点回家。”
这个时候周摇也最听话了,但体育老师又把她叫住了:“国庆结束之后还要再测一次,下次不准请假。”
倒人胃口。
陈嘉措把刷子归位,看见板着脸的周摇也,有些狐疑:“你不会游泳?”
他一语道破真相。
周摇也倒是没有羞于承认,毕竟如果不是来滨城她都不知道高中体育课会测游泳。她以为最多的跳绳跳远和八百米。只是看他在自己承认之后的惊讶,她想笑:“惊讶什么?”
陈嘉措:“我觉得你无所不能。”
无所不能?
比起一众同情或是冷脸对她的那些,这个观点倒是第一次听说。
她想了想,头一回谦虚了一下:“无所不能还不至于,但比你们还是厉害一点。”
周摇也对陈嘉措难得有讲话的欲望。因为他看自己没有其他人的虎视眈眈的‘恶意’也没有林溪那副‘同情’。
而是一种廉价的崇拜。
她虽然自认为比他们优秀,但她并不想要崇拜,因为自始至终她只觉得自己比他们聪明,并没有觉得自己就比他们高人一等。
-
周摇也的书包上体育课的时候就带过来了,锁在更衣室的柜子里。
她刚解开锁,还没有来得及把书包拿出来。
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陈嘉措发誓他是第一次进女更衣室。一排排的柜子贴着墙排放着,在角落的位置空了一平方都没有的空隙。
他抬手从后面将周摇也刚打开的柜子门重新关上。拽着她躲在角落那个一平方都没有的空间里。
狭小的空间,周摇也后背靠着都有些发霉的白墙,锁柜子的锁还在她手里,脑袋枕在心跳怦然的胸口,身体贴得严丝合缝。
每个人身上都有一股独特的味道,陈嘉措就像是晒过的杏仁,和这潮湿腥臭的城市大相径庭,甚至风牛马不相及。
生命力还有这个年纪鲜活奔忙的肢体。
他低声说——冯棠来抓她了。
和昨天在十九道撞到一起时的感觉不一样。
来自性别差异带来的身体结构差异在此刻能感受到,那感觉在狭小的空间被仿佛按下时间暂停而一帧一帧的放大,让你一点点的品味,细究。
陈嘉措眨着眼睛,刻意将专注力挪到墙壁上的霉点,可有头发挠着他脖子,痒得很。
他嘶声。
下一秒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她蹙眉,示意他安静。
陈嘉措点头,喉结起伏,但捂着自己的手没松开。眼眸微垂,白皙的手腕上带着细细的银链子,上面的吊坠是花体的英文。
冯棠带着几个跟班,有几个是先前还和周摇也一起在后门聊过天的人。
视线扫了一圈,没在更衣室里看到周摇也的身影。
冯棠踢了一脚更衣室中间的椅子,骂了一句:“妈的,昨天那一脚老子膝盖疼了一天一夜。”
另一个声音响起:“要我说,她肯定不在这里,她就是不肯打扫卫生才被罚打扫游泳池。而且这人傲得很,怎么看都不会乖乖听话扫游泳池的。”
“冯棠,小白说的有道理,要不我们去后门等着?”
“走吧。”
杂乱的脚步渐渐远去,捂着陈嘉措的手松开了,她抬起眼眸,眼瞳很黑,从墙壁漏窗照进来的阳光落进了眼睛里,像是夏日时节海面上倒影着月亮。
陈嘉措低头对上她的眼睛,轻微遮瞳给了她面无表情时一种自带的疏离感。
她开口还是发号施令的语气:“我挤不出去,你先走。”
陈嘉措闻言,侧身费力地挪了出去,周摇也在他的动作中蹙起了眉头。
周摇也说话一般都是两种语气,怼人时候的尖酸刻薄火药味十足,或者是现在这副波澜不惊的稀疏平常语气。
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倒是一点都不平常:“陈嘉措。”
还是她头一次喊自己名字。
他挪出去的动作停了,半个身子卡在那里,红晕从耳根出发,即将占领他的全脸。就像是军训时候教官点名答到一样,他立马板正了起来,腰板挺直。
她的眼睛不似寻常人是浅棕,瞳孔很黑,也不透亮。她抬着脸看着他:“陈嘉措,你有生理反应了?”
语气是疑惑的语气,但是表情倒是很笃定。
“没有。”陈嘉措否认。
他立马整个人从狭小的空间中突围,背对着周摇也开始大口呼吸。他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她慢悠悠地从柜子的空间中出来,拍了拍身上蹭到的墙灰。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信了他的话。
拍过灰的手,又用嘴吹了吹,然后双手鼓掌似的拍了拍了,随后哦了一声。
危机似乎解除,陈嘉措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她视线里带着些许嘲讽般的笑意:“你还随身带棍子呢?”
他背对着周摇也一口咬定:“没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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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
【啊啊啊啊啊好帅啊】
【我宣布陈嘉措就是我第二十一个墙头】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哈哈哈哈哈,不能说没有!!!】
-完-
第10章 、七棵树
◎合作◎
落日和云霞在天边约会,围观约会的天际红了脸。海水正在释放热量,细软沙砾下的热量难冲破层层叠叠。海风踏着浪花吹到西德大街上,将校服吹鼓。
身体里那股燥意也平息了下来。
陈嘉措手里拿着瓶冰的矿泉水,时不时地朝后看,生怕冯棠就从哪个角落钻出来了。
当事人周摇也波澜不惊,她的表情库似乎被格式化,总是那么两个表情。
除了嘲讽人时会笑,其他时候总是没有什么表情。
陈嘉措问她:“你不紧张?”
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冯棠之后,周摇也表情变了,变成了嘲讽人时那副面孔,想到林溪爸爸,她轻哼了一声:“你们这里的人是都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法律吗?”
话里带着些不友好的成分,平常她用这种语气和裴絮说话会吵架,和林溪说话林溪会生气,但是他好像天生是个好脾气,又像是个没眼力见察觉不到别人情绪似的人。
陈嘉措想了想:“但是总有人盛怒之下是没有理智的吧,有些人明知道冲动是犯罪,但在犯罪的那一刻只有冲动和怒火。”
说完这些,周摇也良久没有接话。他们马上就要走到十九道了,陈嘉措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赢了。
头一次在口头交锋上赢了周摇也。
她没有什么气急败坏,只是表情很平淡。因为他说得对,所以周摇也认同,一般人都会认同。
他惊讶于她会认同自己。
她狐疑于有庞大社会新闻认证的一个真理,为什么他会惊讶自己认同。
细想之下,周摇也斜睨:“你该不会觉得我是一个强词夺理的人,针锋相对里非要占个赢吧?”
陈嘉措不好意思说是的,开启头脑风暴之后,找了一个比较好的说法:“应该是我觉得你非常擅长辩论,一般人都说不过你。”
有些曲意逢迎了,但周摇也脸上挂了笑,那笑容和她平时嘲讽别人时的笑不一样,没有那么快从脸上消失,那笑容仿佛是有余调的酒和香薰。
在这个笑容之后她脸上挂着陈嘉措第一次见的倦怠,那个有些无奈的笑容急转直下变成了苦笑。
十九道的路牌已经很看见了。
矗立在路边,只有老旧,没有旧物才有的斑驳之美。
旧得就像是这附近随处可见的老人一样,弯曲了脊背,头上戴着毛巾系成的帽子。
“她们都不太喜欢我,一开始帮她们纠正了几次发音,指导了几道我实在是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会做不出的数学题,这些对我来说本来就很简单,她们就觉得我在卖弄在显摆。”其实班级里也不全是些这样的女生,只是很多都已经有一个小团体了,滨城还是个小地方,小团体从小学初中就抱团,周摇也融入不进去。
加之周摇也本身说话就不是讨喜的人,她和几个挑刺的人吵架,其他大多数人也只是抱着事不关己的心态旁观。
一个人独来独往对周摇也来说不是一件多难受的事情,她不需要人陪她去厕所,厕所里没有精英怪。她不需要人和她一起做作业,因为她比大部分人都聪明她都不会的题目,也找不到同学来教她。
说着她表情又恢复之前那种洋洋得意嘲讽人的笑容:“一群井底之蛙。”
那副洋洋得意的面孔在陈嘉措开口之后消失了。
“那你国庆之后的游泳测试怎么办?”陈嘉措打趣:“好歹青蛙也会蛙泳。”
那是头一次,周摇也像是发火一样,送了他一句:“不会说话你可以不说话。”
那是那张总波澜不惊的脸上少有的表情,虽然都是生气但是陈嘉措觉得和第一次见她是在小饭馆里她对裴絮生气时的那种生气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