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是什么贼人,刚想要打,一颗脑袋随即冒了出来。
“慕春遥,拉我一把。”
苏德?
慕春遥一边拉他一边想:他竟然真的找来了,她就随口一说而已……
拔呀拔,她终于把苏德这个不知道几百斤重的大罗卜给拔上来了,比采一天草药还要累。
“你怎么不走楼梯啊?”慕春遥拉得直喘气,他看着高高瘦瘦,居然这么沉。
“小爷我好容易爬上来找你玩,你居然嫌弃我!”苏德不满道。
呃,好吧。
慕春遥把自己的小板凳让给他,“你要玩什么?山里没什么好玩的。”
“有没有搞错!”苏德夸张地大叫,“我来找你不应该是你来招待我吗?你居然问我想玩什么?”
“……”
虽然他说得有道理吧,可慕春遥实在没有招待他的心思。
她抱来小黄狗给他,随口道:“那你玩狗吧,小黄狗可好玩了,还会汪汪叫。”
“……“苏德从没见过她这种连敷衍都懒得敷衍的女人,但他也不恼,抱起小黄狗,小黄狗如主人所言”汪汪“叫了两声,似乎还挺亲近他,他便让它趴在臂弯里,一只手轻轻地顺着它的毛。
就这样,慕春遥发呆,苏德撸狗,一个下午过去了,眨眼就到饭点。
慕春遥客套了一下:“苏兄,我送送你?““不用送。”苏德道,“我暂时还不走。”
于是慕春遥做好了饭菜,又多拿了一副碗筷,放在石桌上,让他在南面坐下,然后她叫居辞雁出来,居辞雁坐在北面,她坐在居辞雁旁边。
居辞雁看到苏德,眼底滑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对着他定睛看了片刻。
来者是客,慕春遥先向苏德介绍居辞雁:“这是我师父居辞雁。”
“师父好。”苏德立刻笑嘻嘻地抱拳行礼。
慕春遥瞪了他一眼:师父是你叫的?
居辞雁微微颔首,皮笑肉不笑,眼神充满了审视。
慕春遥又向居辞雁介绍苏德:“师父,这是我朋友苏德。”
三人开始用晚膳,一荤两素,苏德居然吃了满满的五碗饭,一边吃一边称赞:“春妹,看不出来,厨艺不错嘛。”
听到有人夸她,慕春遥心里高兴:“那是自然。”
但当她咬着筷子转向居辞雁的方向,看到他脸都黑了,急忙对苏德叫道:“不许叫我春妹!”
吃完饭,慕春遥想着苏德该走了。
苏德问起上次他送她的蓝色灯笼,她以为他是想提着灯笼照明下山的路,忙道:“在的在的。”
苏德说:“那就好,我看你当时挺喜欢那个灯笼的,要是不在了我再找人给你做一个。”
慕春遥心里有点小感动,不过感动归感动——“你什么时候走?”
走?苏德仰天一看,叹了口气道:“天色已已晚。”
慕春遥简直要抓狂了,她推着苏德往外走,推好久他才挪半步,“我不管,你今天必须得走,没有房间给你住了!”
推啊推,好不容易,终于把苏德推到了山路上,苏德还在嚷嚷着没天理,慕春遥坚持让他快点走。
两人正争吵着,居辞雁发话了:“小安,就让苏公子在寒舍暂住一晚吧。”
啊?
慕春遥收手不及,脚下一滑,信手扯住了苏德的衣襟,两人骨碌碌地朝山下滚,幸好卡在了一棵老树粗壮的根部上,慕春遥的脑袋和背都被苏德护住,只是吃了一嘴的树叶,以及小腿有轻微的擦伤,却听苏德闷哼一声,慕春遥慌乱地摸,摸到了黏黏腻腻一手的血。
这下她怎么好意思再赶人家走,架着苏德又回到了小屋。
不能让他住居辞雁的房间,居辞雁的药房和两间放医书药材的屋子有时连她都不能进,只剩下厨房和她的房间。
“……要不你去厨房打个地铺?”慕春遥自觉理亏,声音也小小的。
“我……嘶——”苏德好像很激动的样子,扯到伤口,又疼得直抽凉气,他刚想大骂慕春遥一顿,便被她心虚地打断。
“好好好……”慕春遥看了看居辞雁房间里的灯光,悄声道,“你小声些,待会把师父吵出来了。”
居辞雁是肯定不同意让男子在她的房间过夜的,就连他自己,也有意避着,很少进她的房间去。
慕春遥生怕被师父发现,于是蹑手蹑脚,放轻了步子,挪了好久才把苏德扶回自己的房间。
她房间里也是有一些常备药物的,她扶苏德在榻上坐下,让他自己上药。
她粗略地处理了一下自己的擦伤,再回头看苏德,见他对着她拿给他的药膏和纱布发呆。
唉,也不能怪他,哪有让伤者自己处理伤口的,慕春遥耐下性子,轻轻地拉过他受伤的右手,发现他的手心竟然汩汩冒着鲜血。
“怎么会是?不是已经处理过了吗?”慕春遥惊道。他伤得这么重吗?
苏德本来想逗逗她,看见她眼中的担忧之色,话锋一转,无所谓道:“小伤而已,过会儿就行。”
慕春遥轻叹了口气,自责道:“都怪我。”
如果不是她非要让他回去,他们就不会摔下去,如果不是他护着她的头,现在冒血的恐怕就是她的脑袋了。
她一边小心翼翼地给他涂抹着药膏一边想:她的手被烫了一下都那么疼,他……
“疼吗?”她觉得自己说得简直是废话,如果他骂她一下她还好受些。
“这算什么?”苏德道,“在北泽,我从小就被逼着练兵习武,比这更重的伤都受过,有一回被打掉了牙齿,有一回儿被敌人的箭穿透了胳膊,比这不知疼多少。”
苏德是想要宽慰她,但他说的也是实话。而且他其实不在乎,一个北泽男儿,一生哪能不受点伤,更何况……
慕春遥半是打趣地问道:“你是你爹娘亲生的吗?”
“我倒是希望我不是他们亲生的。”苏德淡淡道。
他的背上也有些擦伤,慕春遥让他脱去上衣,背上的皮肤,竟然没有一片是光华完整的,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新伤旧伤。
“你今年多大年纪?”慕春遥问。
“十八。”苏德如实告知。
只比她大一岁。
她沉默地给他上药,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凝重,他便轻笑道:“在北泽,这是荣誉的象征,更何况我是北泽国主钦定的继承人。”
“你是……”慕春遥怀疑自己听错了。
“北泽三王子。”苏德没打算瞒她,坦然道。
第12章
得到确定的答案后,慕春遥倒没有多大的反应了,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苏德哈哈一笑,问她:“你怎么不惊讶?”
“有什么好惊讶的。”慕春遥道,“人的出身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不能改变的东西,比如出身啊,容貌啊,就没必要在其上耗费太多的心力。她是这么认为的。
她又道:“我反倒觉得,要当那种万人之上的人,挺痛苦的。”
药已经上完,苏德重新穿好了衣服,道:“没错,所以我不当。”
“这似乎不是你能决定的。”慕春遥心里是这么想的,便说了出来,反正在他面前,什么都能说。
普天之下,莫非王权。
一个人,要怎么逃得出这天罗地网?
“怎么不是?”苏德不服道,而后他转过身,看着她懵懂好奇又带着点同情的目光,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他们相识不久,但他能感受到她的善良、有趣和真诚,她似乎总是在用一颗真心去对待这个世界,对待遇见的每一个人。
这样的一颗真心,禁得起假意的辜负吗?
“慕春遥。”苏德的身上带着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气和不该有的一股淡淡愁闷,他说,“如果有一天……”
她等着他说下去,夜风吹得烛火摇曳,刚点的蜡烛又灭了,月光从窗户盈盈洒在榻上,她探出身子,把窗户关上,借着另一只蜡烛的微光,又燃亮了那根蜡烛。
“灯具坏了,明天得修一修。”
她又问道:“什么,如果有一天,然后呢?”
“没什么。”苏德没有说出口,一半是在考虑他的计划,一半是因为害怕听到她的答案。
“明天我帮你修。”他说。
晚上慕春遥主动提出打地铺,让苏德睡在她的榻上好好歇息,折腾了这些个时辰,她累得很,脑袋一沾枕头就呼呼进入了梦乡。
早上她醒来时,却是躺在自己的榻上。
奇了怪了,难道是她自己爬上来再把苏德踹下去的?
再看看屋内,已没有了苏德的身影,桌上压着一张纸条:我走了。
慕春遥收拾好走出屋子,见苏德好端端地坐在悬崖边上,悠哉游哉地晃着腿,见她出来,他扭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饿了。”
她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你不是走了吗?”
“是啊。”苏德说,“我去山上的林子里溜了溜,捡了些树枝和松油来修你的灯具。”
慕春遥再一看,他身边果然放着一盏修好的灯具。
“修了一早上呢!”苏德砸吧着嘴邀功。
无奈,苏德就这样住了下来,慕春遥扔了一床铺盖去厨房,让他记得每天早上按时起床别耽误她做饭。
两人一道坐在悬崖边上,脚下便是万丈深渊,可他们都不觉得害怕。
苏德看着远处的云层和山尖感叹道:“你们这儿风景是真好!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诗里果然说得不错。”
他说着要去揽慕春遥的肩膀,被她抬手打开。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苏德道。
“不是……”
“那怎么愁眉苦脸的?”
慕春遥看着远方,叹一声气,低声道:“师父生病了。”
“不是吧?”苏德看了一眼正在石凳上看着医书的居辞雁,又飞快地回头,压低声音说,“我看他挺精神的呀。”
“他都吃隐冰丹了……”
“也许是误诊。”苏德安慰道。
“他可是药圣!”慕春遥说。
“圣人也有犯错的时候。”
“师父有意瞒我病情,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慕春遥沮丧地扣着悬崖边上的石块,而后她抬起头,一脸严肃地盯着他道:“所以你快走吧,我要照顾师父,没功夫陪你玩。”
“打住。”苏德抬抬手,“要是我把你师父的病给治好……”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慕春遥连忙道。
苏德拍了拍身旁的灯具,神秘一笑,道:“我只要你陪我玩。”
慕春遥找了个时间,让苏德和居辞雁单独相处,而她就躲在海棠树后偷听。
居辞雁背对着她,以他的视角,不转过身子,是决计不会发现她的,她微微探出脑袋,侦察情况。
只见苏德一屁股坐在居辞雁对面。
居辞雁放下医书,抬眼看他,从慕春遥的角度,只看得到苏德深目星眼,笑得天真烂漫。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居辞雁先开口,声音清冷:“你是北泽人?”
“先生好眼力。”苏德道。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慕春遥看着苏德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可她什么都听不到,她怀疑是自己离得太远。
正想着要不要朝前一步,居辞雁又开口了:“小安,去采些车前草回来。”
这回她倒是听到他的声音了,原来他们刚才果然没说话,师父这是想支开自己。
果然不管她怎么藏,都逃不过师父的眼睛,慕春遥悻悻地走出来,答应一声:“是,师父。”
临走之前,她给苏德使了个眼色,让他加把劲,给师父好好治。
苏德并没有看她,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不知道有没有接收到她的信号。
前几天刚采过一回车前草,今日要采,只能翻过一座山去一处谷子里采。
慕春遥背着药筐,采了半个筐子之多,想着应该够了,师父又不是真想让她来采草药。
于是起身回去,快到半山时,忽然听见一阵树叶攒动的声音,她回过头,只见一群晚归的鸟儿,从树丛中飞窜出来。
慕春遥继续走,但已然加快了脚步,余光瞥见三五个人影,分别躲在不同的方向跟着她。
不是吧!她心里暗暗哀嚎:都追到山上来了!
她换了条近路,只是陡峭一些,那些人却等不及了,一刀砍向她。
慕春遥躲过了一次,却躲不过第二次。
几个蒙面的男子齐刷刷朝她冲来。
死马当活马医,慕春遥号出了她这辈子最大的一嗓子——“师父!苏德!”
然后她闭上眼睛等着奇迹发生,否则便是她今日命丧于此,只听“叮铮”一声,是刀剑相碰的声音。
慕春遥不敢睁眼,又闭了一会儿,等睁开眼睛时,黑衣人已经都齐刷刷地倒在了地上。
她抬头一看,这是她认识他以来他最帅的一次,他背对着她,身材高大,手执长剑,微微蜷曲的头发随风恣舞。
他还想拔剑刺向一个尚有意识的黑衣人,慕春遥出声制止:“苏德,等等!”
她拍拍屁股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拽住他的胳膊:“留他一命,我还……”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苏德单手护进了怀里,他抬脚一踢,直将那黑衣人采在脚下。
原来她说要留他性命的黑衣人,趁着她和苏德讲话,竟然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偷袭她。
苏德将她往身后一拽,一只脚踩在那人的脊背上,压得他动弹不得。
“想问什么?”苏德朝她示意:现在安全了。“问吧。”
慕春遥俯下身,那人眼里满是不甘,愤怒地瞪着她,她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才问道:“你们是谁?为何要杀我?说出来,饶你狗命!”
她向来说话算数,是真打算饶他性命的,不料他竟不领情,脑袋一歪,彻底咽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