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了啊。
这日子过得可真快。
那纪昀深呢?他在做什么?
往年除夕夜宴都是她陪同他出席,如今他坐上了最高位,她却被困在了这里,成了疯子,讽刺啊。
听说他又纳了新的妃嫔,一入宫就封为贵妃。
也是高贵的世家女。
陵阳郑家的女儿,父亲在先帝时就位居太傅,地位不比她戚家低。
呵。
真是可悲又可笑啊。
一个娶新妇,一个被困成囚。真是太大的笑话。
可她却笑不出来。被这四四方方的宫殿,小小的屋子困得久了,人都变得麻木了,她觉得自己身上都充满了腐烂发臭的气息,这种气息让她发疯抓狂。
她想死,她只能期盼自己的身体能差些,日子能短些,这样就可以快点死掉。
可就是这样的幻想也很难实现。
她缓缓闭眼,思绪纷飞。
她出生于怀北戚家,将帅世家,父亲是怀远大将军戚在安,母亲是骁骑女将李媛姝,二人同心,携手并肩,纵横沙场,并称北疆雌雄双神将。
而她性格刚强,自幼跟着父母征战沙场,走南闯北,战火里来硝烟里去,风风火火地从一个孩子长成了大人。
那年春天。
父亲带着她和母亲回到盛京城述职。
那是她第一次回京,也是她后来所有噩梦的开始。
听父亲说,当时京中夺嫡之争已尘埃落定。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选择回京,趟这浑水。
苏贵妃之子五皇子因母家失势,无力相争,皇后刘氏养子被废,唯有亲子七皇子刚刚出生,只待年岁一大便会册立太子。
可这些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那时的戚常念还不认识纪昀深,也不知道他就是传说中被废掉的那个太子。只听同行春猎的伙伴说起过,太子在外宾之宴上被南疆圣女国进献的蛊蛇吓得晕倒,严损国威,后来因此被废。
她瘪了瘪嘴,举起长弓,瞄准远处的猎物,和他们开玩笑道:“国宴上被吓晕确实有损国威,若是我在,定是一箭就将那什么蛊蛇射死,叫他们南疆再不敢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过来。”
长箭破风而去,一下就射中了猎物。戚常念立刻驾马前去收获自己胜利的果实。
可走得近了,却发现一堆人围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她原是不想多管闲事的,却见下一秒一匹矮马突然发疯,前脚抬起,直直地高耸站立,尖叫一声,下一刻便拖着自己倒地的主人在猎场的林间飞奔而去,而身后那堆人还在放声大笑。
她这便明白了这些人在做什么,大吼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惊得那些人立马回头,只见带头的人不过十五六岁,身着黄色骑装,腰束革带,手握描金嵌玉的长弓。
她蹙眉,皇子?
这般年纪又这般行事,恐怕是苏贵妃之子三皇子。
她抿唇,电光火石之间,猎物都不要了,抬手握着缰绳驾马跃过他们,直追那匹发疯了的烈马。
林间的枝叶在耳边刮蹭,狂风呼啸,戚常念疯狂追赶,一边驾马,稳住自己的身子然后从马上站起来拈弓搭箭,然后“咻”的一声箭响,利箭穿云而过,直中马腿,疯马“轰”的跪地倒下,惊起一地尘埃。
她从马上一跃而下,扔了弓箭,赶紧检查那人的伤势,只见他半边衣裳都被拖烂了,侧脸也有许多红色的血痕。
她拔出自己腿上的匕首刚要割断马蹬上的皮革,解开他被卡住的右腿,就听他狠道:“滚开。”
戚常念手微顿,继而利落下刀割断皮革,把人拖到一旁的树边靠着休息。
她这才有机会看清他的容貌,他双眼微闭,唇色苍白,可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了他绝色无双的容颜。流畅的下颚线让他看起来无比精致,凌乱的长发和脸上的血痕更是为他增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凌虐感。
这是她第一次见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和她从前见过的那些男子都不一样,他是美丽的,柔弱的,像天上的仙女,但他又是男子,这两种气质在他身上一结合,让他看起来就像是精致但又富有生命力的瓷娃娃,倔强又矜贵。
让人特别有想保护的欲望。
少女时初见便一眼钟情,将把人记在了心里,于是当她面对他的背叛和残忍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她生来烈性,活生生地逼着自己把他从血肉里剥离,后来就只剩下了恨与绝望。
纪昀深勉强抬眸,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他方才被拖行时就迷迷糊糊看见了她一身骑装,驾着骏马奔驰而来,从天而降,将他救下的身影。他撇开脸,哑声道:“多谢救命之恩,姑娘可以走了。”
戚常念拧眉,这人怎么脾气这么大,她救了他他还赶人。
她不满地瘪瘪嘴,不和伤患一般见识。
然后回头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离猎场已经跑得很远了,而她的马方才情急,忘记让它停下,这会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她道:“你叫什么名字啊?这儿好像离猎场挺远的。”她才来京城不久,还是第一次参加皇家春猎,根本不熟悉猎场,“你知道怎么回去吗?你的伤得赶紧让太医瞧瞧。”
纪昀深疼得直皱眉,看着她未出声。
良久才道:“纪昀深。”
戚常念瞪大眼睛,惊呼:“原来你就是那个废太子啊!”
纪昀深:“……”
她看他穿得如此朴素,一身白衣袖子上都有些破了,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公子,家里境况不太殷实,这才成了那些权贵戏耍的玩物。
没想到竟是废太子纪昀深!
难怪长得这么好看,他母亲的美名可是天下皆知。
和传闻里那个胆小懦弱还怕蛇的人倒不太相似,身上伤痕累累也不见他喊过一声疼。
戚常念立马跪地恭敬道:“参见废、啊不,五皇子,民女戚常念是怀远大将军之女,方才多有得罪,还望您不要责怪。”
戚常念一想到自己刚才像拖猎物一样把人拖到这儿赖,瞬间头皮发麻,这样太大不敬了。废太子那也是皇子,怎么说也比他们这些外地的官儿要厉害些。戚常念可不想给自己父亲惹麻烦。
纪昀深没有说话。
他认出来了。
她一身武艺,马术了得,箭术高超,看起来便不像是京城中富养的那些娇小姐,更何况,她射箭之时眼里还带着赤/裸裸的杀气,那是普通人所没有的,而且他在京中从未见过她。
还有一点便是……京中的人根本不敢管他和三皇子的事。
戚常念见他还不叫自己起来,便悄悄抬头打量了他一眼,他就那么斜晲着自己,她瞬间有一种自己干坏事心虚被人抓包了的感觉,尴尬地喊了一声,“五皇子……”
纪昀深只闭眼道:“往南走有一条小河,沿着那条河往回走五里路,就能回营帐了。”
“是!”
那日,戚常念背着纪昀深走了整整一个半时辰,好在是赶巧遇见了出来找他们的人这才回到营帐。两人分开之后,她还想过要拿些药物给他,但只听他身边的人说,他早就被侍卫送回宫中了,还有叫她以后不要再去找他。
戚常念那时还颇为不高兴,这人这般忘恩负义,难怪朝中没什么人支持他。
可如今枯坐在这冰冷的长春宫的戚常念却觉得那时的自己到底是有多么愚蠢,才会在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表达过厌恶之后还乐颠颠地追着他跑。
她眼角麻木地落下一滴泪。
如果那时候她就放弃了,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事了。
偏是她愚钝,被纪昀深屡次三番拒绝之后还看不出别人的心意,等到他愿意对她微笑,对她温柔小意的时候,她竟真觉得是自己打动了他的心,对这背后的算计和筹谋丝毫没有察觉。
那时,她听纪昀深说了很多事情,比如他幼时是如何在梅嫔身边长大的,又是如何被送进皇后宫里的,如何当上太子,最后又如何被废。
他的言语明明很平淡,好像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经历这些大起大落都是稀松平常的。可落在戚常念眼底却很是心疼。
他身上没有怨恨,没有痛苦不甘,只是笑着对她说:“等再过两年,我就能出宫建府了,到时候做一个闲散王爷也很好。你要不要来?”
他就那么一问,可戚常念却是满脸通红了,低头道,“我、我是要跟父亲回沙北城的,边城守将无诏不得入京。”
“那你能不回去吗?留下来。”
就那一句话,让戚常念彻底陷入了情网。
她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和父亲争吵一定要留下的,也忘记了父亲是如何劝阻她的。
只记得最后她说:“父亲,我自幼随你们在边关长大,从来都是保家卫国,不曾惧过,可我保护了那么多人,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见他常常受难,却不能保护在他身边保护他,我不甘心。”
她哀求,“父亲,你就让我任性一次,成全我们吧。”
她犹记得当时她说出这些话之后父亲沉默伛偻的背影。她一直知道父亲心中对她是有愧的,也知道说什么话他无法拒绝。他总觉得她好好一个女儿家,天天跟着他们打打杀杀,从未学过那些什么寻常女子的女红刺绣,琴棋书画,真真是亏欠了。
父亲最后默认了这桩婚事。
走之前,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父亲还说:“你要留,我拦不住你。可京城水深,一旦将来你在京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赶不及来助你,也救不了你,更不能救你。你可明白?”
戚常念心口绞痛,如果她知道后来会是这样的结局,那她恨不得父亲忘了她这个女儿,不要爱她,不要来救她,更不要再念着她。
可偏偏他们没有一个人说到做到了。说放下的人没能放下自己的女儿,说会爱护她一生的人却是真的杀尽了她的亲族,将她彻底变成废人。
纪昀深!
作者有话说:
纪昀深以死谢罪。不要客气地骂他谢谢。ps:架空,所有的设定都是我乱捏造,各个朝代杂糅的,不要深究。
◎最新评论:
【狗血我不怕。我就怕女主脑子一抽,最后原谅渣男。这样的话,不是渣男的错。是女主自己的问题了就。】
【垃圾东西!!!!】
【打卡!】
【求be。狗男人不配】
【果然世事无常】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3章 、废戚后
◎而另一边,雪夜下的太和殿,歌舞升平、群臣宴饮至后半夜。醉的◎
而另一边,雪夜下的太和殿,歌舞升平、群臣宴饮至后半夜。醉的醉,醒的醒,大多半梦半醒,殿内有些静谧,丑时已过,便是纪昀深也有些困倦了。
原是再等至天光熹微之时,守夜结束,众人便可带着满身喜气,皇恩浩荡地回去了。
可架不住有的人多喝了几杯酒,借着酒劲儿,便开始胡言乱语了。
礼部侍郎何忠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立马高声道:“陛下,臣以为,今日除夕,按照旧例,皇后娘娘应当出现在国宴上,陛下身边坐的也不应该是郑贵妃,如此是逾越了礼制,于理不合,于祖制不合。”
此言一出,郑贵妃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很是难看,煞白煞白的,像极了外面厚厚的大雪。
殿内的舞乐也都停了下来,还在交谈畅饮的大臣也都在一瞬间清醒,纷纷屏息凝神,不敢说话。
大殿内静得能听见人的心跳声,四周仿佛突然都冰冻上了。
睡着的崔廉和脊背上染了一丝凉意,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就要清醒过来,手不小心一挥,旁边的酒杯被抚倒,滚落在地上,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响声,尤其在这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响亮,吓得他立马跪地。
这朝堂之中,谁人不知,那位可是陛下的不可言说之人。
当年陛下娶戚家独女,借戚家上位,从废太子一跃成为如今的九五之尊,过后却是以戚家以权谋私,为祸百姓,围皇宫、杀先帝,意欲谋反的罪名将其铲除。
此事孰真孰假无人得知。
但戚家却是真的败了。
怀远大将军极其夫人尸首挂在法场三天三夜,其女戚常念也被囚禁,并废除一身武艺,手脚尽断,形同废人。
崔廉和至今还记得当时皇后娘娘火烧长春宫,以死鸣冤的壮举。
尤其是她控诉的话,
“狡兔死走狗烹!八千里来流血路,铺就你的金王座,座下冤魂谁能数,尸骨无数!尸骨无数啊!试问座下冤魂归何处,尽是我、戚家断头魂!”
崔廉和回想起这句话身体不由自主地抖擞了一下,感觉后背都阴森森的,真是字字泣血,句句诛心啊,怪让人瘆得慌。
不过现在都没几人知道,也没什么人敢说。
大殿之内,无人敢出声,也没人敢直视天颜。
纪昀深面带微笑,脸色温和地转了转手中的酒杯,没说话,任由他跪在地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底下的人来说,仿佛是一场酷刑,度日如年。
良久之后,纪昀深瞥了一眼身旁的贵妃,见她花容失色,微微一笑。
郑贵妃这才缓了一口气,也回了陛下一个温柔的笑。
底下的大臣见状,便有人揣摩了陛下的心思,自告奋勇地走出来,驳斥道:“何大人此言差矣,天下谁人不知,那位是逆臣之后,陛下饶她一条性命已是仁慈。如何还能让她以一国之母的身份出席国宴?”
何忠绪不知是喝酒喝上头了还是如何,丝毫不惧道:“若是皇后娘娘犯错,自当受罚。只是皇后虽是逆臣之后,却早已嫁给陛下多年。更何况,陛下一日不废后,皇后便一日是皇后。微臣身在礼部,只知一切按照礼制行事,任何人不得逾越礼法!”
言语间,他眼眸犀利地看着郑贵妃,吓得郑贵妃手一紧,却见陛下正惬意小酌,恍若没有这回事。
旁边出言的户部侍郎顿觉头皮发麻,暗骂何忠绪这个死古板,没事找事,那戚家都灭了,其女也形同废后,陛下良善,饶她一命,就他还在这儿给郑家和陛下找难堪,当真是活腻歪了。
一直坐在旁边的郑严脸色也微微冷了下来,先帝在位时他便是太傅,如今新帝登基,他的女儿又入宫一跃成了贵妃,自然是风头无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