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眼疾,谢云祁执着茶杯的手倒是一顿,而后面色如常道:“你的医术本王信不过。”
“哼,想找我晏修治病之人可是从这儿排到城门口啊,”晏修故作失望状地摇了摇头,“我随你去北疆数月,当了大半年的随行医官。风里来沙里去的,得到的就是陵王殿下一句‘信不过’吗?”
谢云祁将茶水饮尽,放下茶杯,懒得理他,晏修此人惯来如此,他的医术自是信得过,眼疾一事并非他医术不精,而是幼时顽疾,多年医治无果,谢云祁早已习惯。
他的眼疾并非天生,只十岁那年他亲眼目睹生母在冷宫中服毒吐血而亡,年幼的他吓得晕厥倒地之后,再次醒来,眼睛便成了如今这般。
只能看见黑白灰三色,还有嗜血的红。
“我不管啊,丹葶草这般精贵的药材可不能浪费,改天我亲自上王府煎给你喝。”晏修知他或是想起往事,不再继续追问,连忙止住话题。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轻快敲门声,接着茶楼小厮轻推开门,缓步入内,手里端着几碟精致的茶点,见白衣客人在凭窗远眺,便说道:“客官若是喜欢赏景,那可是来对地方了,我们天川楼不仅菜式点心好,景致也好,这儿紧邻宛江,可将江景尽收眼底,雨天更佳,这上京城的名门贵女最是喜欢。”
小厮所言非虚,天川楼是上京最负盛名的茶楼,茶好,景致更佳。上京稍有些品味的文人雅士都知天川楼赋有“春季赏雨,夏季赏花,秋季赏叶,冬季赏雪”的美誉,一年四季都有截然不同的美景可赏。
当然,这些都是天川楼明面上的招牌,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便是刚才店小厮津津乐道的“上京贵女最是喜欢”。
试问美景佳人,谁会不喜?
“可不就是冲着你们这儿的风景而来的吗。”晏修挑眉。
上京勋贵众多,这天川楼名满上京自是招待过不少达官显贵,虽不知今日雅间之人的真实身份,但小厮瞧着两人的衣着举止,自知定非凡人,白衣那位看着还好说话,另外身着玄衣那位虽一言未发,然周身气度清冷宁肃,透着几分难以接近,着实令他有几分胆颤。
“这是我们天川楼拿手的芙蓉糕和梅花酥,请二位大人慢用。”小厮将糕点呈上,收了赏钱,说完话后便缓缓退出,将门带好。
“今日是本王想来喝茶,还是你想来看‘景’?”谢云祁淡淡说了一句。
晏修凭窗而立,干笑了两声:“如此美景佳人,岂能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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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川楼楼下,永安侯府的马车在天川楼门前缓缓停下。本着低调做人,穿衣朴素的态度,今日沈疏嫣只穿了件淡黄色兰纹香缎罗裙,再无其他点缀,腰间一根青色束带,勾勒出窈窕纤细的腰身,面上只施了薄薄一层妆粉,头发挽了个简洁的单螺髻,连发簪都没戴一根。
与往日的明艳照人不同,今天这番打扮着实有几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素雅味道。①
沈疏嫣将帷帽戴好,脚踩矮凳下了马车,直奔天川楼三楼的雅阁而去。
沈疏嫣走得急切,倏然一阵秋风吹过,带起她帷帽上的白纱,惹得她一阵惊惶失措,赶紧伸手将白纱盖下,遮掩住面容,又扶了扶头上的帽檐,生怕帷帽被风吹落,而后低头快步走进了天川楼。
三楼雅阁中,晏修恰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要我说美景易得,佳人难得啊。”
晏修看得入神,楼下女子虽戴着帷帽不见容颜,但越是简单素净的穿着打扮,越能看出一个女子本来的姿容样貌,单凭这身段打扮,他已然能断定是个绝色女子。
倏然一阵秋风吹过,女子帷帽上的白纱被风吹起,少女的容颜若隐若现,晏修凝神细看,待看清女子面容后,瞬间又没了兴致:“是她啊。”
“何人?”头次见晏修对美人失了兴致,谢云祁闻言倒有几分好奇了,顺势朝窗外看了眼。
原本黑白灰的世界里,一抹明黄色的身影疾步而过。
午后阳光充足明媚,一道霞光倾泻在少女莹白如雪的面庞上,拢上一层彩色的光晕,少女的容颜莹白如雪若隐若现,明黄色的罗裙如彩蝶般翩跹飞舞,如梦似幻。
谢云祁将手中茶杯“嘭”声放下,起身向窗外看去,明黄身影一闪而过,他的眼底复又黯淡一片。
“就是前不久刚被退婚的永安侯嫡女,听闻性格跋扈善妒。”晏修的说话声打断了谢云祁的思绪。
“被退婚的,永安侯嫡女……”谢祁对上京这些八卦是非并无兴趣,只是脑海中不由闪过刚才那道明黄的身影。
“殿下今日怎么有兴趣打听起这些女子八卦来了?”晏修勾唇,“要我说,过几日不是还有陛下下旨,礼部特为殿下操办庆功宴吗,这傻子都能看出是怎么回事。”
“届时再挑,不迟。”晏修又冲谢云祁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
话音刚落,雅阁外便有女子清甜的说话声传来:“本姑娘一早派人订的雅间怎么就没了,你们天川楼仗势欺人也该看看欺的是何人吧?”
“这天字一号雅阁确是被旁人先预定的,店里客多事忙,先前弄错了,小的给您赔不是,”店里小厮态度诚恳,歉意十足,“二楼还有间空余的雅阁,装潢景致都和三楼的相差无几,小的这就领姑娘过去,姑娘人美心善,还望多多海涵。”
沈疏嫣原想发难,想着自己近来因退婚之事,在外头已经受了够多闷气了,现如今竟连店小二都欺负到自己头上了,但听到“人美心善”四字时,心中火气又顿时消了大半,想着近来还行事低调些为好,沈疏嫣便只颇为不耐地转了转眼珠道:“二楼便二楼吧,要最好的那间。”
“好嘞,姑娘放心。”小厮连忙引路下楼。
“再加送两碟你们店最好的芙蓉糕和梅花酥。”
“一定一定。”
雅阁外声音渐消,雅阁内两人均看了眼房中挂着的“天子一号间”木牌,看来是店内小厮将原本已有人预定的雅阁擅自挪给他们使用,那么适才雅阁外女子发难也不无道理。
晏修对女子向来体贴,样貌身段出众的更甚,若是刚才那女子执意要回这间雅阁,他定会同意,但眼下人已被小厮劝说安排至二楼,自己也是无意间才占用了她人雅阁,便也将错就错了。
晏修刚执起茶杯,正欲饮茶,却看见对面原本端坐如山的谢云祁此时已然站起了身,看样子似欲朝门外走去。
晏修手上动作一顿,不解地看着眼前之人:“殿下这是何意?”
“下楼。”
茶水滚烫,晏修右手一晃,烫了指尖。心中疑窦,难不成这位陵王殿下是因为无意占了他人之雅阁而心生愧疚,想要换一间?
作者有话说:
①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摘自李白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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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赐婚圣旨,户部尚书之女沈鸢被迫嫁给手握重兵却出生寒微的镇北大将军卫迟。成婚前日,北疆大乱,卫迟率兵远赴边疆,一走便是两年。
两年后,卫迟大胜而归,正是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户部尚书却因军饷贪腐一案被牵连入狱。
时移世易,两年前那场未完的婚事,无人再提,世家贵女各个翘首以盼,就等着大将军重新定亲娶妻。
沈鸢从高门贵女一夕跌入深渊,父亲入狱,沈府被抄,若非顶着镇北将军未婚妻的名头,恐怕自身都难保,若想洗刷沈家冤屈,她能求的唯有一人。
于是,沈鸢心一横,打着将军未婚妻的名号,强行住进了将军府,开始对这位夫君百般讨好……
起初:
卫迟只想挫一挫这位昔日高高在上贵女的锐气,婚事未成,她既愿这般无名无分地住在将军府,便也由她。
她低声下气,他面色冷肃:“既是求人,便要有求人的姿态。”
后来:
沈鸢在外被人议论家世清白,卫迟当即拔剑相向:“我卫迟的妻,岂容旁人非议。”
机智撩人落魄贵女×冷漠腹黑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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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3章
◎相谈◎
二楼川字二号房中,晏修与谢云祁凭窗而坐。
淡淡的茶香充斥四周,雅阁内陈设虽古朴清雅,却不及刚才那间精致华贵,窗外精致也稍逊色。
这天川楼房间分布讲究,一楼为大堂,二楼为“川”字号雅阁,三楼则是刚才他们所坐的“天”字号雅阁。
越往上,雅阁内装潢布置越好,景致也好,这价钱自然也高。然上京城中,天子脚下,自是不缺一掷千金之人,故而这三楼雅阁除了价钱,便是要有足够的身份和地位才能坐得的。
茶是新沏的,谢云祁端坐椅上,面色沉静如水,双眸幽深冷淡,一言未发,脑中回忆着适才在三楼时透过门缝而瞥见的一抹明黄色彩。
坐在他对面的晏修则执杯细细把玩,不知这位素来清冷不羁、不喜女色的陵王殿下今日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只觉得着实有趣。
晏修也不多问,只静静坐着,沏茶品茶,连窗外美景都顾不上欣赏,全然未留意到适才楼下又有一马车停下,上头挂着写有“程府”二字的古朴木牌。
不多时,雅阁外又响起小厮的说话声:“姑娘里边请。”
接着便听到隔壁房门打开的声音,适才在三楼听过的女声响起:“程宁,过来坐。”
声音清澈甜美,比起刚才所听清晰不少。按理说,这天川楼装饰精致,隔音极好,两间雅阁之间的说话声断不可能听得如此清楚。此时他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川”字一、二号房之间,看似分离,实则连通,想必其中有什么旁人不知的暗格机关。
晏修并未发声,只略带疑惑地看向谢云祁,观其神色如常,丝毫不觉诧异。察觉对方投来的疑惑目光,只回看他一眼,还颇为怡然自得地品了口茶,脸上似带着淡淡笑意。
先前还以为他从未来过此地,兴冲冲地邀其前来品茶观景,没成想竟连此等密事都知,还可随意安排雅阁座次,陵王殿下果然还是那个陵王殿下,绝非常人。
晏修无奈地笑了笑,而后摇了摇头,不知是冲自己,还是冲对方。
“阿嫣,你终于肯出门了,你不知我有多担心你。”程宁婉说话声柔柔弱弱,如羽毛拂过人心似的令人舒适。
“本小姐可是想通了,与其同那风流成性、道貌岸然之人置气,还不如自己多出来散散心呢。”沈疏嫣说着拿起了桌上一块芙蓉糕,放人口中,香甜软糯。
“那婚事……”
“婚事自是已经退了,害得我爹凭白担心了几日,日日在家唉声叹气,他老人家主要是担心往后名声不好,怕我嫁不出去。”沈疏嫣轻松道,眼神在桌上几碟糕点间来回逡巡。
“我爹那脑子你是知道的,只知修堤筑坝,造桥通路,其余一概不知,”沈疏嫣略顿了顿,又拿了块梅花酥在手中,“就凭本小姐的品貌才德,怎么可能?!”
沈疏嫣说得底气十足,还特加重了“品貌”二字,显然在她心中,品貌比才德更加重要。
“只是现如今外头皆流传着对你名声不利的流言,女子嫁人,身世为首,名节次之,纵然你并无错处,但外人却不知,各个都只顾看热闹听闲话,如今上京的风向可都是向着应国公府的。”程宁说道。
“所以本小姐只得在家暂避风头了,近来上京的那些宫宴聚会,我可是一个都不想去。”
“三日后礼部亲办的陵王殿下庆功宴你也不去吗?”
谈及宫宴,坐在隔壁的晏修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对面的谢云祁。
“当然不去,”沈疏嫣语气坚定,“陵王一介武夫,本小姐最不喜那等粗人。”
“莫非你还想着国公府那位?”程宁问道。
“才不是,”沈疏嫣赶忙否认,“你想想啊,陵王乃武将,他的庆功宴怎会凭白邀些官员家眷,京中贵女前往,且地点还设在琉园这么个地方,这不是换着法子选妃,是什么?”
“道理我知,可请柬已送至各府,如何能躲得过。”
“随便寻个由头,称病不去便是了,”沈疏嫣脱口道,“我如今这般境况,若说病了,何人会不信?”
“相府已然收了请柬,父亲命我当日定要出席,且还需好好打扮一番,”程宁声音听着有几分委屈,“原本我还想着能与你一道,你知我向来不擅应付那种场面……”
程宁性子温婉柔弱,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擅长,唯独不擅与人交往,且不喜各种宴会场合。幼时一次宫宴,程宁便因言语不当而被人嘲笑,是沈疏嫣仗义出手助其摆脱困境,从那之后两人便相交成了好友,直至今日。
两人家世门第也算相当,性格却截然不同,一人喜静,一人喜动,相处起来却是十分默契和谐。
“怎么连你爹也……”沈疏嫣没继续往下说,如今朝中陵王手握重兵,战功赫赫,试问上京哪位权贵世家不想与之结亲,就连皇后和淑妃都绞尽脑汁地想往陵王府里塞人。
“这位陵王殿下,传闻性子孤傲,不喜女色,是个不好相与之人,若非他重权在握,谁瞧得上?”沈疏嫣顿了顿又继续道,“幸好父亲体恤,没逼迫我赴宴,否则,我非得一头撞死去!”
沈疏嫣说得激动,音调渐高,眼角瞥见程宁逐渐发白的面色才徒然停了下来。
隔壁,晏修眼带戏谑地看看向坐在对面的谢云祁,差点笑出声来。
“无妨,”沈疏嫣见程宁面色不佳,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又转而宽慰道,“我听说庆功宴设在宫内琉园,琉园场地开阔,届时你只需打扮、言语皆低调些,想来无人会注意到你的。”
“且那日京中贵女定是各出奇招,争相比美,想在陵王殿下面前一展风姿,特别是姜家那位刚及笄的二姑娘,可不得趁此机会好好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