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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北军与京城一路在城门做了最后一但防线,禁城军死守城墙,昭宁大军黑压压的大旗一眼无尽。
数十人抬起一加华盖四方大轿,昭宁侯撑头倚在椅上,一身貂绒大氅,正低低地睨向城墙。
他似乎将北境的寒风都带了过来,眼神凌厉毫无感情。四周铁蹄走动扬起尘土,随时都要跃出去大杀一场。
随着他轻轻扬手,鼓角齐响,一阵喊杀声由前往后叠浪而起,黑甲士兵涌向看着单薄的城墙。
夕阳中的城墙泛着橘红色,明明可做美景,可那些架墙梯与无尽的落石,还有如雨的箭矢都让着红色越发的骇人。
这是今日昭宁侯第三次攻城了,他就这样望着这座血淋淋的城无动于衷,似乎要把整个城都覆没才好。
城外水深火热,城内也如滚水初开,片刻不得安宁。街道上到处都是举着火把跑动的士兵,也看不出去处,只是人人的神色焦急。
御前卫将皇宫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人重甲在身手持长戈,看着分外森严。
太子此刻还坐镇理政殿,可除了安慰群臣却什么也做不了。往常他只觉着民生民政才是首要,可到如今才切身感受了无兵在手是何等滋味。
如若能平安度过此劫,必定要丰足朝中武将之位,万不可走他父皇的老路,因噎废食。
“殿下!成王殿下不是说兵至京城了吗?如今怎么还不到啊!”一老臣抖着双手,脸上的每一条褶子都显出焦急与无奈。
今日午时成王便已经来信说兵近京城,可到现在都还只是昭宁大军在攻城,没有旁的消息。
太子自知没有领兵才能,如此把军权交到成王手上,算是给大楚谋了条出路,也相当于断了自己的后路。
现在他只后悔,后悔当初除了诗书国策,应当再去学些兵法与治军之道。可他也不知道,这样的后悔还有没有用。
他合了会儿眼睛,索性不再想后路,左右成王不可能将大楚江山拱手送与他人。
“想必是正与昭宁大军缠斗,他一定会到的。”徐佑说得笃定。
宫中的小殿内还安置了许多官眷,那些殿里灯火通明,更是安排了重兵把守。
沈郁茹在殿内根本无法安坐,将那数丈的地砖有了数不清的来回,不时便要往门外张望着。
“娘…你说我们还能出去吗?”殷可竹依偎在自己母亲怀里,眼神空空似乎并无太多思考。
殷老夫人不亏走将门风范,也看不出慌张,只轻抚着她的头,慈祥地安慰:“一定可以的。”
两人轻声对话引去了沈郁茹的目光,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忽然觉着四下空荡荡的,总是少了什么。
危险时傅其章一次次的回护,越发清晰地在她脑海里一幕幕地显现,连那执剑的身影和眉目间的张扬都记的清楚。
突然,自层层宫殿远处传来杂乱的声音,似乎有叫喊声,还有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沈郁茹即刻回身往殿门口走去,却看见正有一队重甲士兵匆忙往进跑着,所过之处带起了一片忙乱。
“快关宫门!”“你们都去宫门处!”
为首的将官一路跑着,还不忘扒拉着人安排:“你们去理政殿,与陛下寝宫!”
沉静良久的内宫忽然如火遇油般,气氛霎时焦灼起来,沈郁茹正不知发生了何事,却看一士兵大步跑来。
重甲遮住了下半张脸,看不出表情,不过那急切地眼神却藏无可藏。
“发生什么事了?”沈郁茹未等他站稳便已经开口问,殷老夫人与殷可竹问声也到了近前。
那士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团白雾在面甲前久久不散:“夫人且不要出殿,叛军破城了!”
沈郁茹一阵寒毛耸立,一掌拍在门框上,随即死死地抓住,目光惊惧十分。
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来,宫内火把灯笼遍点。四处的重甲士兵都已经调动起来,各个宫前都已经加了人手。
“成王还没到?”她一口气哽在喉间良久,终于忍下心中的恐慌。
那士兵看着还有旁的事情,也顾不得说太多,只道:“已至京城,不过现下并未收到消息!”说罢,他匆匆行了一礼,便着急地往远处跑去。
沈郁茹欲迈步出去,可还未行动门前便已经赶来了许多持盾的士兵,将盾牌立在殿前。
看这架势,想必已经准备最后一战了,如果成王不能及时赶到,昭宁侯即刻便覆了大楚改朝换代。
如果这场叛乱放在国土安定时,无论是晋北还是淮北,都能调出人马支援,决不会是现在这番景象。
可晋北军支援北境大伤元气,现在奉命填补边境。淮北军作为南路军的后防线,正与南族纠缠不清。
楚朝两位将军战死之时,昭宁侯大举起兵,可谓是给本就动摇的国土雪上加霜。
沈郁茹将事情脉络一一理过,似乎每一步都没踏在应当的位置上,才酿成了当下境况。
时至今日,她又一次经历了溯不到源头的悲剧,但比她更无助的是整个大楚家国。
昭宁大军以攻城车攻破城门,一时间黑甲黑旗如洪水一般由城门涌入,瞬间淹没了街道。
禁城军便退边打,只留下了一路的血迹与尸体。试问日日操练、兵强马壮,又在北境一战中不曾损耗的昭宁大军,又怎么能是区区禁城军能抵挡的住的。
这时内宫已然没人走动,处处都是严阵以待的御前卫,气氛甚是肃杀。
沈郁茹远处打量一番,强压着剧烈跳动心,多次想往理政殿去看太子。
既然昭宁大军已经破城,那不出几时必然攻入内宫,成王兵至京城却毫无驰援消息,太子也不知作何打算。
一番纠结后,她忽然转身道:“老夫人且与可竹在此处,不要外出。”说罢,便要出门而去。
殷可竹见状追上来一把拉住:“夫人要做什么去!”
“去找太子,成王恐不真心救援。”到了此时,沈郁茹直言猜想。
若论起冒险的事情来,这两人一个善谋一个敢做,从来不会互相劝慰推诿。殷可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坚定起来:“我与你一起去!”
她随即转身看向殷老夫人:“娘,我同夫人一起去!”
本以为刚刚失了丈夫,决不会再让自己女儿冒险,可老夫人却只是担忧地望过来:“注意安全。”
“走!”殷可竹不做犹豫,直接拉起沈郁茹便往出跑。
“夫人!殷小姐!别…”把守的士兵还未反应过来,两个裙袂飘飘的身影已然越过重重铁甲往理政殿方向去了。
理政殿大门紧闭着,殷可竹不由分说地推了门,让殿前的士兵手足无措。
沈郁茹看着这雷厉风行的小姑娘推了殿门,便快步跟了进去。
“呦!二位怎么来了!”小内侍看见她二人一激灵,急忙迎上去。
“来见太子殿下。”沈郁茹说着也不停脚步,转过木屏风便往里打量。
理政殿里空空荡荡,除了阶上的案后端坐着太子,再无旁人。
“见过殿下!”沈郁茹先开口,将人的目光引过来:“殿下,成王援军为何还不至?”
徐佑听见这声音怔了一瞬,抬眼看去:“你们怎么来?快回去!”
沈郁茹见他不答,不由得心生急切,直接上了矮阶:“成王恐借刀杀人!”
只要援军晚一刻,叛军攻入内宫,那太子就会命丧敌军之手,届时他自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
之前沈郁茹对这些计策不甚敏感,可与傅其章在一起久了,加之见多了阴谋阳谋,自然而然分外明晰。
“本宫知道。”徐佑说得镇静。
既然早就知晓,却还要坚守这必破的城,沈郁茹实在猜不透他的心思,不解道:“那殿下不如现下撤离。”
徐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望着空荡荡地大殿,缓缓起身:“父皇还在寝殿,百官家眷尚岌岌可危,本宫怎可弃城而去。”
这句话让沈郁茹无可反驳,却仍不甘心就这样等着成王的救援。
“成王不会让昭宁侯占住内宫的,他知晓本宫定然不会走,也必定会卡着最后一刻前来。”徐佑说得从容,目光如深潭。
沈郁茹这才听明白了太子所想,如若贸然撤离使成王来不及驰援,那昭宁侯必然要毫无阻挡地占领内宫,届时成王若想夺回便困难了。
说到底,他为的不是自己的太子之位,而是要江山尚为楚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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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134章 援军
◎成王杀太子◎
沈郁茹深知成王不是可顾民生百姓之人,竟在这样的时候任昭宁大军城内屠杀,以悠悠性命做自己脚下阶梯。
太子如此一举当是以身饲虎,她也冷静下来问得认真:“那之后呢?”
徐佑长舒了一口气,微抬眼眸打量着大殿之内,似乎像远行前最后作别一样:“本宫善政他善兵,但愿之后他能同樊相潜心学习料理政事。”
这话说得像在料理身后事,沈郁茹听后并神色中竟然多了些坚定“殿下应当想,今后要学治兵之道。”
两句话,一个已然打定了没有后路,一句却仍相信会绝处逢生。
殿门外声音杂乱起来,刀剑相碰声伴随着厮杀声一并传进来。
沈郁茹猛然回头看去,即便是隔着重重殿门,也仿佛可以看见叛军冲入内宫的景象。
“来人!”徐佑唤来了几名双腿打颤的小内侍:“带夫人与殷小姐去后殿,从书架后暗门出去。”
“殿下一起走!”沈郁茹听着逼近的喊杀声,却见人不挪动脚步,她还是想劝:“殿下!”
可徐佑却分外镇定,幽深的眼神看过来:“本宫现在若弃宫而去,即便是活下来,也再难守住这太子之位。”
沈郁茹忽然理解其中含义,成王领兵入城气势非凡,太子此时离开皇宫,相较之下便是败军出逃。
即便是有命到平定后再与成王一较高下,恐怕在百官眼中也是威信全无。这是留得青山在,也无人生火种了。
“叛军入宫,成王也快到了。”在这样危急时刻,太子竟然依旧镇定自若,一切在他预料之中,即便可以预料到自己黯淡无光的前路。
……
京城南城外,夜色中有望不尽的微弱贴光,冀南大军已经在此停驻多时。
成王如愿地着了一身玄铁铠甲,稳稳地乘着马,昂首远望。城中的火光已经映亮了一片夜色,他却似乎在欣赏元宵佳节的灯海。
一人策马由大军后方奔来,急促的马蹄在徐值近前戛然而止。马上的人是景舟,他看着就快陷落的京城,分外急切。
“殿下!大军何时入城?”他问得略带怒意,这一路不紧不慢地随着成王行军,到了这会儿竟然还要拖沓。
成王眼中映着火光,轻挑了眉:“不到时机。”
“再不入城,恐内宫已破!”景舟握紧了手里的缰绳,紧盯着面前的人。
小小副将况且之前还是靖安将军府的人,徐值从没放在心上,这会儿泰然地看过来:“令行禁止。”随后又悠悠道了一句:“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话里明讥暗讽傅其章傅其章乖张,景舟自然听出来了,眼神忽然冷了下来,自腰间缓缓抽出长剑。
冷铁摩擦声引来徐值的神思,他只侧过来个目光,以狠厉的眼神盯着身边人的一举一动。
景舟长剑在手,冷声道:“今日就让成王殿下看看,靖安将军部下的行事做派。”
就算是说破大天,徐值也不信有人敢在阵前谋刺皇子,他忽得冷笑,全然一副等着看戏的神情。
可景舟未再上前,只将两指置在唇间,打了个响亮的口哨出来。这一声声音尖锐,引了一片马匹抖动鬃毛的声音。
徐值不知他是什么意思,这才往阵后看去,打量有什么异样。
顷刻间阵后无数火把腾然而起,如一条火龙映亮四周。紧接着战鼓擂响,隐于夜色的大军躁动起来。
将士听鼓而动,这会儿侧面已经有一队人马杀了出去,景舟举剑高喊:“入城!”随即策马而出,引来一众跟随。
“不可!”徐值脱口而出,可喊声已经淹没在震天的鼓声和喊杀声中。
他万万没想到,景舟竟然能在军中有此一手,提前打通擂鼓士兵。
到了此时,即便是徐值不走也要被大军推着向前,他索性也跃马向前,只得杀进城中。
……
御前卫已经抵挡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击,现在只剩下这内宫尚在坚守。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沈郁茹深知这一点,她被士兵强行带入后殿,却不肯从暗门离去。
她立在那重重的屏风后,能听到前殿紧闭的殿门一阵又一阵地响起撞击声,那声音回荡在大殿内,将人激气一阵寒意,似乎在宣告着死亡逼近。
“夫人,殷小姐!请快些随小奴来吧!”那小内侍焦急不堪,已然将书柜的机关按下,敞开了暗门等着。
“可竹你先走吧。”沈郁茹看向殷可竹,不愿意她无故也困在这里。
但殷可竹哪里是临阵退缩的人,这会儿两手紧紧扣住沈郁茹的手腕,坚定地摇头:“夫人不走我就不走!”
说话间,殿门的撞击声猛烈起来,随着咔嚓一声巨响,杂乱的兵甲声忽然清晰,喊杀声进了前殿。
“夫人快走吧!”危急关头小内侍顾不得礼数,上手拉着沈郁茹就往后拽。
可一阵更大的喊杀声传来,伴随着愈加激烈的打斗声,沈郁茹奋力挣脱那不大的力气就往前殿去。
打斗声就在面前,沈郁茹霎时停住脚步紧贴着一扇屏风,尽力压制急促的呼吸,悄悄往前殿看去。
从屏风的缝隙中,她隐约看到一片混乱中有个熟悉的身影,待那人转身露面,正是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