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吃吃汤圆呀
时间:2022-03-16 09:35:49

  “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
  这回终于有了回应。
  黑夜中那些紧闭的门扉慢慢开启,
  有人向外张望。
  金枝激动得直起腰,她将两手放在嘴边呈喇叭状,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外头喧哗起来。
  有人还在喊:“救火!都别睡了。”
  外街的更夫哐当哐当敲起了铜锣。
  汴京城里的房子皆是木头所造,又因为地价昂贵,因而鳞次栉比屋檐连着屋檐。
  一旦一间房着火,那么整座城都会烧起来,谁家都无法幸免。
  终于那些呼喊声渐渐逼近。
  金枝在梯子上还能瞧见他们担着扁担,提着水桶。
  她激动起来,越发大声呼喊:“着火!这里!救火!”
  那些贼人咬牙,往地上呸一口“撤!”
  他们往外面跑了。
  金枝忙喊少年:
  “猪鱼!”
  她手脚并用,心里似火灼一般着急,几乎是从梯子上滚落下去。
  “猪鱼!”
  她爬到朔绛身边,手都在哆嗦。
  外面街巷里人慢慢喧哗起来,正举着水桶往他们这里赶。
  军巡铺里铺兵们呼喊号子的声音渐渐清晰可闻。
  屋檐下的灯笼在风里摇曳,将一片昏黄的灯光投射在他们前面。
  朔绛缓缓抬起头来。
  他衣服上大片的血迹似墨莲一般绽放,身上可看得见刀口。
  可他张开嘴,冲着金枝笑了:“无妨。”
  金枝看着他,眼眶一酸,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千言无语奔腾到嘴边只有两个字:“放屁!”
  “怎么可能无妨?”
  “到现在你还要装什么风轻云淡?”
  “你能不能学点好?学那些名士假模假样作甚?疼就是疼,血就是血,你说声疼会死啊!”
  金枝不知道自己嘴里在说什么。
  惭愧、心疼、内疚、惊惶,许多种情绪涌上来,让她语无伦次。
  金枝过去,试图将他扶起来。
  朔绛却没动,他挣扎着示意金枝:“火。”
  金枝明白过来,他要她放一把火。
  不然惹恼了闻讯赶来的街坊们,她只怕会被赶来救火的街坊邻居们骂死,以后也别想在乌衣巷混了。
  金枝拿起扫把将灯笼戳在草堆上,“轰”一下火烧开来。
  朔绛瞥了一眼,火势只有一点点,烧不到金枝身边。
  他这才闭上眼睛,放心往后靠去。
  他到这时候还惦记着要保全自己做生意的商誉。
  金枝眼泪珠子噼里啪啦掉下来。
  这个人,真是个傻子。
  哭声中力竭的朔绛费力抬起眼皮,他嘴巴张阖,一看是想说话。
  金枝凑到他唇边,才听他的声音微弱却有力:
  “别怕。”
  金枝哭得更大声了。
  **
  朔绛是被哭声吵醒的。
  他发现自己躺在家里,在金枝的木床上。
  金枝坐在床前的凳上,哭得抽抽噎噎:“呜呜,我可怎么办,都是我的错……呜……”
  因为惊恐,因为惶然,她身子前倾,攥住了他露在外面的胳膊。
  朔绛垂眸。
  金枝抽抽噎噎流泪,她想起了离开她的父亲、母亲、继父、弟弟妹妹。
  每一个与她亲近之人都免不了被伤害。
  金枝的手掌攥着他的胳膊,朔绛贴着皮肤,能觉察到她修长的指骨。
  朔绛身形僵硬了一瞬。
  他能清晰得感觉到小娘子的手柔柔软软。
  触感是从未有过的新奇,让人想起春日里嫩草,夏日里溪流,冬日里粉雪。全部都是绵软的事物。
  金枝还在抽抽噎噎哭:“是我不好,害了你……”
  朔绛不着痕迹将胳膊抽走。
  他咳嗽一声。
  “你醒啦?”
  金枝跳起来。
  她欢欣鼓舞抹了一把眼泪:“郎中说你很快就能醒!还真是!我现在就去熬药。”
  朔绛这才注意到自己胳膊和胸口被裹上了厚厚的布条。
  金枝欢天喜地熬好药。
  朔绛喝一口就皱眉头:“好苦!”
  “苦?良药苦口利于病!”金枝柳眉横竖,“我费劲巴力熬药容易吗?”
  有人敲门,她去开门。
  顶针在这里凑热闹,出去看了一圈,小声说:“你姐姐那个夫婿来了。”
  原来是白军巡使来了?
  朔绛竖起耳朵。
  听见外面金枝断断续续的声音:“我弟弟还在床上……伤得很重,事已至此……实在是有缘无分,对不住您……这金簪也还您……”
  白军巡使目光往小娘子身后扫视。
  屋里躺着朔绛。
  那些贼人们都被抓住了,原来他们是白军巡使正在审理一桩案子的同伙,眼看查到他们头上,狗急跳墙想威胁白军巡使。
  可是听郎中说金条不过是些皮外伤。
  远远达不到不愿成婚的地步。
  白军巡使有些困惑。
  但他很快想:平民百姓没见过伤口,或许这些伤口已经足以让小娘子退却。
  想来想去还是自己不好。
  他将疑惑压在舌底,只抱拳:“这是我欠您的!以后有事尽管吩咐白某。”
  金枝再次福上一礼:“祝您以后觅得良缘。”
  不知为何,朔绛皱着的眉头松开了。
  他端起药碗大口大口喝起来,很快就一饮而尽。
  顶针奇怪:这药是不苦吗?
  为何金条哥哥喝完药这般眉开眼笑?
  他偷溜进厨房,好奇伸手在地上的砂锅里蘸了一点抿进嘴里——
  “啊!好苦!”
  作者有话说:
  剧情需要所以女主不得不放了一点点火,但是实际生活中纵火是重罪,请勿模仿。
  ◎最新评论:
  【太讽刺了,果然牵扯不到自己的利益,在危险时别人都靠不住】
  【没想到这么好看,平凡的生活但是有趣的发展,大大好棒呀!一看已经有40多章了,更开心了,宝藏文,拯救文荒!】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么么哒】
  【笑死,男主还挺能打的,看不出来啊】
  【滴滴滴打卡】
  -完-
 
 
第18章 
  ◎他们说我是丧门星◎
  朔绛养伤的日子忽然变得舒适起来。
  一贯吝啬的金枝居然给他买了上好的澡豆、添置了新牙粉,
  某天居然还炖了一只鸽子汤。
  虽然朔绛怀疑那鸽子是迷路落在自家院子里的,可也的确是金枝所为。
  他摸不透金枝为何如此,
  殊不知金枝心里愧疚不已:
  金枝一开始救朔绛只是觉得他与自家家人遭遇相似,认为两人只是萍水相逢,凑在了一方屋檐下。
  没想到对方居然能屡次在危难之际挺身而出。
  甚至以命相救。
  如此义气让金枝感动不已,自然想着多加报答。
  这点伤口只不过是皮外伤。
  朔绛在病床上躺了十来天。
  等他能走动时候已经到了中秋节。
  中秋节是个大节日。
  红妈妈早打发红绫送来了半个烤羊腿,李铁匠送来一个又大又红的石榴,顶针娘回娘家带来些社饭分发邻居。
  成五嫂子都捧了鸡蛋相赠。
  她还有些不好意思:“街坊一场,倒是第一次请你们吃我家鸡下的蛋。”
  朔绛想起早已经被金枝偷吃了无数的鸡蛋,差点笑出来。
  金枝偷偷掐他后背一下警告他。
  她将鸡蛋煮好剥出,又将芫荽嫩叶用纱布裹在鸡蛋侧面浸泡在卤汤中炖煮。
  等煮好后芫荽嫩叶的侧影便留在了鸡蛋上,美丽如霜花。
  放在盘子里一碟又端了几个给成五嫂子。
  成五嫂子啧啧称奇:“金枝这双手可真是巧!”
  中秋节满汴京城的人都在过节,不论贫富都备上家宴,喝酒唱歌,丝簧之声不绝。
  小院桌上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院里另设着供桌,摆了供品给月亮。
  偏金枝花样多,还从灶间拎了一个红泥小火炉来温黄酒,
  又不知道哪里买的毛栗子,将扔到火里爆着吃。
  月亮又大又圆。
  两人拜完月后坐在一起。
  李铁匠适才端东西时还唏嘘:“可怜姐弟二人。”
  朔绛倒觉得别有风味。
  他往年都在侯府过中秋,一切酒宴都有母亲安排下人张罗好,府里张灯结彩。
  热闹是热闹,可因着都是下人张罗的所以也不过尔尔。
  与别的节日并无不同。
  而这回跟金枝在僻巷过节,一切都要自己亲力亲为:
  团圆饼是金枝亲手烙的,里头包裹的豆沙馅是朔绛一杵一杵捣就的;
  用作零嘴的炒豆是朔绛自己炒的,火大了炒得有点焦糊,金枝念叨了半天“柴火不要钱哪?”;
  就连旁边点着的一缕广寒香也是朔绛为了中秋研究出的熏香。
  一粥一菜都自己亲手做出,虽然累,可当它们满满当当摆在桌上时,那种庆祝月圆的喜悦才从中一一洋溢而出。
  金枝也很高兴:“人多了热闹。”
  “人多有什么意思。”朔绛不以为然,“吵吵闹闹繁文缛节。”
  他想起侯府过节,一大家子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光是请安行礼都要半天。
  “人多有什么不好?我往年都是一人过节。”金枝声音低了下去。
  她很快又抬头,高高兴兴:“今年多个人就是不一样。”
  朔绛忽然想到金枝从来都是一个人。
  她那么倔,肯定不会去别人家过节,一定是自己一人在家里。
  每年月亮高悬,月华流转,满城阖家团圆,只有她独自望月。
  朔绛心里有点难过。
  他举起酒杯:“以后会好起来的。”
  “好什么好。”金枝有些好笑。
  月亮这么亮,也不知道背后多少黑暗。
  今晚月亮这么圆,像是一个耐心倾听的慈母:“其实乌衣巷的人,曾经说过我是丧门星……”
  金枝小时候爹就死了,到了继父家,继父的家也散了。
  后来陈婆婆收留了她,她终于有个短暂的人生居所。
  那时金枝生得美,举手投足自有一股贵气,
  让乌衣巷的孩童艳羡的同时也让他们生了距离感。
  于是就有孩童在外说金枝坏话“她是丧门星,谁沾谁倒霉!”
  星河迢迢。
  毛栗子在火里哔哔啵啵作响。
  “那时候我不信,我想我才不是呢!”金枝望着月亮心绪飘到过去。
  “我学着放下书本与孩童们一起打闹,学会了一切街巷粗鲁之语,学着跟她们叫骂。”
  她慢慢融入了市井人间。
  “没人再骂我了,直到……”
  直到陈大郎也死了。
  人们再次指指点点,说她克父、克夫,是个天生孤寡命。
  “愿意娶我的正经人很少。偶尔愿意来提亲的都是天残地缺。”
  金枝表面上满不在乎,心底深处某个地方还是会悄悄的担心。
  是不是自己真的是丧门星?
  朔绛心里一梗:“那,白大人是唯一一个?依誮”
  金枝点点头。
  唯一一个有官职、通文墨、还能接受她、许以正妻之位的男子。
  她摇摇头,将心里那些遗憾甩到脑后:
  “所以你要赶紧养伤,痊愈后证明给外人我并不是个丧门星。”
  风马牛不相及。
  可朔绛认认真真点头:“好。”
  两人举起酒杯。
  果酒甜滋滋的,不由自主就喝了许多。
  月光静静流淌,月华流转逐人,似乎满城的不公、愤懑、不甘也被月光藏了起来
  朔绛也将心里的秘密说出来:“其实,我爹,不喜欢我。”
  “我小时候舞刀弄枪,他瞧见极为不喜,只让我学文。”
  他似乎并不是学文的料子,常常磕磕绊绊,许多诗句背不出来。
  如今他学了文,他爹却又偶然用遗憾的目光瞧着他。
  金枝了然:这孩子说的应当是他被卖之前的生活。
  “老百姓家里自然是希望孩子科举功名,谁会喜欢孩子做个舞枪弄棒的粗人呢?”她安慰朔绛。
  朔绛苦笑。
  金枝不知道怎么安慰朔绛,只能劝他举杯。
  黄酒并不辛辣,经过小炉炖煮后只有绵长细腻的酒香。
  喝入口中甘甜可口,不小心便喝下去许多。
  金枝举着酒杯,醉眼迷离:“你说,我们与富豪簪缨世家共同生活在汴京同一轮月下,他们富贵,我们却落魄不堪。凭什么一切都这般不公?”
  她喝多了,咯咯咯笑着,也并不是想要一个回答。
  朔绛呆呆看着金枝。
  他从来没有遇见过小娘子同她这样生机勃勃。
  像野蛮长在野地的野蔷薇,
  长满尖刺闲依狂风。
  别的花温婉,香气逼人,花瓣被贵人采撷簪在鬓间。
  野蔷薇却在贫瘠的土地上顽强生长,倔强生出灿烂的花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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