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鸿心中一沉,急道:“速速带过来。”
“是。”
许如晦跟着领路的人上了楼,进了一间雅间,关上门,他扑通一声跪下,眼含热泪地喊道:“殿下啊,如晦是差点就见不到您了呀!”
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完全没有了平日的斯文样,活脱脱一个街边的泼皮无赖。
更何况他连日来的风餐露宿,早已蓬头垢面,倒是让李景鸿不敢认了。
李景鸿迟疑道:“你这是……去当乞丐了?”
许如晦哽了一下,答道:“差不多。下官一路让人追杀,这一路上饱经风霜,确实是苍桑了些。”
“追杀?何人追杀你?”他的眉头皱得更深。
“是五皇子,他已与天杀的沈思洲结为同盟,两人想要联手杀我,隐瞒情况,现在成、青、越三州均已落入两人之手。”
他一五一十地将沈思洲如何用偷来的信物取得他的信任,哄得他假造虎符,调兵三州,与李景消决战平野,结果因沈思洲的里通外敌,他大败而逃。
在来之前他已经把理由想好了,将责任全部推到沈思洲身上,他在讲述时只是避重就轻,略微提及地提了一下自己的过失。
李景鸿听完后大吃一惊,他原想拉拢五弟、让他为自己所用,结果现下反而是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去。
如今的他,失了平金府,失了长城军,得意的心腹成了东躲西藏的罪犯,成了他的累赘。原本的优势全被逆转。
而这些,均是那个狗胆包天的沈思洲在短短一个月内做出来的。
天杀的沈思洲!
当许如晦说到李景消跟着他已经来到上京时,李景鸿冷笑道:“那个败家之犬,三年前就被我赶出了上京,怎么还有脸再回来,还敢勾结外人想杀我?没门儿!”
他很快就想到了对策,冲门外喊道:“来人,备笔墨,我要亲自修书一封给寇相。”
许如晦神色惶惶:“殿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李景鸿悲悯地俯身施舍他一眼,忍下厌恶与杀意,勾起薄唇:“过几天便是花朝节,父皇一定会在宫中设宴,到时候,他们一个都别想逃。”
森冷的话意像是一把出鞘的寒刀,刺得许如晦缩了缩身子。他恭顺地低下头颅,在心中暗暗祈祷三殿下对待自己可以存有一丝的怜悯。
作者有话要说:
烟烟:大棒加胡萝卜这招果然好用。
真的感觉许如晦还挺喜剧人的,有点好笑hhhh
第57章 开宴
五皇子李景消回京的消息瞬间传散开来, 朝野上下一片震惊。雪压似的奏折在御前堆积,都是弹劾五皇子不守规矩,私自回京, 还带回七百精兵, 明显是拥兵自重,狂悖至极!
其中斥责之声最高的当属三皇子李景鸿和左相寇柏昌。
前段时间寇柏昌大病一场,病得人都矮了一截儿,近来才算好转一点。皇帝体恤左相,特赐免他不必日日上朝之旧例, 人人称赞圣恩浓眷。寇柏昌也就一直闲赋在家。
只是不知他老人家为何对这件事如此上心,甚至不惜重回朝野。
寇柏昌的门生们见老师都这般上心,心下感念, 也跟着一同加入弹劾的行列。奏折是不要命的写,写完就往宫里送, 一时之间,竟造成上京纸贵的现象。
但无论有多少弹劾的奏折,宫里却十分反常的一直没个态度。天僖帝抱病称恙,深宫简出, 早朝也不上,就是不吱个声。
天僖帝早年是在夺嫡大争之中胜出的人, 生性凶狠, 杀伐果断,而且他素来也不喜这个儿子,怎么这次会存心包庇呢?
奇也怪哉。
天僖帝模糊的态度导致下面那些想当墙头草的官员很为难, 都不知道该摆出个什么态度好, 所以纷纷作壁上观,成了看戏的一群人。
外面纷纷扰扰, 事件旋涡中心的李景消却十分清闲。没有宫里的传召,他就躲在自己的府邸之中,日日观花游园,一派的悠闲自在。
这般有恃无恐,倒叫不少人都在心里暗自揣测,难道这陛下又想起五皇子的好,想立他为太子了?
朝野百官因为这事分成了好几拨人,简直是闹成了一锅乱粥。
乱不乱的李景消根本不放在心上,因着他不受宠,他这府邸也是远离闹市繁华处,都快到城郊了,什么风言风语都传不到他跟前来。而且他这府邸还有个好处,离沈思洲的宅子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是夜,李景消换上夜行衣,熟练地翻过后院的墙往沈宅行去。
沈宅后门处早有人在等候,见他来了,急忙将他迎接进门。
屋中已有人等候多时。
李景消扯下面罩,冲着那人抱拳道:“六皇弟。”
李景淙也起身作揖:“五皇兄。”
两兄弟多年不见,感情也不十分深厚,一时相对无言。站在一旁的沈思洲这时就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他一边沏茶一边道:“二位殿下坐罢,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谈。”
两人这才晃过神来,均是低头找位子坐下。
沈思洲将茶水推到两人的面前,道:“今夜只有我们三人,有什么话两位但说无妨,由微臣给两位做凭证。”
李景消接过茶杯,道:“沈大人所料不错,父皇果然没有发难于我,我准备的那些措辞倒是多余了。”
沈思洲微微一笑:“陛下耳目遍布天下,成州那么大的事他早已知晓,也肯定猜到两位殿下已然结盟。三皇子势重威压,陛下早就想打压,六殿下难免力有不逮,这下有五殿下辅助,三皇子就不得不忌惮了,反倒是称了陛下的心。
“而且五殿下可不是待宰的羔羊,带来的三百精兵就驻扎在京郊,陛下就算是想惩戒五殿下,也要思虑一二不是。”
李景淙皱眉思索:“可是父皇为何一直不宣见五皇兄,这么一直晾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沈思洲想了想:“是因为没有合适的时机,因为五殿下此举确实是有悖律令,若是陛下召见五殿下,那就免不了要处罚,但这又并非陛下本意,只怕陛下现在也在为难。”
“那何时是合适的时机?”
“花朝节。”沈思洲道,“那天按例宫里是要摆宴的,凡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要携家眷出席。那是个非常好的时机,只要到时候五殿下准备上一份好礼,能让陛下龙颜大悦,这个处罚自然也就可以免了。”
毕竟是皇室血亲,只要皇帝不追究,打打马虎糊弄过去什么的,做臣子的也不好置喙。
李景消恍然大悟:“那好办,我明儿就上街寻贺礼去。”
沈思洲嗤笑一声:“不过是走个形式,五殿下不必当真,到时候就算是呈上块石头,陛下也会装作满心欢喜的模样的。”
“……”好像确实。
李景淙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道:“那宫宴过后呢,父皇不会一直让五皇兄留在上京的,到时候我依旧势单力薄。”
“既如此,那就不要把隐患留到花朝节后。”沈思洲掏出秘报,“两位殿下请看,这是三皇子写给左相的信,信上说要在宫宴那天就动手,还与左相商议了具体的环节。”
李景淙望着信,叹道:“三皇兄这是要鱼死网破了。也是,他现在是涸泽鱼,垂死挣扎一番罢。”
“这信又怎么在沈大人的手里?”李景消疑惑不解。
沈思洲与李景淙对视一眼,笑道:“那当然是因为,左相是我们这边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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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五花朝节,按照习俗,家家皆可带着花篮去郊外踏青,晚上的时候,还会有花神神像绕着玄武大街游街,花神游街是历来的习俗,全城的百姓皆可游观。
花朝节那天,皇帝赐宴,要与民同乐,凡三品以上的官员均要携家眷出席宫宴。
这本是常年旧例,但是宫里还下了一道旨,给五皇子李景消的,专门由大太监王福海前去颁的旨。圣旨中特特提及五皇子届时一定要准时出席,不可推脱。
果然与猜测的一模一样。
王福海满脸堆笑:“五殿下常年在外,圣人心里一直牵挂着呢。”
李景消心中冷笑,呵,只怕早就忘记还有他这个儿子的存在了吧。
他恭顺低头道:“儿臣心中亦时时牵挂父皇,还请王公公替我向父皇带好。”
王福海这次来本就是为了打探李景消的态度,见他恭谨顺和,可堪为用,心中石头落地,面上的笑意越发真实:“殿下客气,这是老奴应当做的。”
花朝宴那天,宫人们忙得脚不沾地地布置,今年的花朝节依旧是在先皇后生前的寝宫——暖宁宫举行。
那是因为先皇后的生辰就在花朝节后的第二日。一般过了这天,天僖帝都要留宿在暖宁宫里,陪一陪先皇后的回魂。
据传闻先皇后是个心善温柔的人,说话温声细语,连遇到路旁的乞丐都会驻足给予帮助。
但是自从生下六皇子后,先皇后的身子骨便一日比一日地弱下去,不久便撒手人寰。宫里人都在传,说先皇后是花神转世,天上的神仙们在召她回去呢。
因此每年花朝宴上所摆放的都不是牡丹芍药这样花朵硕大色彩鲜美的花卉,而是朝雾这种花朵微小香味氛郁的簇簇白花。
朝雾是先皇后在世时最喜欢的花,曾经宫中遍地都是。但同时朝雾也寓意着“如朝晨般的雾霭一般易逝”,虽美但哀,这大概也注定了先皇后红颜早逝,不能长久。
未时过半,宫宴开席,诸位官员在宫人的指引下找到自己应属的位置入坐。因为花朝节的特殊,所以可男女同席,官吏们可以同自己的夫人们坐在一处。
沈思洲本只是三品官员,理应坐在最末席,但是因为他这次是跟着五皇子一同回来的,且由五皇子亲自领着进宫,五皇子特意吩咐要与他坐在一块儿,因此沈思洲夫妇的位置就在五皇子之下,竟是与左相寇柏昌同等。
但是很难得的是,与沈思洲素日势同水火的左相瞥见沈思洲并没有发怒,这让排位置的礼部官员心中大松一口气。
宫宴开席片刻,天僖帝才姗姗来迟。他乘坐御辇而来,下辇的时候却脚步不稳,差点摔跤,可把众人惊了一跳。
天僖帝在王福海的搀扶下,颤巍巍地往上面的御座走去,短短的几步台阶竟让他气喘吁吁,头冒冷汗。
沈思洲走之前天僖帝就病得很重,如今看来,恐怕是病得更重了,可要在他驾崩之前把太子之位定了。
天僖帝用锦帕捂嘴,不住地狂咳,半晌气若游丝道:“众位爱卿今日尽兴便好。”
众人起身行礼谢过。
天僖帝神色厌怠,也没有吃几口饭,在王福海的提醒下,转头看向左边笑道:“景消回来了啊。”
李景消起身道:“儿臣因心中牵挂父皇得紧,便不顾律法擅自回京,还请父皇责罚。”
天僖帝道:“可有给我带什么礼物?”
李景消呈上了一柄玉如意,虽然成色极好,但是当做送礼却太过普通。
但是天僖帝望着玉如意后,面上十分欢喜,连声叫好:“好好好,景消的心意,朕心领了。儿子回来看望父亲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你送朕的这柄玉如意,朕也十分喜欢。两厢抵消,就不罚了。”
天僖帝的态度李景消早已猜到,他并不过多欣喜,淡声道:“儿臣谢过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