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苦口婆心劝道:“陛下身为皇帝切不可这般任性。”
戚常念小声嘀咕,“真是不解风情。”她不耐烦地挥手,“放那儿吧放那儿吧。我知道了。”
春草将折子摆放在桌边,然后立在一旁,戚常念七扭八扭地歪坐在椅子里,纳闷道:“你怎么还不走?”
春草微笑:“陛下今日便要将这些折子批完。”
戚常念大惊抬眸,“今天?”
春草乖巧点头。
戚常念瞬间咸鱼躺瘫在椅子上,春草又道:“陛下要注意仪态。”
戚常念瘪嘴,“你好烦哦。”自从换上这身官服,就一直管着她,啊……
春草又是微笑,乖巧道:“这是奴婢的职责。”
戚常念:“……”她刚想继续吐槽,就见春草一屁股坐到她椅子上,和她肩并肩地咸鱼躺,然后道:“娘娘,做官好爽可是好累哦。”
今天李公公还教了她一天的规矩,让她以后督促陛下勤勉执政呢。
戚常念也躺着笑道:“是吧是吧。那咱们以后别为难自己了。”
春草冲她笑着点头。
戚常念看着这一大堆折子,“那它们怎么办呢?”
春草没心没肺道:“陛下,你努力,奴婢先去睡一会儿。”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还打了个哈欠,随意行了个礼就溜了。
戚常念额角黑线,没办法只好靠在椅子上看折子,字少的先批,字多的不看,字好看的给赏,字丑的让练字。
就这样胡乱折腾到了大半夜,总算是把一堆折子都看完了。
她从奏折堆里爬起来,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从前纪昀深都是在晚上来找自己了。换她折腾完这堆东西连地方都不想挪了。
想起纪昀深,戚常念脑子清醒了一瞬,勉强站起身扭了扭脖子,最后去了他所在的房间。
她来的时候,房间里一片漆黑。
戚常念皱了皱眉,走进去看见那个端坐在床榻上的人,冷眼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黑暗中,这一幕似曾相识。
一站一坐,地位互换。
闻声,纪昀深抬起头来看着她,他浅浅地弯了唇角,欣慰道:“你穿这一身很好看。”龙袍在她身上竟然显得这般妥帖乖巧,把她的一身英气全都衬托出来了。
戚常念抿了抿唇,对他的赞扬不可置否。
她看着这一切觉得有些讽刺。尤其是纪昀深手脚的锁链和她当初的那根一模一样。
她扬了扬唇,嘲讽道:“纪昀深,铁链的滋味感觉如何?”
她以为自己能看到纪昀深哀求的神色,可他却只是晃了晃手上的链子,随后伸出手,唤了一声“念念”。
戚常念笑看着他,从少年夫妻互相扶持再到登顶宝座互相残杀,再到如今彼此囚禁,她与纪昀深的这大半辈子看起来竟然这般跌宕起伏又这般的可笑讽刺。
“你猜我为什么不杀你?”
纪昀深望着她,眼眸深深,半点没有被囚困的自觉,他望着戚常念的眼里都带着欢喜和自在,像是卸下重担之后的轻松和自由。
他眉眼舒展开来,浅笑安然,看着人畜无害,说出的话却死死地卡着人的弱点,“因为你还控制不住贺奇。”
她轻笑一声,“你倒是看得明白。猛然伸手捏着纪昀深的下巴,“那你想没想过,我留你一条命便足矣,至于其他的……”她缓缓摸上纪昀深的手腕,忽然用力抓住,笑得有些恶劣,“我也挑断你的手脚如何?”
纪昀深望着他,眼神像条流浪狗终于有家了一般的痴迷,他扯了扯唇角,道:“念念。”
“别一天天这样叫我。”戚常念突然一松手,纪昀深直接被推得摔倒在床上,她皱了皱眉,他如今身子怎么这般差了。
纪昀深趴在床榻上,良久才回神,他缓缓直起身,回眸望着戚常念,那眼神竟是比深闺怨妇还要幽怨,看得戚常念心里堵犯嘀咕。
他哑声道:“那我唤你什么,姐姐。”
戚常念翻了个白眼,她怎么就忘了,这人从前还未显露自己的能耐到时候最是擅长装柔弱扮可怜。
她瞧着便心烦,明知道他都是装的,可她还是见不得别人可怜兮兮地在自己眼前掉珍珠,尤其是过往的那十数年,她保护他已经成了习惯。
戚常念手指握成拳,她转身冷道:“纪昀深,我不杀你。可往后我也不会再见你。你就被锁在这承乾殿里孤老一辈子吧。”
话落,她便大步离开,可纪昀深却突然从床榻上跑了下来,他飞快地奔向戚常念的背影,喊着别走,可是铁链的长度有限,眼看着他就要追上了,却被铁链直直地拽住“嘭”的一声摔倒在地上。
那一声响在了黑夜里也响进了戚常念的耳朵里,不用回头她都知道摔得有多疼,肯定红了一大片。
戚常念脚步微顿,纪昀深看见了她停下来的步子,伸长着手臂想要拽住她,可是怎么拽都差了那么一点儿,他哀求道:“姐姐,你别走,别走……”
戚常念没有回头,她看着那扇大开着的门,踏出去之后她便不会再回来。
从今往后,他们就是真正的路人。
纪昀深会永远被困在这里,成为囚徒,而她会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呼风唤雨,荣华富贵。
他们之间的命运彻底互换了。
这让她想起皇室中存在的一个秘密,那便是饲养影子。
她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实在是想得太多了。有多少影子最后反噬主人的,能成功的少之又少没有人站在了高处之后还愿意把一切的权势、荣华富贵都毫无保留地奉献出去,亲兄弟也不行。
所以,在她看来,影子互换不过是一种把身家性命都放在别人身上的赌博之举,赌的是人性,更是贪欲。
她从来不信。
戚常念淡声道:“你好自为之。”
话落,她便毫不犹豫地离开。
她迈着步子跨出大门,纪昀深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画面就像是一帧帧定格一样,让他清清楚楚地看着戚常念是怎么毫不留恋地离开的,然后又看着那扇大门彻底关闭,将最后一点光亮都隔绝在了门外。
他想发出怒吼,可是却什么都说不出。
喉间像是压着一块巨石一样,疼痛难忍。
他伸长胳膊,勉强发出声音,“不……”
他嘶哑着声音,额角青筋暴起,眼眶不知何时通红湿润,浑身颤抖,“姐姐,你不能这么对我……”
“姐姐,你回来……”
房间里,弥漫着他一个人的哭声和悲伤。
他把人捧向最高处,可人却把他抛弃在了最黑暗的地方。
地板的冰冷让他整个人都发凉。
他绝望地看着那扇禁闭的大门,呼唤着不会回来的人。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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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这就是报应吧】
-完-
第52章 、苦肉计
◎离了承乾殿,戚常念一个人走在这官道上。白月光洒在她身上,显◎
离了承乾殿,戚常念一个人走在这官道上。白月光洒在她身上,显得格外柔和。
她往前走着,眉眼低垂,往日热闹的宫城如今已经冷落了下来。
她比不得纪昀深心狠,说杀就杀,可她也不想轻易放过他。囚禁于此,往后就当他不存在吧。
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中秋已过,天气越渐寒凉,戚常念一个人悠哉闲适地走着,抬眸竟然看见了一个人。
他站在月洞门外,体材纤长,面容如玉。戚常念脚步微顿,然后朝着他走过去,“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张潮生轻笑一下,先是想行礼却被她拦住了,戚常念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分。”
他收回手,他非文臣亦非武将,不过是一介小小的太医,非召不得入宫。其他人都能亲眼目睹她登基,恭贺她千秋万载,唯有自己,只能是在太医院听着别人那儿传来的消息在心底里为她祈祷为她祝贺。终究是按捺不住,深夜入宫来见她。
张潮生看着她,眼前的这个女子,从嚣张不可一世的戚家女到中宫皇后,再从几近被废身体残疾到眼前的君临天下。
她这一生跌宕起伏,充满了传奇,若是叫后人知晓,恐怕也会惊叹得说不出话吧。
戚常念见他一直望着自己不说话,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又问了一次:“怎么了?”
张潮生回神,缓缓摇头,两个人并肩走在官道上背影悠长,他看着她的侧脸问:“如今朝中一切渐稳,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闻言,戚常念想了想答道:“嗯……把戚家军重新建起来吧。”
毕竟是她父母一生的心血,她既然有如今这个位置,也该为戚家平反。更何况,贺奇眼下服她,可到底不是她的人,他手里掌握着兵权,于她而言,不安全。
思及此,戚常念的思绪忽然一动,她扯了扯嘴角,啧,原来这便是过河拆桥啊,从前总觉得是纪昀深无情,如今她坐在这个位置上才发现原来是这个位置会把人变成这样。
她不知道该说自己无情还是也变得这般精于算计,可于她而言,手里握着禁卫军的纪成舒,掌八卫军的贺奇,还有眼前有河东张氏作为倚仗的张潮生都让她心生忌惮。
即便他们眼下不曾起反心,可他们拥有这个实力便是有罪。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尤其是这帝王宝座之前,谁人不心动。
戚常念的眼神不由得冷了冷。
张潮生没有听见自己想要的答案,抿了抿唇,眼见着前殿便要到了,他鼓起勇气张了张嘴,问:“那……后宫呢?”
戚常念蹙眉,后宫?“你是说纪昀深的那些嫔妃?我已经叫人将他们都打发了,愿意留在宫里的便养着,不愿意的都送出宫去,婚嫁随意。”
张潮生:“……你想得真周到。”
戚常念扬唇,“倒也没必要为难这些女人。不过……”她想起另一个人,寿康宫那个老太婆,呵。
想起她登基之日便叫春草带人去寿康宫给那老太婆赐药了,也是一碗绝子汤。
倒也没别的意思,那老太婆这个年纪了也不可能再生孩子,也没人敢跟她生,她无非就是要把她当初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报复回去,她就是要恶心她,谁让她掐灭了自己最后的一丝幻想。
戚常念站在自己的宫门口,看着张潮生,微微一笑,“你回去吧。夜凉,路上小心。”
张潮生点头,看着她进去,背影消失在眼前,在大殿前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春草见她回来,立马上前伺候,替她宽衣,又问道:“陛下,你怎么和张太医一起回来了。”
戚常念摊开双臂,任由她脱衣,眼眸微眯,道:“你为何不问他无召何以入宫?怎么?宫门口都没人拦他吗?”
春草一怔,愣在原地,然后立马跪在地上,“奴婢失职。”
戚常念坐在床榻上,道:“算了,你找个合适的理由,把宫里的人都换成自己人。至于张家,能不用则不用吧。”
“是。”春草应声,伺候着她睡觉给她盖上被子之后吹灭了蜡烛,轻轻关上门。
她站在门口久久不动,明潇见状,过来查看,“你怎么了?”
春草摇头,看了眼门里,总觉得娘娘还是不一样了。
躺在床榻上安睡的戚常念闭着眼回想起张潮生在官道上问的那几句话。
“如今朝中一切渐稳,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那……后宫呢?”
她约莫是知道他想问什么,可是他不可能是这个人。
她为帝王,那后宫之中便只能有于她有益的人,但那个位置更要有她能控制住的人。
张家,不可能。
原是一觉好睡,第二天戚常念欢欢喜喜地去上朝,朝中大小事务她原先也不是没管过,如今处理起来得心应手。
不过,看着底下缺了一个人的位置,戚常念蹙了蹙眉,自她登基,纪成舒已经多日未来上朝。
这番姿态,算是什么?无声的抗议吗?
戚常念冷笑一声。
朝臣还在谈论大事,尤其是重建边防的问题,昔年戚家军一直镇守边关,如今戚家不再,这些年一直是分散了四卫军的势力各自镇守,可这还不够,四卫军有不少士兵并不熟悉边防情况,尤其是各地的风土人情,真出事了根本没办法因地制宜。
故而有人请奏,重建戚家军。
谁都知晓,新帝登基,这一步是必然的。可贺奇站在武将之首,他不点头,竟没有几个人敢赞同。
戚常念扯了扯唇角,并未动怒,只道容后再议。
还不等下朝就见李德善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然后失态地冲着戚常念耳语,“陛下……先皇……先皇他……”
戚常念拧眉,“他怎么了?”
李德善扶住了自己歪歪斜斜的帽子,面色慌张道:“他……自尽了!”
“什么!”这下戚常念也惊了,她猛地站起身就跑,直接留下一群大臣面面相觑。
等她到锁住纪昀深的房间时,他已经睡着了,躺在床榻上面容安稳,手腕脚腕上的锁链也被取下来了,地下一片血迹还未干涸。
戚常念掀开被子,看见他手腕上两道深深地伤口,冷声问:“怎么回事!”
地下跪着一个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小宫女瑟瑟发抖道:“奴婢……奴婢早上来送吃食他便这样了……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啊……陛下饶命!”
戚常念面容冷峻,她看着这个昏睡着的人,真是耍得一手好苦肉计,她抿住唇,紧咬着后槽牙,心底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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