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个瓜皮到底厚不厚?”印之从他手中捧过,照着他的模样拍拍,肚中有空响声,瓜香甜滋滋散开。
男子俯身又剪了两个装进箩筐,笑道:“不厚,我原先吃过了,再有,我才说得可不是胡诌。”
印之若有所思,轻轻颔首,“想来那姑娘也是有趣的。”
二人预备往黄金条处去时,来时瞧见还在瓜田尽头的一个工人正巧收拾了回家,便笑着同人打了照面,闲话几句。
明日起便有大雨,怕是要下上一阵子,是以今日茶园中人收了工,用完晚膳就会过来收瓜,叫二人别背太多上山,回头自有人送上去。
见人走了,苏岱浅笑一声,“山里人都好,只有陆习生,他可是盼着拿咱们取乐呢。”
印之侧头望他,促狭轻笑,“按早上说的,你也拿他取乐呢。”
男子与她相视一眼,略勾一勾嘴角,“被人笑笑,笑笑别人,有来有往,不是很好么?”
女子回身拾起一旁空着的箩筐,温声应道:“很好。”
剩了一陇黄金条,二人随意剪了几个,眼见天色昏黄起来,不觉加快了动作。
临了时,两个箩筐皆装了大半,却还不算十分重,苏岱将其中一筐装满,递与印之另一个剩了不多的,二人收拾好,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出了瓜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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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后面那个情节不太满意,还想稍微改改,时间又快到了,明天发吧~
好开心!
日常开心!
对了,瓜名,叶子啥的我瞎说的,勿考据啊
第44章 为大雨提早做准备
这箩筐全名应当称作采茶背篓,以两根粗麻绳作背带,若是放的重了些,便会勒的肩膀疼。
是以从印之的角度看过去,前头苏岱背脊微弯,双手握着麻绳稳住满筐香瓜,青灰色麻布衣衫随风飘动,脚底粗布鞋上沾着泥土,往前时,细碎落下一些,算是印记。
那人不时停下来朝后望望,待女子赶上来,又继续迈开步子。
印之掂量着肩上的分量,心中满足,眼角笑意不散,日后回忆,又是一桩乐事。
回程仍走原路,只有东坡路上山石少些,从那儿回茅舍好省点力气。
二人走得慢,再次经过茶室,工人已散,日间在外头的竹笳篱已经收了,架子整齐收拢在角落,东南山脚的屋舍之间隐约有炊烟升起,白白一团渐生渐散。
印之轻轻喘了口气,“下山轻巧,以为并没多少路,眼下还有个小坡要上,才觉远的厉害。”
苏岱轻笑一声,将肩上的背篓放在地上,面上出了一层薄汗,笼着泛红的双颊,“待会儿回了茅舍,三样瓜各取一个,去皮切成小块,咱们坐在竹亭里吃,小风清凉,甜瓜脆嫩,啧,你想想看。”
女子不觉咽了咽口水,动了动肩膀,“不过就一个小坡,咱们走快些罢。”
那人无声笑笑,深深呼吸,心中默念:左右一眨眼的功夫,忍忍。
……
远处云层渐厚,遮了日光,天色阴沉下来。
竹亭里的石桌上,晚膳已经整整齐齐地摆好,一旁两个丫鬟来回踱步,时不时往山道口瞧两眼。
“姑娘往哪去了,怎么这个时候还不回来?”桃枝心中急躁,口中喃喃。
桑枝憋不住,走到屋舍前的大石头旁守着。
过了没一会儿,只见姑爷拄着一根小木棍左摇右晃地上来了,赶忙向桃枝招招手,帮着卸下满满一筐香瓜。
苏岱衣衫里外皆被汗水沾湿,眼前亦是朦胧一片,肩上一松,这才捏起衣袖,轻轻擦了擦,断续道:“去…去帮你家姑娘。”
桑枝面露心疼,小跑下去,将印之搀扶上来,女子浑身瘫软,身子倚在丫鬟背上,任由二人拖着上来。
稍缓一会,用了两壶茶水,才回过些神。
印之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裳,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十分难受,“桑枝,我想先沐浴,烧水了么?”
这丫头在一旁摇着折扇,轻声道:“桃枝已经去准备了,过会儿就好。”
“苏岱,方才出了许多汗,你今日也莫要用凉水了。”女子对着那人,声音有气无力道。
男子趴在石桌上,淡淡应了声“嗯”。
二人清洗一番,换了柔软衣衫,才开始用膳,分明腹中空空,却提不起胃口,皆只胡乱用了两碗白粥,而后便定定地坐着发愣。
桑桃二人无奈对视,闷声收了东西。
此时浓云渐移渐近,东西之间天然一道交界线,半边阴来半边黑,林叶沙沙作响,平日扰人好梦地蝉鸣已没了声,码头处水流湍急,山风好似要穿透人的身子。
苏岱侧头打量一眼女子,那人神色淡淡,一手支着下巴,一手平伸着,风来时轻动,“若是黑云遮天,立时大雨如珠下来,你跑不跑?”
印之缓缓睁眼,眼波微动,温声道:“原没有离得这样近过,倒想瞧个新鲜,若是这雨溅我一身,兴许也是愿意的。”
男子照着她的模样,伸手动动,“那便等等看。”
桑枝,桃枝本在屋内归置,竹门响动声大,开门一瞧,外头乌压压的,风也大得厉害,自家主子们却定定坐在原处,心里着急,小跑过去想唤人进屋。
不想桃枝跑得过快,没注意山道上忽地窜出来一个人,撞了满怀,皆跌坐在地叫“哎呦”,一个捂着胸口,一个摸着脑袋。
桑枝跟在后头,定睛一瞧,心里一惊,高声道:“陆相公!”
桃枝本憋了一股气,撇了撇嘴想开口骂人,听见“陆相公”三字,登时从地上爬起,直挺挺地站着,讪讪道:“桃枝不是有意要冲撞您的,还请您高抬贵手!”
陆习生不紧不慢地坐在地上掸了掸灰尘,轻叹一声,声音拖长,“小丫头,既是冲撞了我,能否请你低抬贵手,扶我起来呢?”
二人这才着急忙慌将人搀起,陆某仍是摇头轻叹。
竹亭里人听见动静,起身出来查看,却见着桑桃二人一人架着陆习生一条胳膊,往这来,不觉嗤笑出声,坐回位置,只当无事发生。
苏岱面色淡然,印之却有些慌张,抬手与自己将头发随意绾上,二人方才洗过头,便只披着发,不过如此见人总是有些不雅,是以便急急绾上,并未让外人瞧见。
陆习生方一挨到石凳,忽地蹙起眉头,苦涩道,“我好些年没坐过凳子了,十分不适,能将地垫铺上么?”
桃枝立时从屋里将东西抱出来铺好,模样之狗腿,前所未见,惹人怀疑。
三人挪了位置,苏岱正要开口,却被那人打断,“稍待一会儿,才刚我跌了一跤,眼下正疑惑着呢,苏岱,我素日自认诙谐善谑,不想你家的丫头见了我倒像见了阎王,说什么高抬贵手,我几时这般吓人了?”
说话间,抬手松了发髻,取出一小撮自己的头发,乌发散乱,来回翻飞,他眼中却只有那一撮,一根一根数起来。
印之抬眸望望苏岱,先挑了挑眉毛,而后又努努嘴,意思是这是何意?你又为何不接话?
男子略一勾唇,凑到女子耳畔,悄声道:“他话里虽提了我一嘴,却不是要我答话,过会儿就好了。”
印之不知所以,安静等着。
待那人手中的头发数完,利落盘起,见他轻呼一口气,面上欣喜,作势捋了捋胡子,沉声道:“见笑了,苏岱,你方才要说什么来着?”
“你来是为下雨的事么?”
“嗯,今日只是刮大风唬人罢了,明日才开始落雨,估摸着一连七八日不停,你们这处缩在一角,地势又高,呆在屋里,或是在竹亭看雨都是好的,只有送饭一事不便。”
说着,抬眸滴溜溜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过会儿茶米油盐都能与你二人送来,再在外头搭个棚子,只要你二人能入得厨房,这七八日应当是十分不错的。”
此话一出,那日在厨房的所见立时浮现在印之面前,油腻腻的灶台,黑漆漆的锅,一股子难闻的气味,不觉身子一颤,摇了摇头。
苏岱瞧她这模样勾唇浅笑,亦是摇了摇头。
“诶,白费我一番心思,竹亭观雨,茅舍听声,机遇难得啊。”陆习生有意强调机遇二字,说话时不动声色瞥一眼印之。
女子心中微动,思索一回,淡淡开口:“若是不会,又如何呢?”
苏岱在一旁抿了口茶,并不插话。
“不会,只好叫你二人住到山脚下去,底下屋子小些也简陋些,夜里能听见旁人鼾声,你二人可各睡一间,不过用饭却也方便。”
话音未落,苏岱轻咳一声,“你与我送张菜单过来,将做法写得明白些,应当不十分难,另外再多备些红薯,实在不成,还能应急。”
陆习生低笑一声,“这才对,不枉费我一番心血,考量许久。”
“陆相公也住在山上不下去么?”印之温声开口。
“自然,我是多年不下山的,这回好容易为了某人过来,下去一趟,却叫人无端抽了一棍子,想想都寒心呐。”那人摇头晃脑地撇了撇嘴,悠悠地说着。
苏岱无奈扯了扯嘴角。
果真没一会儿,大风稍歇,便有人陆续过来将东西预备齐全,屋舍一旁搭了一间小茅草棚子,食材调料搬进饭厅,塞得满满当当,只留下走道的位置。
“姑娘,若是明日早间不下,桑枝先与你做些不易坏的糕点上来,实在贪嘴也好解解馋。”
印之抚着她的手,笑道:“我又不是十分嘴馋,忍得了,若是你回程时正巧下了呢,安心些罢,无碍的。”
……
一日之内经历许多,二人躺在床榻上,才觉浑身松快下来。
“江印之,那人观天象的本事不俗,约莫醒时便要下了,饭食上怕是得微屈你几日。”苏岱侧身对着人道。
女子声音带着些倦意,轻轻软软,“才来泰都时便想着该多学些东西,若真有哪日无人依凭,自己会得多些总是好事,便是你不应他,我也应的。”
苏岱心有所动,抬手拍着印之的背,“安心睡罢。”
女子侧身缩在他怀中,抬起头在这人侧脸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而后躺好,抬手拍拍这人的背,轻声道:“你也安心睡罢。”
翌日清早,二人在朦胧紧凑的雨声中醒来,外头阴阴,不知时辰,便多在榻上呆了一会儿。
没一会儿,印之兴起,推开东窗,雨声登时一大,所谓倾盆,大约如此。
“苏岱,咱们早膳吃什么?”女子随手绾起头发,动作逐渐娴熟。
“江印之,眼下几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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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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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辰光淡围炉慢煮菜
话音落下,满屋潇潇声应答,东窗之外,几竿瘦竹笼着灰蒙蒙的光晕,摇摆不歇。
气氛之变,何其迅速。
女子缓步走至竹门处,素手触上门闩,湿意分明,轻轻取下,才打开门缝,狂风裹挟冷雨扑面而来,屋门不受掌控撞到墙上,砰砰作响。
印之任由衣衫沾湿,远远望出去,人间模糊,草木也灰,语气淡淡道:“苏岱,这几日大约没有时辰了。”
苏岱披散着头发,仍是茶园的粗布衫,抬腿走至她身旁,打眼往外头仔细一望,轻声接话,“没有时辰,昼夜也难分。”
说话间,抬袖替女子稍稍遮挡一些。
外头草棚四面漏风,前日挪走的水缸仍出现在原处,雨水混合进去,算是另一个归处。
男子披了角落里的蓑衣,小跑至草棚,取了一小桶水回来。眼下屋里位置逼仄,小炉子摆在书房里头,印之擦净一口小圆铁锅,装上小半锅水,架在炉上,以火折子点火。
昨日东西送来之后,桑枝趁着齐全,简单搓了一盆小面圆子,只需水开后下入,见圆子漂浮起来,便可盛出装碗,搁一勺桂花蜜拌开就成,这便是二人的第一顿了。
苏岱提了两个饭桌处的矮凳过来,二人半围着炉子,等待锅中水咕嘟起来。
山中湿暖不闷,下雨更添些清凉,本是不冷不热正好,眼下坐在炉子边,热气氤氲,身子微微有些冒汗,炉子里头的干柴沾染了水汽,不时哔啵作响。
想来或许为着天公心情不美,底下人也不如往日欢欣,只安安静静呆坐着,无声用膳。
瓷勺碰到碗壁,发出些清脆声音,这是此刻唯一尖锐的动静。
半晌,印之搁了手边的碗勺,朝苏岱方向端正坐着,慢慢启唇,“天昏地暗,模糊昼夜,这几日,咱们当一日过,好么?”
男子眼眸清明,在印之身上流转一圈,鬓发利落绾起,小脸素白映着火光,眼中明灭,温声道:“一日,还是几日,很要紧么?”
“要紧,长睡醒来,不是明天,是今日。”女子声音轻柔,说得缓慢。
苏岱执着火钳,拨动两下木材,而后放到一边,心中微动,勾了勾嘴角道:“有趣的。”
二人相视笑笑。
“瞧你满头是汗,需不需熄了炉子?”印之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朝那人递过去。
苏岱拾起火钳,仍旧拨弄两下,“不熄,借着光瞧你,滋味很好,值当的。”
女子眼尾堆着笑意,支起胳膊,“出来时还道莫要只是换个地方待着,如今也算应了那话,不过,却是欢喜的”,她的目光从炉子上移至苏岱面上,露齿轻笑,“若是再来个人读书听,或许能更欢喜呢。”
对座那人正抬手擦拭额头,闻言嗤笑一声,“来时轻装上阵,让我上哪去与你寻有意思的话本子?”
印之垂眸思索,而后柔声开口:“能不能讲讲苏岱呢?”
男子微微一怔,语调不起波澜,拿着火钳在地上反复划出“泰都”二字,一边温润道:“其实,苏岱十八年来,归结起来,只有一件事。”
“年少轻狂,爱替人打抱不平,有一日遇上了麻烦,旁人怪我多管闲事,我心无奈,此后躲在家中,娶你。其余便是游山玩水,呻/吟两句‘救国救民’,世事经历,咱们差的原就不多。”
苏岱说着轻叹一声,“远没有史书或是话本来得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