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攒了攒眉头,看着皙白的小手捧着厚厚的书放到床头的案几上,随即目光顺着那小手向上望去,落在小姑娘安静柔和的面庞上,他问道:“阿鸾姑娘的眼睛……”见小姑娘面色微僵,他下意识地出声道歉,“是在下唐突了。”
阿鸾摇了摇头,“其实也没什么的,我的眼睛是看不太清东西,白日倒也还好,太阳落山后就跟个瞎子差不多了。”语气里有掩不住的低落。
孟行渊不明白,沈安秋那样的医术怎么会连自己的女儿都治不好呢。
阿鸾仿佛知道他的疑虑,便莞尔一笑,解释道:“我这是打娘胎里落下的眼疾,阿爹已经想过各种法子了,比起从前已经好很多了。”
孟行渊盯着那样一双清亮澄澈的眸子,慢慢地抿住了唇,明珠如斯,硬生生蒙了尘,的确可惜。
“来日朕……我定会让人治好你的眼睛。”
阿鸾偏首一笑,并未搭话。
孟行渊是实心实意说的这话,她知道,但是治不治得好,于她而言并算不得什么。
“你不信?”孟行渊问。
阿鸾摇了摇头,“阿鸾多谢公子。”
还不是没信。
孟行渊脸色微冷,也懒得多说,屋里骤然静了下来。
阿鸾将书收拾好,又给孟行渊重新沏了茶,干完这一切,她又朝床榻上的人看了一眼,那模模糊糊的一团人影瞧着似乎在生闷气?她黛眉微蹙,心思一转,仿佛有些明白了。
她道:“公子可是生气了?”
孟行渊不语。
她便又道:“并非阿鸾不信公子有法子可以医治好小女子的眼疾。”
从前多少次她满怀希望接受沈安秋的医治,可每一回希望落空,带来的不仅仅是绝望,更多是加重了沈安秋的自责与愧疚不安。
对于自己娘亲如何过世的事情,阿鸾多少听隔壁林婶说了一些,那是阿爹心里永远解不开的结,而自己的眼疾更是沈安秋的一块心病,牵累得他不过年近不惑,便已早生华发。
阿鸾害怕,孟行渊日后若真的执意着人替她医治眼睛,治好了不提,治不好的话岂不是要让阿爹心里更难受。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阿鸾很清楚,自家阿爹是不希望自己跟眼前这个人有牵扯的。
“既不是不信,那为何拒绝。”孟行渊穷追不舍。
阿鸾道:“无恩不受禄。”
孟行渊嗤笑:“你救过我的命,我寻人为你治眼睛是为报恩,难道不行?”顿了顿,才冷哼了声道,“难不成要我以身相许?”
“……”
阿鸾腾地红了脸,一向好脾气的她也忍不住啐了一声,转身就离了西屋。
自那之后,不用沈安秋叮嘱,阿鸾再没有靠近过西屋半步。如此过了半月,某日夜里,沈家父女都歇下以后,小院西屋里悄无声息地多了几道身影。
“属下救驾来迟,还请陛下降罪处罚。”
孟行渊端坐在榻边,冷眼看着跪在下首的两人,“你们寻人的速度可真教朕大开眼界。”
见两人低头不语,惶惶不安,孟行渊难得没有继续追责,只问起京中近况。
苏奇忙回道,“陛下失踪的消息有太后瞒着,朝中并无人知晓,不过,楚相近日连连朝京城外面派出人手,一半是朝着江南而来,一半是朔北。”
“朔北?”
“属下派去朔北的人飞鸽传书,信上言道朔北节度使军中最近半年来曾大量收编训练新兵,还曾在朔北数城征收粮食药材,但观北罗王庭并无发动战争的迹象,所以……”
孟行渊面色沉冷下来,抬手抚上心口的伤处,他勾唇一笑:“楚相当真打的好主意。”
朔北一乱,边关不稳,朝中必起动荡。
他一向信任楚相,这厮竟然敢背主,那就要有承受后果的勇气。
苏奇道:“此次属下二人先行,剩下的车马人员后日就到桃花镇。”
苏奇言下之意是要委屈孟行渊再在沈家小院待两日,然而比苏奇的人来得更快的却是楚相的人。
孟行渊身在西屋,对被沈家父女迎进院门的楚相刚起杀心,就发现这老匹夫来到这桃花镇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也就是直到这时,他才知道沈家阿鸾那早逝的娘亲竟然就是楚相这老匹夫的独女。
那沈家阿鸾救下自己到底是意外,还是本来就算计好的?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