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吃吃汤圆呀
时间:2022-03-16 09:35:49

  金枝摇摇头:“我读书是为自己读的。”
  她不好意思吐吐舌头:“我家败落后我就没读过什么书了,所以总是很羡慕那些书塾里的孩子。”
  朔绛垂眸。
  所以她才会哼唱那首听上去文绉绉的艳词,
  所以她才会嘴上嫌弃自己的繁文缛节却总是一一满足。
  “以后店里的事情我来操持,你安心读书便是。”
  朔绛翻了一页书。
  金枝大喜:“那你今晚去南熏门赶猪!”
  她听了白大人说那里的命案后总觉得后背发毛,不敢半夜再去。
  朔绛:……
  “好。”
  南熏门在大内中轴线上。
  因此平民百姓殡葬丧事并不能从此门出入。
  可是全汴京要宰杀的生猪却都可以从这门进入。
  半夜寅时,朔绛提着油灯到了南熏门。
  数万群猪被赶猪人赶进城门。
  树上鸮鸟瞪着巨大的眼睛一动不动。
  一群老鸹“呱呱”叫着从头顶盘旋而过。
  黑压压一片。
  朔绛丝毫不惧。
  心里在想“也不知金枝那些年是如何一人半夜出没的。”
  一个小娘子,哆哆嗦嗦半夜在各个城门出没,不是宰猪就是杀羊。
  夜晚四野皆黑,鲜血淋漓。
  她会怕吗?
  他从宰猪人手里买过生猪,宰杀完毕后又堆上了太平车。
  捆扎得当后自己接过纤绳拉车往前走。
  过了狮子桥便是乌衣巷。
  朔绛停了下来。
  前面的路口金枝提着灯笼。
  看见朔绛她大呼小叫迎了过来:“你可回来啦!”
  竹编灯笼的空隙漏出橙色的光,照在地上将周围的黑暗燃烧殆尽。
  红色的光晕暖洋洋。
  朔绛心头也似乎亮堂起来。
  金枝帮朔绛推车,又说:“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又觉得家里也害怕。索性出门来找你。”
  朔绛好笑。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以后少听那些古怪案子。”
  说不定是那白某胡诌吹嘘自己的。
  说起白大人金枝声音带上了几抹羞意:
  “白大人是读书人,你也读过书,你说读书人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朔绛脚步一滞。
  他现在平日里做什么?
  砍排骨、拉太平车、宰猪。
  朔绛:……
  金枝:……
  两人一来一往,漫天瞎聊,很快就到了肉铺。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朔绛这两天一直心神不宁。
  就连来买肉的陈婶子都瞧了出来。
  她笑着打趣:“金条,你是怕你姐姐嫁出去没人照应你了?”
  朔绛一愣。
  他抬起头来。
  金枝正在对面街上跟人吵架。
  要是以往朔绛会嫌弃金枝此举不雅。
  可这回朔绛看着她的身影,呆呆出了神。
  “气死我了!胡二嫂子好不讲理!”金枝吵完后气势汹汹回了铺子。
  没人搭理她,朔绛眼珠子盯着她目不转睛。
  她伸出手在朔绛眼前摆摆:“你干吗盯着我?!”
  啊?朔绛才回过神来。
  他像是被蜜蜂蛰了一口跳起来:“我没有!”
  “才不会盯着你呢!”朔绛急急补充。
  晌午的时候有个小童送来一封信笺:“白大人说你那首诗帮你改了一下。”
  金枝洗洗手,擦干净才珍而重之接过信笺。
  她拆开信笺,激动招呼朔绛来看:“你看,你指点我写的那首诗,白大人帮我改了。”
  ?
  朔绛凑过去。
  他扫了一眼便皱起眉头:“月影拂花动,这个拂字用的最妙,居然改成了照?”
  “一字之差立刻俗不可耐。”
  金枝不满:“白大人可是有秀才功名的。”
  笑话。
  我可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
  朔绛嘴巴张开,又慢慢合上,什么都没说。
  白大人非但给金枝改诗,还约了她在乞巧节一起去慈幼局。
  乞巧节是女儿节,今日满汴京的女儿家都要庆贺节日。
  朔绛下午自己归家后见成五嫂子捧着一方谷板①,
  多看了两眼,
  成五嫂子便笑道:“买来乞巧用的,你也给你姐姐买个。”
  朔绛掏钱买下。
  成五嫂子今天心情不错:“从前金枝总嫌麻烦来我家蹭我的彩楼,也不知今天来不来。”
  蹭彩楼?
  成五嫂子感慨:“金枝自小就喜欢过乞巧节,可惜自己家没钱盖不起,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家热闹。哎呀苦命的小娘子。”
  朔绛彷佛看到有个垂髫小娘子,仰头看着别人家华丽的乞巧楼,满眼都是羡慕。
  她没有家,没有娘亲,也没有家人。
  可又着实喜欢乞巧节。
  所以每个乞巧节都厚着脸皮去别人家,用别人家的彩楼乞巧。
  她哭过吗?
  朔绛心里一滞。
  他回到家里,想一想,
  从院里杂物间翻出几根木棍。
  找顶针爹借了锯子锤子,忙活起来。
  先把木棍锯成长度相同的支架。
  朔绛第一次做木工,没想到看着容易做起难。
  手心扎满了木刺,锯末呛得他咳嗽不止。
  而后用钉子钉起。
  锤子砸歪了,砸到他的手两次。
  朔绛抽口凉气。
  手很快磨破了皮,
  成果初显,钉成了一个四脚塔楼。
  然后是将半人高塔楼立起。
  木头高的塔楼很重,朔绛手上青筋毕露,额角血管狰狞。
  立起来了。
  成五嫂子来赶鸡时从院墙那头看见,惊呼:“金条,你竟自个做了彩楼?”
  朔绛点点头。
  成五嫂子上下打量:“哎呀这彩楼做得真好,金枝这回可得高兴坏了。你这弟弟可真不错。”
  朔绛嘴角含笑。
  她喜欢就好。
  他上下打量那木楼,总觉单调。
  于是出门去巷子口买些彩色丝线、彩纸,站在椅子上装饰上去。
  这回便喜庆了许多。
  朔绛东瞧瞧,西瞧瞧,又觉不够,
  出去外头小摊,磨喝乐、花瓜、酒炙,哐哐当当搬回一大堆东西回来。
  将这些东西分别摆在齐巧楼上的平台上。
  他努力回想侯府的乞巧节,只模糊记得上面还有笔墨纸砚。
  又从家里翻出笔砚、针线摆了上去。
  今年先这么凑合,等明年回了侯府,再给金枝建造一个又高又大华丽绝伦的乞巧楼。
  朔绛在心里盘算。
  他甚至还捉了一只小蜘蛛放在木盒里。
  她那么笨,蜘蛛结的网应当不圆吧?
  朔绛嘴角浮起一抹微笑。
  所以要多望月从月娘娘那里乞些巧才行。
  朔绛这么想着,又在案几上多放了一碟糕点做贡品。
  终于布置停当,
  朔绛坐在月光下静静等着金枝。
  外面正热闹。
  满城的人,车马喧哗在街巷间喧哗,仕女郎君出游,嘻嘻哈哈的笑声顺着院墙飘进来。
  商贩们趁着最后的机会售卖七夕节令货品:“卖花瓜啦!果实花样好吃!保证开出个将军来!”
  “卖谷板,卖种生啦!上好的绿豆发出的苗!今天过节明天割了还能加个菜!”
  歌楼里的乐女歌姬唱歌奏乐,悠扬乐曲声音在月光下缥缈传来。
  今夜月亮半圆,月光皎洁。
  乞巧板上圆乎乎的磨喝乐②憨态可掬,穿着洒金红裙。
  朔绛想象着金枝回家后看到乞巧楼的欣喜。
  她会惊呼一声吧?
  会瞪大眼睛而后大笑吧。
  到时候我就轻描淡写说随手做的。
  朔绛摩挲着手上的伤口。
  这个磨喝乐是最便宜的,等以后给她买个金珠牙翠装在紫檀盒子里的磨喝乐。
  巷子有了响动。
  朔绛站起来。
  小童们手里举着荷叶嘻嘻嘻哈从胡同里跑过去,落下一串银铃般笑声。
  原来她还没来。
  朔绛坐下。
  今天做了一天彩楼。
  朔绛有些累了。
  可金枝还没回来。
  他想等她。
  朔绛坐在满院月光里。
  他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
  梦里张灯结彩。
  每一个遇见的人们欢天喜地、喜气洋洋。
  红绸从屋檐下垂下,窗棂上贴着大红的“喜”字。
  这怎么回事?
  朔绛四下环顾。
  拦住个过路的婢女:“怎么回事?”
  婢女捂嘴笑:“今日是世子娶亲。恭喜世子!”
  我没订亲吧?朔绛在梦里迷糊糊想。
  几个婢女笑着将他推到一间婚房,正中坐着个身着青绿婚服的女子,她拿一柄檀木扇挡着脸。
  丫鬟们笑着鼓动她:“世子,请却扇。”
  朔绛觉得哪里不对劲,心里却有一种拨开扇子的渴望。
  他躬身相向,轻轻去拨扇柄——
  “啊!”
  一声尖叫。
  金枝站在院里,看着院当中的乞巧楼,激动捂住嘴巴。
  朔绛睁开眼睛。
  他看见金枝的一瞬间眼中闪过一丝光彩,随后呆呆的出神。
  金枝以为他有起床气,充满歉意:“对不住,我没忍住。吵到你了吧?”
  她实在太兴奋,不等朔绛回答便连珠炮般:“你居然搭了座彩楼!”
  “啊这谷板好精巧,上头有个牧童骑牛!”
  “花瓜真大!”
  “还有笔砚针线!我要乞巧。”
  她洗净手掌拿出针线,对月穿针,而后向月娘祷告。
  等祷告完之后又切起花瓜和糕点:“月娘娘吃完之后我们便能吃啦!”
  她欢欢喜喜,满目惊喜。
  全部是朔绛期待的那样。
  可朔绛心里高兴不起来了。
  他心里苦涩,像是泛着浓稠的黄莲汁水。
  金枝似乎也觉察到他情绪不高,问他:“是不是我回来晚了?”
  又垂头:“是我不好,不知道你这里做了彩楼。”
  “不是,我睡着做了个梦。”朔绛摇摇头。
  “梦见谁啦?”金枝促狭眨眨眼睛,“难道是梦里跟我吵架?”
  朔绛摇摇头说实话:“没梦见你。”
  梦见了昭平帝姬。
  这倒也说得通,他们本有婚约在身。
  可为何揭开团扇看到昭平的那一瞬间,心里像墨汁翻滚,酸涩齐齐涌上心头?
  让他醒来后怔忪到现在。
  那他本来想看见谁呢?
  作者有话说:
  谷板①:宋代微景观。《梦华录》中“又以小板上傅土,旋种粟令生苗,置小茅屋花木,作田舍家小人物,皆村落之态,谓之“谷板”。”
  磨喝乐②:不倒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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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哈哈他陷进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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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话说的好,未知揭开那刻就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了】
  【
  【你仔细想想你想在扇子后看见谁_(:з」∠)_】
  【撒花】
  【哈哈哈哈哈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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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滴滴滴打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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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第16章 
  ◎龙凤白头还◎
  白军巡使对金枝颇为满意,约了两次后便请了媒人正式相看,还给金枝发间簪上了金钗。
  汴京风俗,男子给女子簪上金簪便是相中这位女子了。
  金枝发间戴着金簪,剁肉都分外有力气。
  “嘿呀!”她用力挥舞下斧头,簪尾的摇翅随之颤巍巍晃动,金灿灿一片引得街坊婶子们都围了过来:
  “嗬好大的金簪!这得有多少两啊!”
  “这回可找了个如意夫郎!以后在巷子里谁敢欺负你们姐弟?”
  朔绛不说话,埋头切肉。他前面十几个猪头正咧开嘴排做一排,称得上慈眉善目。
  王婆子不忿,酸溜溜开腔:“金枝,你婆母知道吗?”
  众人一愣。
  金枝婆婆是陈婆子。
  她收养了金枝,还将这份家产也给了金枝,如今常年在尼姑庵里做个帮忙的居士。
  周围安静了下来。
  这世界上总有人见不得你好,在花好月圆时刻如个臭虫般蹦跶出来。
  金枝抬起头,定定瞧着她,毫不畏惧:“我明儿就去问我婆母!”
  王婆子讨了个没趣,悻悻然摸摸鼻子。
  她儿子一把拉过王婆子:“娘,家里来客了,寻你呢!”
  扯着王婆子就往家里走,不忘回头歉意冲金枝点点头。
  金枝呼口气,众人也不好意思再围着,找个借口便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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