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养怡先是向谢峤一一介绍了这三位。
倪微微至今只在陈养怡的描述里见过谢峤这个抢她生意的帅哥,此刻终于见了面,她伸出两只手激动地和谢峤握了下手:“同行,久仰大名。”
待陈养怡坐下后,她兴奋地拍了拍陈养怡的肩膀:“既然你已经……”说话间眼神在陈养怡和谢峤之间颇具暗示性地疯狂游移,“不去钱婉思婚礼上秀一番说不过去吧?”
陈养怡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才开口:“我没打算去他们婚礼。”
“不去?”
“那也太亏了!”
“这怎么能不去呢?”
面前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做出了惊奇和遗憾的表情。
陈养怡左手在桌底下牵着谢峤的手没放,右手拈了片玉米脆片,咬得嘎嘣响,镇定地解释:“我现在已经看开了。五一这么好的假期,去旅个游多好?何必为了什么爽文剧情去面对两个讨厌的人大半天?”
“但是爽文剧情,”倪微微尝试说服她:“就在于它爽啊!”
陈养怡就着她的话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同时打脸讨厌的前室友和前男友确实挺爽的,但是……
“还是算了吧,我现在的人生态度是绝不为不重要的人费心。而且之前在宜家碰到他俩的时候,”当着谢峤的面说这话她还有点不好意思:“虽然是假扮的,但是效果应该也差不多?”
谢峤则是一副“我家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欣慰表情。
倪微微还想说点啥,被胡嘉琳阻止,她看着陈养怡真心地说:“做自己开心的事就好,去了也不知道会被怎么阴阳怪气呢。”
倪微微听到这话,也从上头的情绪中冷静下来:“也对,不去也挺好。”
林鹤川补充:“你想去旅游的话,要不去云南吧?景色也不错,风土人情也不错……”
胡嘉琳敏锐地抓住猫腻:“你是遇上了什么人也不错吧?”
林鹤川有点不好意思,最近在外采风晒黑了一圈的脸上仍透露出些许的羞红:“大概是吧。”
胡嘉琳露出一个果不其然的笑容,剩下两个女生也加入八卦阵营。
在这个小团体中,陈养怡男朋友的热度很快被林鹤川的疑似女朋友替代。
这个夜晚也没有人在意不重要的人。
————
然而五一假期陈养怡哪也没去玩,因为翟芳林久违地跟她打了电话。
电话打来的时候陈养怡正和谢峤在外面吃饭,陈养怡把礼金在微信上给钱婉思转过去,然后随便扯了个家里人生病的借口表示自己不能去了。钱婉思果然阴阳怪气了两句,陈养怡只当没看见。
放下手机的前一秒,屏幕上出现一个近一个月未曾出现过的来电显示。
陈养怡顿了一下,心想着就算是关系不好的母女,这么久了也得关心一下近况才合理,犹豫了一会,握着手机的手几次收紧又放松,还是接通了电话。
出乎意料的是,翟芳林这次的第一句话居然不是指责她电话接得太慢了。
电话那头翟芳林女士的声音很冷静,难得地正面叫了陈养怡的昵称:“养养,我得癌症了,宫颈癌。”
陈养怡没有回答,静静地呆了几分钟后,挂断了电话。
脑海里像是有白光闪过,然后所有的记忆被清除,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她一手轻轻地放下手机,一手轻轻地放下筷子。下一秒,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眼眶中滚落。
谢峤见状不对,连忙坐到陈养怡身边,揽住她的肩温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陈养怡在他怀里哭得泣不成声:“我……我妈妈……生病了。”
她一直认为坚不可摧的妈妈,甚至因为太过强势而招致她的厌恶的母亲,居然有一天也会败在病魔之下。
她怎么会想到,几分钟之前随意找的借口,怎么会这么快地一语成谶呢。
陈养怡和谢峤饭都没吃完,买了时间最近的航班,行李也没收拾,当晚飞回了楚江市。
电话里翟芳林并没有讲得很清楚,陈养怡当时太过震惊也没来得及问,她在飞机上的两个小时可以说是过得心急如焚。
飞机上的轰鸣声令她心神不宁,陈养怡不断想象着最坏的情况,然后立即否定自己,接着又马上想到最坏的情况。如此循环往复着,直到落地抵达医院后,看到穿着整齐人还挺精神的翟芳林女士,她才稍微喘了口气。
翟芳林女士甚至还有心情训斥她:“着急忙慌的像什么样子,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陈养怡此时才懒得在口头上占上风,也没有时间谨遵她的教诲,确认了翟芳林暂时没有大碍,就着急忙慌地去找医生了。
所幸医生的态度很是乐观,翟芳林发现病灶时是偏早期,完全可以做手术根治。
陈养怡终于松下提了一路的这口气,伏在谢峤肩上平复了一下心情。
医院里人来人往映射着世间百态,多的是相拥而泣的人们。医生宽慰了几句就离开了,陈养怡和谢峤独自坐在走廊里待了几分钟。
谢峤一边像哄宝宝睡觉一样轻拍陈养怡的肩膀,一边柔声细语地安慰她:“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医生也说根治的可能性很大,这家医院不行咱就找更好的医院更好的医生,一定不会让她有事的,好吗?”
这话说得跟个霸道总裁似的,却让陈养怡心安了不少。陈养怡点点头,她的情绪比半小时前好了太多,抹干净脸上的泪,拍拍大腿站起来,然后回到病房陪在翟芳林身边。
墙上挂钟的秒针不知疲倦地转动,住院部从人来人往的忙碌变得风平浪静。深夜里,在整栋楼的寂静中,稍晚得知消息的陈日迟也终于赶到。
陈养怡跟他说明了情况让他不要紧张,陈日迟匆忙赶路的喘息平静下来,病房又陷入一片安静。
医院只给了一张陪床的小床,陈养怡和陈日迟就一人坐在小床上、一人坐在坚硬的木凳上,轻声讨论着现在的情况。
翟芳林之前的身体足够健康,可以接受手术,她也已经打算接受手术,现在的问题基本上只有一个,就是钱。
手术的费用加上术后的辅助化疗,去掉医保报销,也是个不小的数目。所谓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算事,但没有钱也真的是天大的事。
他们家算是单亲家庭,一个女人养两个孩子,好不容易在城市里买了房,没有什么底蕴也没有什么积蓄。又好不容易她和陈日迟读完书后工作都稳定下来,家里攒了一点小钱,全部用在了年初的车祸赔偿上面。现在两兄妹手里都没有多少余钱。
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现在的时间不算早,翟芳林的生物钟太固定,早就已经在病床上睡着。楚江本就多雨,此时更是像为了烘托气氛似的,下起了不合时宜的雨。
雨珠在楼下的棚顶上砸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令人心烦意乱。
两兄妹算完帐就陷入了大约半分钟的沉默,一直没出声的谢峤在此时站起身来拍拍陈养怡示意她跟他出去。
陈养怡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抢在他前面开了口:“其实我跟我哥几个月就赚回来了,只是现在手上确实没有很多钱……”
她也不羞于展示自己的困境,但她更不想做的是麻烦自己刚交往没多久的男朋友。
谢峤试图让她安心:“所以找我借有什么不可以,还不需要还利息。”
但陈养怡还是坚定地摇头:“正是因为不需要利息。”怕语气太硬显得不近人情,她又加上一句:“你只需要陪在我身边就好了。”
借钱总是需要利息的,所谓不需要的情况,往往是用两人之间的感情抵消了。
她对谢峤的感情太认真,以至于她不希望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让它掺杂进别的东西。
总有别的办法能解决。
所幸谢峤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从不强求。夜间的住院部还算安静,他在无人的走廊将她抱紧,语调轻松地回应她:“这个你不用担心。”
陈养怡的手攀向他的脊背,感受着他的温度,有一瞬间希望时间就此停滞。
这样就不用去想过去和未来。
但往往事与愿违,时间仍然无情地流逝着,钱的问题也依然存在。
陈养怡细数未来一段时间她将需要如何节衣缩食:“吃喝玩乐是要戒掉一段时间了,租的房子可能也得换个更便宜的……”
没有生活压力的时候房租还算负担得起,所以她在能接受的范围内尽量让自己住得更加舒适安心。但是一旦欠债的压力袭来,昂贵的房租就成了最大的不必要的开支。
在北京租个便宜的房子估计意味着早上多几倍的通勤时间,想想就足够令人头疼。谢峤在此时再次适时出声:“如果你不接受找我借钱的话,可以接受和我同居吗?”
第23章 二十三枝
陈养怡蓦地抬头看向他。
谢峤的眼睛干净而温柔,似乎只是像那天在相约酒吧楼下的步行街里,单纯地为无处可去的她提供一个居所。
“可是……”
“只是暂时性的,”谢峤抬手将陈养怡耳边垂落的发丝轻轻别在耳后,尝试着说服她:“住两个月,手头宽裕了再搬走也可以。我那里有两间空着的客卧,你可以自己挑。”
他在为她理清所有顾虑,但陈养怡仍然犹豫不决。
谢峤叹了口气:“至少让我行使一项身为男朋友的权利。”
陈养怡再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耳边响起一声略显刻意的咳嗽,陈养怡转过头去,是陈日迟靠在墙上,神色不郁地看着他俩。
陈养怡连忙松开扒拉着谢峤的手,乖乖地背在身后,嘴里嗫嚅出声:“哥。”
陈日迟清了清嗓子,道:“今天时间也不早了,我今晚在这里陪床,你们回家里休息吧,收拾收拾明天早上给我带几件换洗衣服来。”
医院确实没有多余的床铺,他们再待下去也没有地方可以睡。陈养怡点点头,提起包牵着谢峤就要离开,被陈日迟薅住胳膊小声嘱咐:“让他睡我房间,不准跟他睡一间房听到没?”
陈养怡瞪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音节:“不用你说。”
陈日迟叮嘱到位了,回到病房里,和衣躺在陪床上,睡在离翟芳林的病床一尺远的地方。
陈养怡不放心地从门上的玻璃窗往里头看了一眼,这才向出口走去。
阵雨没有停歇,来到一楼,大厅的瓷砖地面上已经被踩出了凌乱的脚印,没有出门就感到了一阵潮气。
他俩都没有带伞,陈养怡在手机上叫了辆车,冒着雨走到医院外的公交车站上,才终于有了躲雨的一席之地。
公交车已经停运,车站上没有什么人,软件上显示打的车还在几公里之外。
楚江是南方城市,即使落了雨,空气也比北京燥热许多,同时又潮湿得令人难以呼吸。
陈养怡和谢峤到家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凌晨。
上次跟翟芳林吵完架摔门而出的时候,陈养怡没想过她会这么快再次回来。家里的布局也并没有改变,依然是老样子,她却觉得恍若隔世。
她的卧室房门紧闭着,陈养怡深吸一口气,才敢握着门把手打开房门。
也不知道她在期待什么。
门后的情景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的房间恢复了原状。床、地毯、书桌都回归了原处,她的各种小东西也都还在,似乎并没有离开过的痕迹,仿佛那天和翟芳林的争吵只是她的幻想。
陈养怡此刻的心情无比复杂。
她愣了一会神,才领着谢峤去陈日迟的房间。
她也不常来陈日迟的房间,在他的衣柜里翻找了一会,找出两件干净的当季的衣服递给谢峤,将他推进了浴室,自己则回到房间拿了衣服去另外一个浴室。
这一天太过漫长,半夜还淋了雨,身体的疲惫和心里的疲惫同时挤占她的大脑,抽干了她的氧分,此时的她亟需洗漱和休息来回一部分血。
进淋浴室前,陈养怡在镜子前面打量了一会自己现在的样子。
她还穿着和谢峤约会精心选择的连衣裙,米色的裙摆被长途奔波压出褶皱又被雨水沾湿。两根飘带粘在满是水痕的手臂上,陈养怡抬手把它们掀下来。
几绺湿腻的发丝贴在脸颊上,妆花了一些,一整个落汤鸡的形象。
她赤脚走进淋浴室内,打开头上的花洒,温水从孔隙里流下,陈养怡和衣迈进水里,本就沾了水痕的衣服被彻底淋湿。
她今天的心情是无法言说的糟糕。
相比于设想翟芳林的病情可能会往怎样的情况发展,她更多的是回想起爆发争吵的那天,翟芳林抱恙的神色和头上银白的发丝,还有就是那天她没有给翟芳林带回去的两个猪肉白菜包子。
越是不愿想起,那个场景越是在她脑海里扎了根。
大脑像一张碟片不知疲倦地重映着她不愿回忆起的画面,她感到一阵心悸和鼻酸,揪住了胸前的衣襟。眼泪落于脸上,混杂在花洒喷出的水里,了无痕迹。
身后响起不易察觉的脚步声,下一秒淋浴室的玻璃门被拉开,陈养怡转过身去,倏然被男人捧住脸,半强迫性质地接住他的吻。
比起天台上的初吻,谢峤这次用力许多,唇齿狠狠碾磨她的,半舔半咬地攻陷她的唇舌。陈养怡呜咽一声,指甲紧紧钩住他衣袖的布料,承受着这个在淋浴水流下令人窒息的吻。
水流的浸润下,陈养怡好像失去了呼吸的技能,她感觉自己仿佛沉在河底,胸腔被挤压着,氧气很快所剩无几,只觉脑中一片空白,连肺叶也察觉到绵密的刺痛。
她努力地汲取着谢峤口中的氧气,感觉到自己的脊背被轻柔地安抚,呼吸系统缓慢地正常工作起来,所有不安的情绪都被冲刷,仿佛是海上的一叶孤舟找到了温暖的港湾。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峤才终于放开了她,并抬手关掉了花洒。
失去了水流的声音,整个室内一片寂静。陈养怡扶着谢峤的胳膊大口地呼吸着,胸腔的气流很快顺畅起来,她终于可以开口说话:“这是……”
谢峤全身也湿透了,衬衫贴在肌肤上,水意携着轻微的重量带来不适的触感,有水珠顺着他的发丝滑落,滴在陈养怡仰起的脸上,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以后不要自己偷偷地哭。”
他也不希望拥有太多感同身受的心碎。
陈养怡怔怔看他两眼:“好。”她很乖的,也一直很懂得听话听音:“因为我有你对吗?”
谢峤紧紧拥住她:“当然。”
陈养怡扬起一个笑得寸进尺:“那你以后也这么亲我。”换来面前的人毫不犹豫的回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