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厢欢喜——六孤子
时间:2022-03-16 09:41:08

印之有理有据,慢条斯理地说了一串,惹得苏岱嗤笑一阵,翻身坐起,“你早想说了罢!”
于是二人各自裹成球状,两面相对,一个讲,一个听。
“说浔都乡下有个地主家的女儿,父亲宠爱,为她请夫子,上学堂。却不想家中表面还支持的住,内里却亏空尽了。这时城里来了个包大夫,是个鳏夫,倒心仪这女儿。她父亲做主成了两人婚事,包大夫还了家中的债,带着女儿住在城中。”
“这女儿读过书,持家有道,人谓之有闺秀气质,贵妇人多邀她聚会,一来二去,世面见多了,倒愈发瞧不上自家相公。此时恰遇见一个姓鲁的相公,举止言谈相投,二人便有了私情,这鲁相公惯大手大脚,包夫人为了与之相配,便也送他昂贵之物,哪知这人是个骗子,收了东西就跑。”
苏岱咽了咽口水,印之忙催:“然后呢?”
“然后这夫人伤了心,不久郁郁而终。”
“可才听唱的还有个当铺老板,这又是怎么回事?”
“夫人向当铺借了印子钱,她死后由包相公还了。”
听完结局,印之翕动着嘴,半天说不出来话。
苏岱深吸一口气,温声道:“再不睡,明日起不来练拳了。”
想到这个,那人倒是赶忙躺下了,今日也是累着了,没一会儿就呼吸均匀,睡熟了。
男子心觉好笑,不过戏折子讲完,心无牵挂,也慢慢睡去。
江印之梦中辗转反侧,包夫人有些学识,然到底为家境所累,不得自主,她那父亲舍得教养,怕也是为了攀附。
到底她是任人鱼肉的,情夫只为钱财与美色,怪道:“何以我之所爱,时刻腐朽”。
不过那包相公又何罪呢?
一夜神思恍惚,虽睡过去了,总不得好眠,浑身酸软,因而困倦得厉害,赖了床。
苏岱却是得了个好觉,那姑娘昨夜背过身睡的,倒也没多动弹,是以照常醒了,瞧着里边那人的模样,今日是练不了拳了。
兀自起身洗漱,练了半个时辰拳脚,神清气爽,浑身舒畅。
印之近巳时才醒,记起体养自然气之事,着急忙慌胡乱收拾了仪容,才要去院子,只见那人已换过常服,面色红润,生了双微弯的眼,总似堆着笑意。
“用过早膳再练罢。”男子打量了她一眼,便错身越过她去。
时辰实在晚了些,今日天又阴着,实在打不起兴头,才深吸吐纳几回,印之便心猿意马,想包夫人去了。
苏岱见状无奈摇头,手中的柳枝甩的呼呼响,“江印之,想什么呢?”语气却像是哄骗人一般,又慢又轻。
印之不察,木木道:“这包相公为何就心甘情愿给夫人还债呢?”
“这人总是有些痴病的,包相公的心意全系在他夫人身上,虽说是真心,然而此人愚钝麻木,且软弱不堪,可怜可恨。”
苏岱经她一提,心思也偏了,二人聊的兴起。
偏巧瞧见香附在那蔷薇架下料理花事,印之那听戏的瘾虫又勾了起来,抿嘴一笑,“你等会儿”。
片刻不到,这院子里便摆了桌椅,缬草、香附拿了本子,百雀灵鸟般低回婉转,吐字又清,倒是有模有样的。
他二人房里得闲的丫鬟小厮在后头偷着瞧,桃枝素日活泼,下人们大多与之玩笑,今日闻说院中摆戏,便央她去与主子说说,能否叫他们也站着后头瞧瞧。
桃枝头回被人姐姐长,姐姐短的叫,喜不自胜,替人说了这一回话。
印之平日待下人和善,此事无伤大雅,又是顺便,自是同意的。
哪知没一会儿子,二人身后便乌压压聚了二三十人,问叶,桑枝更是带了自己的板凳占了前头的位置。
“哟,好热闹的场面呐!”忽地传来一尖锐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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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包夫人深陷散财门》内容来自福楼拜《包法利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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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思戏文二人有所感
 
来人着一身宝石绿衫子,下头搭着金瓜黄的褶裙,刺绣平整光亮,项上八珍璎珞,梳着偏凤,稍离得近些,印之才瞧清此人样貌,面若银盆,肌肤微丰,一双狐狸眼,小口檀红,然而隐见老态。
这人正是三夫人何氏,她一手搭在丫鬟小臂上,另一边挥着帕子就过来了,印之心觉好笑。
二人起身相迎,三夫人拣了印之的位子坐了,“行了,都坐吧,我那账本子瞧得头昏,原想寻你母亲问问祭社的事儿,正巧你们院子里热闹,便来瞧瞧。”
苏岱坐了问叶的板凳,向印之抬手,指指原先的位子,二人复又坐下。
“三婶子辛苦了,不知道这回儿可还是依往日的规矩?”苏岱剥了瓣橘子,塞到印之手上。
“可别提这茬儿了,去年那杂耍卖艺的唬得你弟弟一愣一愣,非要跟着人家学功夫,叫你二婶子说了我好些日子,今年断不能请了。”
缬草念了一阵,嗓子发干,咳嗽了两声,才要继续,三夫人忙立起来,“躲了会儿子闲,不该耽搁了正事,大媳妇,回头过来说话,今儿我先忙去了。”
眼见人就要出院子,苏岱似是想起些什么,追了过去,印之只瞧见二人聊的仔细,末了三夫人喜上眉梢的走了。
男子嬉皮笑脸地小跑回来,“咱们继续听罢。”
戏本子当前,印之顾不得好奇,想起方才正说到包夫人初嫁相公,轻轻点了头。
到底人的嗓子耐不住总念,那二丫头愈到后头愈没精神,声音哑了些,字也吐不清了。
苏岱瞧过内容,本也只试一回听人念书,如今益发没了兴致。
“桑枝,给她二人多些赏钱,让去歇歇罢。”
众人各自散去。
将近午时,黑云遮日,零星落下几点细雨。
天色恼人,才听悲剧,又见散场,印之不免伤春悲秋,良辰美景奈何天。
今日午膳厨房备了她平日爱吃的龙井虾仁,东坡肉几样,不想提不起胃口,吃了半天也不过拈了两筷子菜,半碗米饭怎么也下不去。
这模样倒是少见,她这情绪渲染极快,叫苏岱瞧着也咽不下饭,轻放下筷子,道:“怎么,今日这菜不合胃口么?”
印之双目含露,将掉不掉,水汪汪的瞧着男子,温吞吞道:“包夫人不过是想舒心些,何罪?何以顺心事,一件也无?”
苏岱一怔,要说的话堵在喉咙口。
世事本就难过,舒心最是不易,那么她呢,想骑马想无拘束,焉知不是说梦。包夫人着迷于奢靡情爱,说到底是叫英雄救美,才子佳人荼毒了。那么她呢,也是儿女情长堆砌的么?
若是有把扇子掩了面才好,苏岱禁不住如此对望,低下头去闷声扒饭。
印之提了筷子,拨了两下米饭。
这样的疑惑,不该问人的,人之差别大了,昨日瞧见的妇人还在家做活计,包夫人也是家中艰难,那么我何其有幸么?
呸!
非得要与人相较么,人有所欲,不应该么?所欲是否多矣,要人评判么?非得圆满,人才欢喜么?不得圆满,就任天宰割么?天地之大,然闭口不言,可不是要人自己做主么?别人的主做不了,自己的还需去问人么?
胡思乱想间,一碗饭也见了底。
午膳过后,印之携刺绣物什往左厢房去了,也不叫桑、桃二人陪着,自锁了门不理人。
苏岱心有所感,换了身衣裳,去寻李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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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兄,我想请你帮个忙?”李岩正巧从衙门下值回家,迎面遇上苏岱,倒有些意外。
“你素日可是出了名不慌不忙的性子,怎么今日还上衙门来寻我,出了什么要事?”
“倒也算不得要事,咱们去你家再聊。”说话间,抬手搂上李岩的肩膀,轻轻叹了口气。
到了李岩的小宅子,二人撩袍坐下。家中一小书童备了茶,在门口候着。
李岩抿了口杯沿,“说罢,何事叫你这般殷勤?”
苏岱略略呼吸一声,学着林万宗的模样,伸手抓着那人的手腕,“兄长,请你与我写个话本子呗!”
李岩扑哧将还未咽下的茶水尽数喷了苏岱满面,松了杯子,先是憋着笑,而后忍不住出声,再后来躺倒在炕上,捂着自己的肚子,“你你,你,妖怪!”
苏岱面如死灰,抬袖擦拭,恨恨道:“如今就算你不愿意,也得给我写了。”
“我我,几时说不愿意了。”李岩边揉肚子,坐起身来。
“前几年,的确是发了誓再不写这劳什子东西,不过上月金环过来,她倒爱看,这几日还写些”,又指指一旁带了锁的小抽屉,“钥匙,她拿走了。”
苏岱心有疑惑,不可置否,“那成,大概的故事我已想好,你替我写下来,回头摆在铺子里卖。”
事情倒也容易,桌案一张,苏岱研墨,李岩下笔,不觉消一永昼。
苏府里头,江印之换了练功服,在屋外扎马步,香汗淋漓,双腿不住的抖,一旁桑枝拿着细柳条。
桃枝瞧着心惊胆战,讪讪问道:“姑娘,您真让桑枝抽您么?”
印之气喘吁吁,无意接话,胡乱点点头。
眼见着她那腿向前倾去,桑枝咬牙一闭眼,轻轻挨了两下印之,女子蓦然倒地,瘫坐在地上,双颊鲜红,眼尾都染着胭脂色,呆愣愣地不动。
桃枝试探性地出声:“姑娘,您,没事罢?”
印之以手扇风,闭上双眼,面色很是难看,好一会儿才颤着声音道:“我,我,后头好疼。”
桑枝闻言唬了一跳,一边慌忙上手去扶,一边喊人请大夫,桃枝揽托着她的腰,往矮榻上扶。
苏岱到家时,正见这小姑娘趴在矮榻上,眼尾带红,瞧着才哭过,走近些,温声道:“怎么回事?”
印之断续应道:“练功夫,摔了。”
“大夫瞧了?”“瞧了,说是无碍。”
“这事不可操之过急,你我是夫妻,该互相成全的,我说话算话,你安心些。”
这一句说得不疾不徐,苏岱鬼使神差,伸手摸了摸女子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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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啦!
 
第10章 大雨天煮茶思落槐
 
晚间,小姑娘睡得迷迷瞪瞪,梦乡里还嚷着,“腿好酸,屁股好痛~”。
本来这摔了一跤,苏岱心觉这姑娘还挺可怜,夜里听人喃喃,不觉好笑,腿酸着,今夜约莫不会再蹬被了,不过睡得定是不安稳。
左右咱们是夫妻,你嫁了我,我年纪又比你长,也该关照你些,苏岱心中默念一回,悉悉索索坐起身来,掀开印之脚边的被子,替她轻轻地捏捏。
清早起来,印之只觉身上舒服了不少,不过有些隐隐的酸意,想着人之所欲需得自己成全,因而倒也快速起床了。
脚才点地,便见苏岱只穿着中衣,领口有些水渍,是洗漱过的模样。
“昨日嚷着疼,怎么不多睡会儿?”男子从隔扇上取了衣裳,到后头去换了。
印之扶着床架面上挂着笑,绵软道:“天爷偏心我,今儿就不痛了。”
苏岱嗤笑一声,天爷偏不偏心不知道,我倒是有点偏心。
小姑娘慢慢移至梳妆台,高声唤了丫鬟进来梳洗。
昨日练得着急容易伤着自己,印之便也学乖了,苏岱怎么说她怎么做。
今日早上便习了会儿吐纳,苏岱思及这小姑娘刚开始练,若是做些个单一的动作也没甚意思,昨日扎了马步腿又酸,寻思着带她慢跑一会儿。
于是二人就在自己的院子里绕了会儿子圈圈,倒也奇怪,小半时辰下来,印之竟也跟得上。
“歇歇吧,把筋抻了,今日就到此为止。”苏岱在屋门前停下,双臂交叠,面色奇怪地瞧着她,“怎么跑了这些圈,你却只是喘了些,倒也跟得上?”
印之整个人趴在桃枝背上,细小的汗珠贴在额角,脸上映着些光,显得白里透红,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你说养气乃根本,我自然注意着呼吸,你呼了我也随着你。”
男子挑了挑眉,微微颔首,“聪明!”
午膳前,印之往书房呆了会儿子。她素日有读了书记笔记的习惯,这几日见了不少人,也瞧了些戏本,今日无事可做,便琢磨着写些东西。
苏岱与林万宗四人合开的那个珍宝阁,行的是轮班制,五日一轮,因忙着成婚事宜,苏岱便与张载明换了班,如今到期,算算竟积了十五日。
是以,用了早膳便匆匆往店中赶,后头便一日未见人。
午觉醒来,印之思及入府后,还未逛逛其他院子,便起了兴致,带着桑、桃二人往外晃悠,意在寻些乐子。
从他二人住的院子“天隅斋”,往西路过一鸟雀满梁的院子,似乎无人居住,花草皆盛,依着墙处有一排放鸽子的竹笼。
浔都大户人家多养白鸽,亦有闺中女子春心萌动时,写一花笺系在鸽腿上,随其乱飞,若停于未婚男子家中,见是花笺,则相公以字考量是否回信,注以居所位置,若回信得人拜访,则两家相看,谓“天作之和”。
不过,此习俗常出错,后头女子便愈发怕羞,不愿赠花笺,如今这也只在话本上见着有了。
印之游神一会儿,继续往西。苏府呈四角对称布局,正中间是一流水山石,草木掩映的园子,逢节日或团圆日子,苏府便在此处摆宴,与北边的正堂相对。
在此处,倒是人多热闹些,瞧见二房三房的姑娘们在此扑蝶戏耍,不觉心动,叫桃枝取把扇子过来,才走近一些。
疏棠先瞧见了她,提着裙子跑过来,笑道:“嫂子,我才叫了碧萝去请你,正巧你就过来了,可不是心有灵犀么?”
印之掩面一笑,那边的姑娘也都围拢过来,道好,中间却夹着一个小公子,十三四岁的年纪,与苏岱的眉眼生得有些相像,不过这嘴唇厚了些,也是个玉面郎君,便知是苏家小二爷苏迁。
这小公子脆生生冲着自己叫了声“嫂嫂”,可爱得紧,惹得印之喜上眉梢,唤桑枝回去备上见面礼送到二房院里。
众人在此方嬉闹一阵,谁知,忽地天色浓墨,乌压压的云铺天而来,没一会儿子就大雨瓢泼了,此处离老太太的院落最近,因而大家都乱窜着进去躲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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