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暄和连忙把视线收回来,笑了笑:“放空呢,等会儿记得罩我呀,短跑健将。”
白霜叹气:“要不我拉着你?”
“这不能算成绩吧?”赵暄和拍拍她们的肩膀,“没关系,我今天运气挺好,我有预感能过。”
张甜甜说:“想问你这份不知名的自信来自何处?”
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握紧,赵暄和什么也没说。跟任何一个青春期的小姑娘一样,她好像有了个秘密,偷偷藏在口袋里。
体育老师的哨声响起,各自归位。
赵暄和俯身做准备姿势,她余光中似乎看见有道人影翻过栏杆跃进来。
但等不及细想,枪声响起,赵暄和闭眼冲了出去。
从初中到现在,跑步这个项目一直是赵暄和的死穴,明明身体素质不比谁差,但800米的确是跑一次挂一次。
风从耳边掠过,她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跟脚步声,刺眼的阳光在眼前铺开,跑在前面的同学的后脑勺离自己越来越远。
果然,运气这东西不是临时抱佛脚能有的。
一圈下来,最快的那个已经超她大半圈,还能像离弦的箭般不知疲倦地往前蹿,她觉得自己上辈子可能是个秤砣,蹲在地上怎么踢也踢不动那种。
力气渐渐流失,胸膛里好像埋了团火,直接就烧到了嗓子眼,她又想休息了……
可这次没等她歇脚,旁边突然有人喊她:“赵暄和,别停,继续跑!”
她扭头。
沈长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在她身侧。夏日烈阳下,男生的脸仿佛镀上层金光,晃得她脑袋眩晕,她突然感觉心被什么撞了一下。
沈长风陪跑,四周很快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学生,叽叽喳喳,赵暄和一辈子都没这么受人瞩目过。
少年眉眼带笑,一路给赵暄和加油打气。
赵暄和模糊地想,似乎一直跑下去也挺好,要是沈长风一直陪着她就好了,要是这条跑道没有尽头就好了……
通道那头,是现在。
可没什么路是走不完的,一如不会有谁会寸步不离地陪着你,当年单纯幼稚的愿望,现在想想竟然让人忍不住发笑。
赵暄和一语不发被带着往前跑。
等把身后的人彻底甩开,沈长风把赵暄和塞进自己车里,随后自己也坐进去,关上车门。
因为刚刚的一通奔跑,此刻两人呼吸都不稳,在封闭狭小的空间里,喘息声尤为清晰。
赵暄和不禁刻意压制着呼吸频率,不让此刻氛围变得更加奇怪。
曾经的回忆还在脑海盘旋,她心里有些乱。
沈长风抽了张纸递给她擦汗,随后把空调打开。
等两人都冷静下来,沈长风才问:“刚刚那些人,为什么追你?”
赵暄和瞬间语塞,她没法子跟这男人讲——你知道吗,其实我给我们俩写了本书,刚刚那群是我们的小粉丝呢……那群就是特别支持书中我俩,所以抵制剧改的小粉丝呢……
赵暄和笑了笑:“推销的,推销的,我没买,所以一直追。”
沈长风也不知信没信,目光又落在女人脚上的高跟鞋上,那眼神完全是医生在看个无可救药半只脚踩进棺材的不听话患者。
赵暄和不自然地缩了缩脚,客气道:“谢谢沈医生帮忙,我改天——”
“以你跑800米时七分零三秒的成绩来说,你真的只适合穿平底鞋。”
赵暄和未脱口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
她抬眼去看沈长风。
男人眼帘微垂,神色莫辨,视线落在前方。
冷气吸进肺里,她却觉得这狭小空间又开始闷热,仿佛吸进去的是个什么燎原火种。
“啊……你说高中跑步哇!”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觉得恍然,“我现在好很多了,之前还参加过市里志愿活动,穿着高跟鞋小跑了一公里多……”
沈长风似乎在听,腰身挺直,目不斜视,过了许久才搭话,不过却问的另一件事:“你现在在哪儿工作?”
“出版社……”她没敢讲得再细,担心被沈长风扒马甲,即使明知男人没这个兴趣研究自己。
沈长风以为她做的是编辑之类,点了点头,随后抬手去开车门,平静道:“在车里等会儿。”
不等赵暄和回答,他已经推开车门走了出去。不过五分钟,沈长风就回来了,进来时将手里的纸袋递给她:“换上再走。”
“啊?”赵暄和一脸莫名地打开,里头竟然是双平底鞋,这下她更尴尬了,“这……”
“不是不能走了吗,脚不想要了?”沈长风语气平淡,却没有上次见面看她穿高跟鞋时那么生气,可能是已经接受她是个不听话的患者的事实。
赵暄和视线久久没从手里的鞋子上移开,她安静地垂着眼,突然干巴巴地发问:“高跟鞋不好看吗?”
下一秒,她赶紧捂住嘴,俯下身换鞋,有些语无伦次了:“谢谢呀。改天请你吃饭,我先走了……”
“赵暄和。”
“嗯?”她扶住车门仓皇回头。
沈长风坐在车里安静地朝她看来,片刻后抬手:“包忘了。”
她赶紧接过:“哦,谢谢,谢谢。”
沈长风没有动,那道纤细的身影快速转过拐角,彻底看不见了。
赵暄和几乎是落荒而逃,离开停车场站在阳光下,周身被暖阳重新覆上的那一刻,她呼出一口气,慢慢恢复淡定从容,却又莫名生出一股无力感。
最近遇见沈长风的次数实在有些多,多到已经把她的生活节奏完全打乱。
赵暄和不由自主地往脚上的平底鞋看去,大小合适,黑色帆布鞋,是学生时代女生最常穿的那种。她穿着,有些不适应,就像一点儿也不适应现在的沈长风一样。
回去的路上,赵暄和跟徐时简单汇报完了今天的遭遇,跟周霞没谈拢、在街口被书粉围堵,不过遇见沈长风的事,她下意识地略过了。
徐时安慰了赵暄和几句,说现在书改剧本来就艰难,她有空会去跟周霞沟通。
挂电话之前,徐时突然喊住她:“明天是不是你生日啊?”
赵暄和刚到家正在换鞋,拿拖鞋的动作一顿:“是,是明天,你要请我吃饭?”
“吃饭就算了,最近社里事情多,我给你买了个东西,最近记得查收快递。”徐时急吼吼说完就要挂电话,那头有人在喊她校对文本。
“等等——”赵暄和喊住她。
“你还有什么事晚上给……”
“谢谢——”赵暄和轻声说。
那头的人顿时没声了。
“谢谢你从一众写手里把我挑出来,也谢谢这段时间以来你一直不放弃我。”
赵暄和跟徐时是相爱相杀的好姐妹,她很少这样一本正经地跟徐时说话,长此以往,似乎编辑跟作者的身份在渐渐模糊,迷糊到她都开始忘了,这个女人与自己非亲非故,但连生日这种她自己都快记不清的事,徐时却每年都没落下过。
“赵暄和呀……”那头徐时沉默了片刻后冷静下来,缓缓开口,“你这话挺让人感动的——但下个月该交的稿一个字也不能少,到时间看不见全稿,你就等着死吧!”
电话被挂了。
赵暄和捏着手机,垂眼,忽而嘴角上扬,她满足地笑了一下,徐时的关心算这一整天唯一一件让她心情舒畅的事吧。
第三章 祝你生日快乐
晚上,赵暄和洗完澡接到了白霜的电话,自她离开工作室后,这女人只要是主动联系她,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赵暄和接通视频电话,一张绿得发亮的脸猛地撞入视线。
她挑挑眉:“你这是什么造型?”
白霜说:“敷面膜呢。最近在山里采景,你不知道我整张脸都快干成萝卜条了!明天还得早起……”
“沈之路也在?”
“师父?师父没来,这次是师兄带队。我真的不行了,你知道吗?你看看我住的这个房间,”白霜把镜头照着四周转了一圈,无比沮丧,“你敢想象吗?这已经是这个山脚下配置最好的酒店了,却连个吹风机都没有。”
“知足吧,师兄已经很迁就你们了,你想想如果这一趟是沈之路跟着……”
白霜瞬间噤声。
过了会儿,她说:“我突然觉得这酒店还不错。”
两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沈之路的坏话,就像以前一起兴致勃勃地吐槽班主任怎么怎么样。
讲着讲着,白霜又问了一遍一直没得到答案的问题——
“你当初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工作室?”
如今的青年编剧里几乎没有不认识沈之路的,自从他开办工作室以来,作品拍一部火一部,名声大噪。想要去他的工作室学习的编剧犹如过江之鲫连绵不绝。
“当年二话不说跑去破网站写网文去了,问你你也不说,师父也不给解释,我真的特别奇怪,以你的能力,现在可不止这个价……”
虽然白霜说得够隐晦,但赵暄和还是听出来了,她是在说顶着沈之路徒弟的身份,即使再烂的本子卖出去也比最近火起来的《你眼里万丈光芒》值钱。
“那天聚会后,你跟师父先回工作室,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白霜完全是自言自语,因为她知道赵暄和是绝对一个字也不会透露的,问了这么多年,当事人都默契地什么也不说,沈之路放任赵暄和出去自立门户。
“不过,你好日子到头了。”白霜把面膜揭下,露出点幸灾乐祸,“你明天过生日对吧,师父准备过去找你了。”
赵暄和:“……”
白霜笑出声:“估计是去打断你的腿的。上次我已经给你提过醒了,你顶着白日暄和的名头写青春校园狗血小说,师父特别生气。”
赵暄和:“……”
白霜可能是乌鸦嘴,挂了电话不久一串陌生的号码就打了进来。赵暄和不明情况,犹豫片刻后还是接通了电话,出声试探:“喂?”
电话那头安静极了,仔细分辨似乎有微弱的呼吸声,许久——
“喂——”熟悉的男声灌入耳膜。
赵暄和吓得一把将电话挂断了。
沈之路打了半天电话一直提示占线,好不容易接通,才说完一个字就是一串忙音,等再打过去已经打不通了。
他被拉黑了。
沈之路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对面的朋友憋着笑,要不是给沈之路这个面子,他可能会直接笑趴下来。
“暄和不接?”
沈之路抿紧唇,俊朗的面上闪过不悦,接着,他不紧不慢地从裤兜里摸出一把东西来撒在桌上。
是一打手机卡。
沈之路慢悠悠地拆着手机外壳,重新换上一个号。可这次,都没有给接通的机会,才“嘟”了几声,他就被再次拉黑。
沈之路耐心极好,甚至眉头都没跳动一下,坐在位置上一遍一遍地重复这个无聊且幼稚的骚扰行为。
对面的人看不下去了,提醒:“我记得暄和好像挺不喜欢被别人逼迫的。”
“逼迫什么?”沈之路终于说话,语气淡淡,“小徒弟不听话放出去体验体验生活,现在玩得久了被迷了眼,作为她的师父,你觉得我能放任不管?”
“我觉得吧,你其实……”
男人想说你不要管得太多,但最终住了嘴。
在沈之路换完第十三个号后,赵暄和终于被他玩疯,没等他再拨过来,赵暄和的电话就来了。
“沈之路,你有病吧?”
沈之路眯了眯眼,视线落在咖啡厅外,语气淡定自若:“跟你师父讲话就是这么讲的?”
“我早就离开你那个破工作室了!”赵暄和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堪堪维持住平静,“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也请你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
“傻丫头,你离开工作室,我答应过吗?”沈之路游刃有余地笑,“只要我一天不承认,你就还是我沈之路的徒弟。”
赵暄和气笑了:“我没见过这种强买强卖的。”
“现在见过了。”
沈之路起身结账:“明天生日,出来,我带你吃饭。”
赵暄和完全不知道这人是如何做到将自己不想听的话选择性忽略、从头到尾自说自话的。
“我没空。”
“你有空。你出来,我答应放你离开工作室。”沈之路说。
赵暄和快脱口骂人的话瞬间因为这番承诺卡在嗓子眼,她皱着眉,十分怀疑:“说真的?”
“师父什么时候骗过你。”沈之路笑了下。
这一笑,让他对面的男人瞬间联想到四个字,衣冠禽兽。
沈之路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单身贵族,有相貌有家底,相识的女玩伴不少,也不寂寞,但终身大事迟迟定不下来。
陆止延当了沈之路这么多年的朋友,觉得他不结婚的原因无外乎两个,一是没遇上喜欢的,二是没玩够。
陆止延坐进车里,很快沈之路也坐进来,劈头盖脸就问:“前段时间让你订的白栀是不是到了?”
“白栀?”陆止延哼哼,“您沈大爷吩咐的事,我能不办到吗?”
“正好赶得上。”沈之路发动车子,“谢谢了。”
“不过你要白栀干吗,泡妹子?那也得鲜红的玫瑰才行啊,你这样可不专业。”
沈之路不置可否。
广慈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