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电脑发呆的时候,林予知推门进来:“苏律师,这是钱苗苗之前猥亵案的部分证据,你怎么没有做进对她父母盘问的意见里?”
苏醒猛地收回思绪,眉头下意识的皱了皱:“钱家父母拒绝出庭,只提交了书面证词。法院已经同意了。”
林予知皱眉:“拒绝出庭?这么大事儿,你怎么到现在才说?”
“检察那边没通知你?早上打来的电话,说是做了工作,的确没办法。”
“那庭前会议的时候为什么不说?”林予知额角的青筋都暴起了。
苏醒道:“庭前会议开了么?我怎么不知道。”
为了防止被检察发现他们掌握的证据,林予知借口自己出差在外,派了小柳参加庭前会议,苏醒那里更是提都没提。所以,虽然小柳回来和苏醒说了一遍,在林予知面前——尤其是这个时候,苏醒撇的那叫一个干净。
林予知被噎了一个倒仰,嘴角哆嗦了两下,看着苏醒愣是说不出一个字。
撒气归撒气,事情还得办。
苏醒就事论事:“你和法官那边沟通过么?”
林予知哼了一声。在家乡的时候,他会在开庭前和法官沟通;但是出来以后,碰了几次钉子,甚至在被某个法官嘲笑之后,林予知早就放弃了庭前的沟通。
苏醒出身五院四系,研究生读的是本城的985。虽然不是本地人,却在这里的法律圈里有天然的人脉优势。当初一战成名后,能迅速从史志远身边独立出来,她的教育背景帮了很大的忙。
类似林予知这种被圈子屏蔽的麻烦,苏醒听说过,但仅仅当做逸事一笑而过。只有今天,看到林予知如此抗拒庭前沟通,她才突然想起那些传闻。低头轻声咳嗽了一下,把本来准备抛出的嘲笑话悉数收回。
“要不我马上给法官打个电话?”苏醒是好心。
林予知从眼皮下面扫了一眼苏醒,冷冷的拒绝:“不必了。”
没有多余的话,连个招呼都没打,林予知已经摔门离开。
苏醒想了想,打开钱苗苗的案子,目光停在高崖签字的一栏,沉吟着。
钱苗苗的父母是发现案发现场的人,也是报警的人,他们的证词非常重要。但同时,他们又是受害人的父母,极易受到情绪的影响。
按照林予知的计划,就是要在法庭质询的时候,打击钱家父母的痛点,不管是激怒还是痛击,只要让他们情绪崩溃,出现极端言辞,就能使已有的证言出现问题,影响判决。
而这个痛点,就是钱苗苗曾经被猥亵的经历。钱家父母报案又撤案,多年来讳莫如深,钱苗苗与猥亵她的人甚至曾有一个月的交往时间,以及钱苗苗出事前一年和父母分开后的实际表现与钱家父母在亲友面前宣称的差别,都让林予知深信:钱氏父母的痛点就是钱苗苗带给他们的羞辱感。
可如果钱氏父母拒绝出庭,林予知的这一套就不会奏效。毕竟,他依靠的是法庭上的戏剧性效果。证人不出庭,对着纸念,有什么效果呢?
但是,通过羞辱受害人来达到盘问的目的,苏醒无论如何不能接受。从接到这个案子开始,苏醒之所以对林予知和施小菲利用她的过去造势保持沉默,也无非是想通过这种形势提醒钱家父母,对可能面对的羞辱采取充分的准备。只要他们自己意识到了,就会去问相关的律师也好检察官也好,都能知道证人证言不出庭也会被采纳的几种特殊情况。
现在看来,钱秀秀的妈妈病的很是时候。
与此同时,林予知也沉浸在巨大的打击中。他所有的精心准备,所有的心血,就这么轻飘飘的被化解了?!
更过分的,是看到苏醒无所谓的样子!被强奸过的女人,居然还能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谁给她的勇气?
一个被摁倒污泥里滚了一身脏东西的女人,竟然还有能力跟法官对话,来帮助他?她以为她是谁!
那些他曾经以为经过努力就可以获得东西,在这个肮脏的女人心不在焉的一句话之中,就彻底的变成了一场笑话。
你努力获得的东西,不过是别人唾手可得的。哪怕那个人是个被人唾弃的贱女人!
世上最残忍的,不是对一无所有的嘲讽,而是对你倾其所有的付出,那种轻飘飘的无所谓!
林予知一拳砸在软绵绵的椅背上,转椅的关节发出零星的碎响,在办公室里回荡着。小柳从工位悄悄的探头看了一眼,又悄无声息的沉了下去。
“我一定要让钱苗苗爹妈出庭!”林予知咬着牙,慢慢的坐进工位,在平复喘息的时间里,等待着理智的回归。
虽然刑诉法规定,原则上证人证言未经法庭质证不能作为定案依据。但是法律也规定了,只有那些“有异议,有影响,有必要”的证人证言才应该出庭。对于不能出庭的证人证言,如果能够查证属实,依然可以使用;不能证实的证人证言,会被排除。
问题是,钱氏父母的证人证言,已经有充分的物证和鉴定结果支持。如果没有意外,单独拿出来放在法庭上,极有可能被作为定案依据。
林予知突然想起来,自己提出钱氏父母出庭作证这件事时,高崖看向自己的目光,似乎别有深意。
难道是高崖故意阻止钱氏父母出庭?
林予知问小柳:“衡川,钱苗苗父母不出庭的理由是什么?”
小柳看了一下备忘录,法院只是打过来电话,还未出具书面通知。
小柳:“钱苗苗的妈妈因为血压过高,出现高血压危象,现在正在医院抢救。咨询医院方面的意见,不宜出庭,否则后果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