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一脚浅一脚的踩进去,苏醒终于站到大堂里。值班经理职业性的抬头打招呼,张开嘴却愣在了那里。
苏醒拉动脸皮,露出还算和蔼的表情,走过去问:“对不起,我想问一下能不能看看那天的监控记录?”
她记得这个人,在庭审的时候,他出庭作过证。现在人都不爱作证,难得他有这个勇气。苏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友善。
值班经理露出为难的表情,左右看了看,没有人过来解围:“这个,你问警察吧。他们都带走了。”
苏醒说:“我已经去过了,不过他们的取证范围限于事件,我这次主要是后续民事索赔,想前后都看一下。”
值班经理:“这个……我不管这一块。我们负责安保的人,度假去了。”
苏醒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值班经理。值班经理低头看自己的电脑,暗暗盼着能来个客人,好让他摆脱这种尴尬的局面。
见值班经理顽强的回避着自己,苏醒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一份复印件:“这是警方固定视频证据时的记录。这一段是宾馆的监控视频,从前台,到走廊,还有电梯,负责人一栏签字的是您。”
汗珠从值班经理的额头慢慢的渗出来,不自觉的伸出手,一张餐巾纸自动的递到他的面前;值班经理诧异的抬起头,看着苏醒。
出事那天,他也在围观的人群里。
不仅和吃瓜群众一样看到苏醒狼狈的衣冠不整的被未婚夫扶出来,也跟着警察通过视频看到苏醒惊恐奔逃,又被打晕抓回的样子。孙东邻拖着晕过去的苏醒,手抓着后脖领子,黑色衬衫的扣子崩开了大半,露出里面同色的内衣和鼓鼓的形状。当这情景随着那扇门都被挡在走廊的监控视频之外时,他的心里忍不住浮想联翩,并在夜深人静时不自觉的起了反应。在那个梦里,取代孙东邻,拖着苏醒关上那扇门的人,变成了他。
苏醒看他的目光不是直视,而是微微斜着看过来。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好像苏醒已经完全看穿洞悉了他的想法,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值班经理觉得很热,是不是空调坏了?对,一定是空调坏了。值班经理目光闪烁的再度避开苏醒的目光,伸手拿起电话:“维修部么?嗯,找下陈工。……陈工,前台的空调——”
听筒里传来滴滴的声音,一支纤细的手指摁住了电话。
苏醒微微俯过身,凑近了他,低声说:“事发后,网上曾经有一段时间流传出当事人的视频。我给平台发了律师信,警方也发了。但是你大概没想到,我当时还去平台追索了一下视频流出的路径。”
值班经理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苏醒的眸子微微转动,直直的看着他:“如果你们老板知道你喜欢把宾馆的监控录像拷贝回家,他会怎么想?”
值班经理的汗忽然就不流了。那些敞开的毛孔好像突然被西伯利亚的寒流光顾,而大脑却像喷发的火山疯狂的运转着。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表情已经变得迥异平时:微微张开的嘴,扩张的鼻孔和瞳孔,还有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
苏醒默默的注视着值班经理的变化,心里了然:他在害怕。
这个人,不太干净。
苏醒虽然做的是民商事业务,但是上学时对犯罪心理学就有浓厚的兴趣。工作以后,虽然没怎么接触过犯罪分子,但心理学那一套也在客户身上反复的训练使用,验证加强。她的观察力,已经足以剔除大部分的主观判断,直接和感觉建立简单的联系,做出最明晰的判断。
苏醒把手里的复印件轻轻的推了推,值班经理忽的站直了身体,好像那不是一张纸,而是一颗随时爆炸的炸弹。
“带我去看。”苏醒低声的命令。
值班经理摸索出钥匙,领着苏醒走向后面的监控室。
到了门口,值班经理抬头看了看,苏醒跟着扫视了一眼这个狭小的范围。如果有什么需要注意的,除了没人过来,这里还没有监控摄像头。
值班经理低着头说:“那个……视频,已经被删掉了。警方走了以后,我们老板说,这东西不好,让删掉了。”
从苏醒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挑染了一绺古铜色的发尖,但是听他的声音,却是微微带了颤抖。
苏醒皱起眉头,重复了一遍:“删掉了?”
值班经理重重的点头,有点着急了,甚至在苏醒话音还未落时就已经开始。苏醒上下打量他,沉默着。
值班经理赶紧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要不我带你进去看看,真的删了。”
除了当班的,监控室一般人不能进来,晚上会有人值班。但是,因为宾馆人手不足,白天很少派人当班,都是值班经理自己没事过来看看,平安无事就去做别的事情。值班经理还同时兼任安保负责人,这是小宾馆的常态。一个值班经理就和一个店长差不多。
苏醒皱着眉头查了一遍又一遍视频记录,终于确定他没有撒谎。
按照他说的,是老板让删的。
苏醒有点无奈的走出监控室,忽然顿住,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四角,又回头看了看监控,突然问值班经理:“删除视频,你收了多少钱?”
值班经理猛地退后,大声说:“我没有!”
苏醒转过身,直面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等着他的回答。
值班经理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干笑着说:“你、你开什么玩笑!什么、什么收钱,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