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日江山——离儿
时间:2022-03-16 09:18:41

  徐湛啪的一声将书阖上,痛苦的扶额说:“爹可认识什么青年俊彦志在医术的可以推荐给沈大夫,好尽快救孩儿脱离苦海。”
  林知望哂笑不语,似嘲笑他虱子多了不痒痒一般。
  “祸也闯了,打也挨了,明天起还去书房读书,荒废了这些日子,不下狠剂量如何补得回来?”
  “后天是除夕。”徐湛小声说。
  “过年就可以不读书了?”林知望忽然严肃起来:“许你在家读书不去国子监,不要得寸进尺。”
  徐湛吓了一跳,心说不让我去国子监还不是怕我闯祸。
  林知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着他,迟疑了一阵才开口:“湛儿,喜欢过年吗?”
  说完便自嘲的笑了,谁家孩子不喜欢过年?
  徐湛的眼睛变得空了,回忆道:“外公在的时候,家里的孩子也多,每逢过年总是没大没小的闹上好几天。后来……”
  后来,外公终没熬过他十岁的那个冬天,撒手人寰,居丧的三年间,家中不办庆典,新年也不给亲友贺年,门楣上贴上□□花指的挂签,贴上哀挽行孝的蓝色对联,孩子们也不被允许放肆的笑谈。舅舅服阕后将他留在韫州读书考试,更没了过年的兴致,往往是先生忙于与同僚好亲友往来贺年,他与郭莘躲在屋里喝酒聊天。
  徐湛揉揉半干的头发,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喷嚏。
  沈大夫给他的是镇痛活血化瘀的良药,果然到下午便能够下床正常行走了,才在五夫人宁氏和林旭宁回府时避免了卧床不起的尴尬。
  宁氏是位难得一见的绝色佳人,三十多岁年纪,育有一子,身姿依然轻盈绰约,面庞红润光洁如少女,更显靓丽动人。
  林旭宁与徐湛年纪相仿,是林知恒的长子,在岳麓书院读书已有一年多了,继承了林家人高挑的身材,舒眉朗目,眸子清澈通透,属于人见人爱型的帅男孩。
  他一进门,便抱着还未谋面的未满周岁的幼弟逗弄。
  “小平儿,认识哥哥吗?”他将孩子高高举过头顶,逗得平儿咯咯地笑。
  “你真好玩儿,让哥哥看看牙长齐了没有。”他坏笑着去捏平儿的脸蛋,捏了一手口水。
  “林旭宁,”林知望兄弟从门外进来,林知恒黑着脸训斥他,“那是你兄弟,不是小玩意儿,你抱仔细了!”
  林旭宁这才有所收敛,吐了吐舌头将孩子还给乔姨娘。
  徐湛来到花厅时,远行归家的孩子正恭恭敬敬的给长辈们磕头行礼,老太太面色红润,一向端方严肃的父亲也笑吟吟的,龙凤胎围着他二哥长二哥短,屋子里暖如春日,笑语盈喧。
  徐湛心中正良多感慨,就听父亲指了他对旭宁说:“湛儿,你三弟。”
  徐湛不等吩咐,乖觉的向他施礼:“二哥。”
  林旭宁却促狭的说:“三弟,久闻大名。”
  林知恒却在一旁扶额喟叹,这一对凑在一块,想想都令人头疼。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宁宁回来了。。
 
 
第87章 谜
  “高了,也胖了。”老太太拉着宁儿笑了说:“湖南的水土真是养人啊。”
  便听父亲话里有话的说:“是啊,湖广土壤广沃稻米丰盈,是个好地方。”
  徐湛悻悻的耷拉着脑袋。
  林知恒忍俊不禁:“兄长就别敲打他了。怕饿死人,一个月调集六万石粮食,又得罪了乡里,让老爷子们好一番问责,我若是他,冤也冤死了。”
  徐湛很赞同的点了点头。
  “长辈们责问几句怎么,又没冤了他。”林知望说。
  林知恒忍不住笑着说:“这样也好。马奎没话说了,赵祺也没话说了,领了二三十年俸禄反不如个半大小子看的明白。”
  林知望瞥了徐湛一眼说:“倒是成就了一个人,湖广布政使王廷枢升任太常寺卿、吏部左侍郎。”
  “王廷枢,谁的人?”知恒问。
  “谁的人也不是。”林知望说。
  “……”林知恒沉吟一声:“难得。”
  “还有你舅舅,升任湖南提学副使,”林知恒看着徐湛补充,还忍不住打趣他:“你小子属蜡烛,燃烧了自己照亮了别人,还落不下什么好。”
  徐湛再一次很赞同的点点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理解万岁。
  老太太听他们越扯越远,拿过拐杖戳了戳地板:“这些事情不要带到家里谈。”
  两人赶紧敛目垂首:“是,母亲。”
  入夜,天降瑞雪,林旭宁来到父母房门前,在门口抖了衣裳跺脚,便被父亲听到了。
  “进来。”林知恒不等他敲门便说。
  宁儿轻快的推门进去,四下里看看问父亲:“我娘不在?”
  “还在你祖母房中说话。”林知恒说。
  宁儿舒了口气,凑去父亲身边。
  “小兔崽子,三个月不写一封信,害你娘跑去长沙看你。”从一回来,林知恒一反“慈父”的常态,看见他便黑着脸,令他百思不解。
  所以旭宁有些不高兴的说:“我是兔崽子,您是什么。”
  “我是什么?我是什么也不敢胡言乱语,公然顶撞廖老先生。”林知恒说着,从抽匣里扔出一封启开的书信。
  林旭宁像是被雷劈了般,三两步跑去关上了房门。
  然后抱着父亲的胳膊小声说:“爹,别喊,让我娘听见就惨了。”
  林知恒抽出被儿子换着的胳膊,淡淡的说:“不必担心你娘,这封信是廖老先生寄给你伯父的。”
  林旭宁彻底傻了。
  “先生会讲时也敢出言顶撞,说什么‘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我看你是朽木不可雕也。”林知恒愤愤的说。
  “这话是您教的,您说:‘人性本善,呵呵,骗鬼鬼都不信’。”林旭宁学着父亲的语气说。
  林知恒扬起手,吓得儿子一激灵,终舍不得落下,只得戳了他的脑袋斥责:“下了会讲自有你辩惑的机会,谁教过你当堂顶撞师长的规矩。”
  话音未落,有人推了几下门,房门反锁了,门外传来宁氏的声音。宁儿哀求的望着父亲。
  林知恒心一软,将信件藏了回去,示意他去开门。
  一场大雪直下到第二天清早。
  天放晴,太阳出来了,树上,小径上,高高矮矮的房檐上铺满一层厚厚的积雪。
  林旭白欣喜的跑出门,远远看到了襄儿和许五姑娘披着一样的雪狐领白色斗篷,手捧小手炉坐在花园的亭子里看雪,他跑去凑趣,与许晚晴互拜早年。
  “小哥哥,我们在猜字谜。”襄儿说:“你来不来?”
  “来。”林旭白坐在襄儿旁边:“怕你们两个女流之辈?”
  “先说好,我们赢了,你要去把二哥三哥叫出来一起玩。”襄儿说。
  林旭白一愣:“怎么可能,他们在爹爹书房里。”
  “随你想什么办法。”襄儿说。
  “……”林旭白说:“我若赢了,你便去爹爹书房把我的小说话本偷回来。”
  “成交。别说我们以多欺少,你先出题。”襄儿倨傲的说。
  林旭白想了想,看着亭外的景色:“我的谜面是:六出花飞灵霄上。”
  “雪。”灵霄二字之上,结合便是雪字,许晚晴说。
  “雨后残阳。”襄儿说。
  “也是雪。”残阳乃日字少一边,雨后残阳,也是个雪字,林旭白又说:“我有一物分两旁,一边好吃一边香,一边灵山去吃草,一边白河把身藏。”
  “一边是鱼,一旁边羊。”襄儿得意的一笑:“是鲜。”
  许晚晴想了一会。
  襄儿给她打气:“姐姐,要出个难的。”
  便听许晚晴轻轻的说:“两人并坐,坐到二更三鼓,一畏猫,一畏虎。”
  林旭白觉得无趣了:“还是鲜。”
  襄儿咯咯地笑了:“愿赌服输吧。”
  林知望近一年没有考校宁儿的功课了,想到他和宸儿不及桌案高时就并排立在书案前背书样子,心里不由暗笑。如今宁儿大了,听见戒尺扔在桌上的响声,仍要吓得一哆嗦。
  徐湛也吓了一跳,书房里那柄戒尺不是断了吗。
  林知望淡淡的说:“平安巷有家老店,用料上乘,开料打磨都十分精细,京城有不少世家都用他们家的戒尺训诫子弟。”
  “哦。”徐湛应声,被旭宁拿胳膊肘拐了一下。
  “还看什么呢,各自读书去。”林知望指了书架边的桌子一声吩咐,两人分坐两边,各写各的文章去了。
  林知望走进书架间修书,整个书房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旭宁敲敲徐湛的桌子,声音小的仅剩下口型:“雪停了。”
  徐湛很想把窗户推开,他长在江南,这样大的雪还是头一次见。
  何朗进来禀报,说许阁老夫妇携千金大驾光临。林知望一愣,忙命人通知曹氏一并去前堂接待恩师师母。徐湛也感到奇怪,就算是贺年,也该是父亲这个学生登门拜贺才对。
  林旭宁歪头探看着伯父走远,又敲了敲桌子:“跟我来。”言罢便披上外衣大摇大摆的打开了书房大门,徐湛跟上他,一直来到花园里。
  “二哥……这样不合适吧。”徐湛觉得自己已经很不惜命了,眼前这位仁兄简直是个大写的“更甚”。
  林旭宁相当自信的说:“怕什么,大哥走后,你爹就再也不打人了。”
  “……”二哥,你确定你的信息系统保持更新了吗?徐湛突然很想看他自己打脸啪啪啪的样子,所以什么都没说。事实上不等徐湛说话,两人便听见小亭子里传来的争吵声。
  “若二哥三哥在,定不会让你如此张狂。”林旭白气鼓鼓的说。
  “那你去想办法把二哥三哥救出来啊。”襄儿说。
  “凭什么我去想,我又没输。”
  “林旭白。”徐湛出现在他们面前,板着脸:“嚷什么,许小姐在呢,有没有点礼数。”
  许晚晴向两人轻福一礼,掩口而笑:“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许姐姐出了一道字谜:两人并坐,坐到二更三鼓,一个畏猫,一个畏虎。我说是鲜,襄儿非说不是。”林旭白掰着指头说:“你看,畏猫者鱼,畏虎者羊,不是鲜是什么。”
  “你只解释了后面两句,第二句呢,被你吃了?”襄儿不甘示弱。
  “三哥你说,她是不是强词夺理。”林旭白说。
  徐湛被她们两人逗笑,转头看向林旭宁,后者正看着许晚晴目不转睛。“咳。”徐湛咳嗽了一声,才使他回过神来连道失礼,许晚晴红了脸垂首。
  “呃,要我说,你的确是输了。”空气变得很尴尬,徐湛企图挽救,便去奚落林旭白,顺问林旭宁:“二哥觉得呢?”
  旭宁这才恢复了状态,对林旭白说:“二更是亥时,三鼓是子时,子为鼠,亥为猪,畏猫者鼠,畏虎者猪,所以,应该是一个‘孩’字。”
  林旭白恍然大悟。
  几个人闲聊一会,直到小姐妹两个冷了,回到屋里。旭宁才吩咐小弟:“让人去将小奇阿福他们几个叫去二门外,还有郭公子。”
  “得令。”林旭白调皮的跑开,不一会,就带来了十多个十几岁的男孩子,都是家生子,郭莘也不明就里的被拉了来。
  “老规矩,分两队,我和徐湛各领一队,每队七人,三人在前,四人在后,前三人负责投球攻击,后四人协助运输雪球、兼顾防御。”
  总而言之,他们要进行一项综合考验智力、耐力、观察力、爆发力、心理素质、奔跑速度、身体灵活度、方言四级等的博大精深的运动项目——打雪仗。
  还未等郭莘徐湛弄明白,便开始了。
  雪球被双手捂久了会变成冰球,攻击力加倍。郭莘武功高强,但也仅仅勉强自保;徐湛的脖领里被灌满冰凉的雪,然后被敌方绊倒险些遭活埋。
  这一仗打的遮天蔽日、尸横遍地,当真打出了遮天蔽日的气势。直到林旭宁飞出一记雪球,伤及了无辜。
  雪球不是普通的雪球,无辜也不是寻常的无辜。
  身穿褐色道袍的老人家被突入其来的雪球打中了额头,脸上、帽子上、前襟上沾满了雪,掏出手帕抖擞,好不狼狈。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打孩子不吉利,求管教措施。。
 
 
第88章 阃令
  “老先生,晚辈冒犯了!”林旭宁匆匆跑来,施礼赔罪。
  徐湛笨拙的从雪坑里爬出来拍打掉一身的雪,抬头看了一眼,巴不得重新挖坑把自己埋回去。
  “阁老赎罪。”徐湛走上前去深深一揖。
  许攸的脸色难辨喜怒,讥讽道:“都说京城的世家中,林家子弟最为循规蹈矩,今日一见真是大开眼界。”言罢,施施然向前堂走去。
  徐湛这才敢直起腰,遗憾的告知林旭宁:“你一记雪球打中了当朝次辅。”
  “我知道,所以我假装不认识他。”林旭宁无辜的耸肩:“不知者不为罪嘛。”
  “……”徐湛挠了挠头发,彻底无语了。
  未至晌午,林氏兄弟携妇恭送许攸一家离开。
  小姐妹一路上执手告辞,依依不舍:“晴姐姐,年后再来玩啊。”
  “襄儿。”曹氏嗔怪了一声。
  “别说她,”许夫人年纪比曹氏大了太多,说话也带了几分长辈的慈蔼:“怕是家中只有兄弟没有姐妹,烦闷起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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