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想来朝中已有官员意识到严重性。许如千也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我们和大理寺的成大人一直追查李珣身死的鬼火案,而这案子的幕后真凶,极有可能是西凉的二皇子李琮和顾玄合谋。”
这回轮到聂向晚和夫人惊呼出声了。聂向晚官场打滚数十年, 当下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猛然起身道:“这话事关通敌,你可有把握?”
延景颔首道:“我们已追查许久, 也确有人证,但奈何天机道行事隐秘,李琮又远在天边,难以拿出确凿证据,指证对方。”
此时,聂向晚凝重道:“几位小辈一路追查至此,果真是勇气可嘉,佩服至极。聂某今日也当开诚布公。前来此处查探,老夫是受了至交好友的嘱托。至于他的身份,不便透露。但你们有任何线索,若信得过老夫,尽可告知于我,再遣人调查,可事半功倍。”
许如千顿时眼前一亮,长久以来困扰他们几人的问题似乎就迎刃而解了。从前世子在的时候,与成宣一同查案,便不惧怕对方动武。可裴誉一走,晁睢宁必须藏匿身份,昭辛早不知去哪儿了,就他们三人,能做的毕竟有限,加之天机道还在牢牢监视着成宣,束手束脚。
若真有人来帮他们,还是朝中名臣……许如千想到此处,望了眼延景,两人已是同时下定决心,决意赌一赌,和盘托出。
但晁睢宁和成宣的真正身份,还不可说出口。许如千想,于是她自魏正元案开始,把鬼火案的始末细细道来,包括魏正元和昭辛的身份,他们潜伏在永安城的目的,以及他们是如何代表李琮与天机道勾结,又是如何派人入宫杀死李琮。
聂向晚和夫人听得眉心紧皱,想必也是为背后所牵涉的各方势力而感到担忧。
“当时,成大人本已查出天机道同样涉及鬼火案,奈何并无真凭实据,只能以李琮为背后主谋而上报朝廷。但两国又已开战,西凉皇帝定不会相信大梁的调查结果,只会认为大梁为了推诿责任而乱泼脏水,因此鬼火案便不了了之。”许如千一口气说完,已觉口干舌燥。
如今回忆起当初在长年殿和西凉驿站险些被昭辛所杀之事,她仍是心有余悸。
聂向晚也是听得惊心动魄,若将他们两方所掌握的线索组织起来,那么天机道所谋,绝非国师之位如此简单:“老夫和那位至交都以为,顾玄只想以鬼火案为跳板,成为国师,以伴驾君前,扩大天机道势力。可如今听小娘子这么一说……”
他虽未说出口,在场数人都已明了此事的严重性——顾玄要和李琮里应外合。西凉人长驱直入,顾玄则试图把持朝政,他们共同的目标,便是大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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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神宗殿。
玉泽一路小跑着,赶到此处。不知宗主急急召他来此,又是为了何事。如今宗主日日随驾君前,来道坛的时候便少了很多,因此许多机密之事,从前他无法接触的,如今都一一交给了他。
方才宗主传来口信,让他到地下一趟。陪着宗主这数年,玉泽连他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自己的身家底细却被摸了个清。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难怪宗主无人可托,也只好交付于他。
上回在神宗殿,宗主整治那制造人俑案主谋冯七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玉泽头一回知道,原来吸引万千信徒,不远千里前来此处敬拜,那宗据说耗费了几万斤铜所铸成的神宗像,内里竟是空心,还挖通了暗道,一直延伸到地下。
也不知宗主最近在谋划什么,好几次神宗殿白日都关闭,引得不少信徒不满。玉泽想,既然宗主让他下去,想必也是要告诉他实情了吧。
他吩咐道徒在殿门前看守,不许任何人入内后,自己掩上了殿门,再绕到神宗像后,爬进了后面的暗格里。
里头插了火把,一路向前延伸。火光映在四壁之上,映出玉泽的影子。他本觉有些瘆人,便裹紧了外袍,迈步往前走去。
听得一阵铁器轰鸣之声,他知道前方便是终点。绕过转角,眼前灯火通明,豁然开朗,玉泽也不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后退一步。
这暗道所通往的地方,绝不是他想象中的一处小小密室。他还以为宗主唤自己来此,是为了找一处更隐秘的所在来议事。
可眼前就如一处规模宏大的工坊,许多工匠赤膊在此处往来穿梭,铁炉内烈火熊熊燃烧,火星铁花飞溅而起,夹杂着方才自己所听到的金属敲击之声,这一切,让玉泽看得目瞪口呆。
道坛是从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铸铁坊?玉泽这才回过神来,寻找宗主的身影。
这时,有人缓缓踱步,来到他身后,玉泽转头一看,马上躬身道:“宗主。”
他见顾玄眼中倒映出烈火,甚至有些心醉神迷的模样,惊道:“宗主,您这是要?”
“玉泽,你难道还未猜出来我要做什么吗?”他们此刻正站在那宏伟无双的神宗像下,可玉泽觉得,宗主此刻狂热的模样,仿佛自己才是即将降世的神宗。
而立在他们上面的那一座,只不过是空壳罢了。或者说,整个天机道都是空壳,只不过是顾玄操控在手上,以达到自己目的的工具而已。
玉泽恍然醒悟过来,那空心的神宗像,那消失无踪的几万斤铜,如今已尽数来到他们的面前,在火炉中熔化又被再次重铸成全新的模样。
那是刀,是剑,是弓弩,是长枪,是杀人的利器,是藏匿在神宗像之下,无人知晓的秘密。
玉泽忽然觉得心底溢出一股无以名状的极端的恐惧,仿佛已不认识面前自己侍奉多年的主子。
他知道天机道与西凉结盟,也知道顾玄一心要发展实力,在朝中立足,可他从未想过,他竟然要自己发起叛乱。
玉泽心中涌出千万可惧的念头,可他知晓顾玄狠厉的性子,因此面上仍是小心翼翼奉承道:“宗主英明!如此一来,便不必指望那李琮了,到时候……”
顾玄着迷地注视着那火焰,仿佛已能展望出他渴望已久的未来:“到时候,二分天下不过是个诱他抗衡裴誉的借口。而我,才是这天下真正的主人。”
玉泽浑身颤抖,他怕下一刻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惊慌,便低下头去,试图岔开话来:“如今信徒云集天下,如您早前吩咐,为了……”他咽了口唾沫,极力想保持镇定,“入教及敬拜时,我们都已要求信徒必须捐献钱粮。稍后的节日,也一样会让他们捐献银钱,目前信徒并未有特别大的反对之声。”
他这才警醒,原来顾玄早些时候让他提高天机道入道和敬拜的门槛,收取信徒的钱财,并不只是为了让百姓们觉得奇货可居,这些钱将会源源不断地变成此处铸造武器的本钱,或者是用作以后招揽信徒共谋大事……
玉泽已不敢再往下想。他也是永安人,自小在永安长大,本以为顾玄与西凉人达成的协议是以定西一带为边界,西凉人出兵,则助其成为大梁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
那这天下,还是大梁朝,他也只不过是为了天机道信仰遍布天下而努力罢了!可如今……宗主看着年纪约莫二十多岁,而那神宗像是数十年以前所铸造的。这一搅动大梁、推翻王朝的密谋,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又是从哪一任宗主开始筹谋?
他想起那日提及成宣前往前首辅顾淮府上时,顾玄对自己道,他的母亲姓顾。那么,顾玄的母亲,应当与前首辅顾淮沾亲带故,他才会一再放过成宣这个看着与顾淮有关系的女子。
那么,顾淮一家七口灭门,永安上下百姓都曾耳闻。宗主当年也只是十多岁的少年,他会与那一桩灭门案有关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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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风云起
“从今夜开始, 神宗殿夜里不再对信徒开放。我们必须连夜赶工,确保这些武器能尽快地锻造出来。”顾玄忽然吩咐道,打断了玉泽的思绪。
玉泽仍沉浸在方才的战栗之中——顾玄是想号召信徒群起围攻大梁朝, 在西凉国开战之际, 坐收渔翁之利。
他尽可能地伪装出一副关切的模样:“宗主,可有锻造的数量和时限?小的才好把握。”
顾玄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自然是越快越好。至于数量,工匠们都已心中有数,你不必担忧,只需每日来此监察即可。”
玉泽仍有疑惑未能解开:“这武器虽有了, 可上战场的人在哪儿?”他问得隐晦,不敢直言。天机道虽信徒万千,可多是平民百姓, 如何能与大梁的将帅士兵匹敌?
“世事难料,谁能知道那些大梁精锐……?”顾玄初时并不忌讳, 但说到此处却忽然停了下来,不知是否因今夜玉泽打听得实在有些多,而生了疑心。
玉泽暗暗懊悔,不该因为好奇越问越多, 见顾玄已有些起疑,他急忙俯身, 恭敬道:“小的也是为天机道前程忧心不已, 宗主莫怪。”
他不曾见到顾玄似笑非笑的神情露出一丝猜疑和戒备,只听得他道:“不必如此。叫你来此,便是把大事交托于你。”他想起日日与他在朝堂上据理力争, 试图扭转永嘉帝想法的贺之舟, 忽地心生烦厌。
若不是所谓的首辅大人从中作梗,他对永嘉帝的操控, 便是滴水不漏,毫无破绽。若自己轻举妄动,要求永嘉帝向他下手,自己可能先落了个诬陷忠良的罪名,永嘉帝虽信他,却并非彻底的信任。
想必贺之舟这老狐狸已经苦思良久,正拟定对策来扳倒自己,那他何不将计就计,顺应这个贺之舟的计谋呢?
如此一来,便可一石二鸟,既获得永嘉帝完全的信任,又能扳倒贺之舟了。
玉泽并不知道顾玄在想什么。他只觉得炉中火光越烧越炽烈,就如顾玄的野心一般,试图吞噬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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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中,验所。
成宣一早便被叫到此处,平日他们为了掩人耳目,多在用膳时才一起交谈。想必是前夜在天机道道坛中打探出了什么,她无比兴奋,却见延景和许如千比她更为积极振奋。
也难怪,自从鬼火案后,他们三人总是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追查,又担忧顾玄报复成宣,因此一直没什么进展。
听闻他们在道坛中遇到了刑部给事中聂向晚,成宣讶异地睁大眼:“你是说,朝廷中也有人在怀疑顾玄的身份,想要追查?”
如果前往查探的是给事中,说明对顾玄心生疑虑的这群官员们,官职绝对不低,甚至可能有位高权重之人,只不过不方便露面而已。若自己能借助对方的力量,那她就不必处处受制于顾玄对她的要挟,以致目前极为被动的境地。
她不禁追问延景道:“你可知那个至交好友是谁?”东风好借力,对方官阶越高,对他们三人越有利。
延景皱眉,略略思索,一时并无想法:“聂伯父从官许多年,门生好友不计其数,我也并无头绪。他不愿说出来,想来也是要为他保密。”
听到延景这么说成宣并不泄气,如今有人助他们一臂之力,她已觉十分庆幸。
成宣哪里是能按捺住的性子,她取来笔墨纸砚,“刷刷”就往上写。
延景和许如千都好奇地凑上前,想看看成宣在写什么。眼见她笔走龙蛇,许如千已是轻声笑了起来:“咱们只不过和聂大人见了一面,你都有任务要给他了?”
成宣吐了吐舌头:“聂大人不也忧心忡忡的吗?这顾玄眼看越爬越高,他肯定比我们还担心。别怕,若他不情愿,怎会以身犯险,亲自到天机道道坛,信我的。”
不多时,她已把自己这几日的所思所想都写了上去。追查顾玄身份的不同途径、天机道历任宗主的遴选,以及顾玄时刻戴着面具的缘由……她写完后,长长舒了口气,待墨迹晾干时,她道:“延景,这封信,就拜托你送到聂大人府上了。”
可把信封口时,她才突然想起什么来,狐疑地朝他们二人道:“我想,聂大人毕竟也是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他肯定不会白白为咱们提供信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