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臣,我又不是小枫……”祁长松不满地抱怨着,脸上又分明带着笑,抬手挽弓。
裴月臣放下弓箭,提醒他道:“这鹿好像怀着胎呢。”
“啊?”
祁长松一愣,半抬弓箭,眯眼去看那头野鹿,确实看出腹部微微隆起。
“这……”他回头望向七公主,“殿下,咱们还吃不吃?”
不远处七公主一身猎装,骑在马背上,笑道:“但凭将军做主,我还不饿。”
祁长松哈哈一笑,遂收了弓箭:“那咱们就放它一马。”
三人遂拨转马头,出了山坳。野鹿愣了一会儿神,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危险消失,轻盈地跃入深林之中。
“可惜了,原本还想晚上拿鹿肉烤着吃。”祁长松朝七公主啧啧道,“新鲜鹿肉下酒,那滋味可了不得。”
七公主好奇问道:“方才将军为何说,裴月臣拿你当楚枫?”
祁长松转头看了裴月臣一眼,才道:“月臣箭法好,他陪小枫出去狩猎,自己不猎,但会把猎物逼到她跟前。”
七公主抿嘴一笑,也看向裴月臣:“裴先生对楚枫是真的好。”
想到楚枫,裴月臣心中苦涩,勉强笑了笑。
“……先生怎么舍得走呢。”
七公主似在问他,裴月臣却不知该如何作答,抬眼时,原来七公主已转开头,原来她不过是在自叹。
这趟春猎,因为带着七公主,所以没有进深山,能猎到的野兽也有限。祁长松之前还猎了两只野山鸡,让随侍兵士将野鸡开膛破肚,再用湿泥裹了,放到火堆里头烤。
附近正好有块勉强算得上平整的石板,祁长松命兵士用山泉水将石板洗刷干净,架在火堆之上灼烧。附近有不少野山菌,采来洗净,用随手匕首切成薄片,放在石板上烤,加一小块方才剥下来的野山鸡身上的油脂,不过一小会儿功夫,野山菌的鲜香味飘散开来,引得人食指大动。
“殿下,尝尝!”
祁长松熟稔地往上头洒上盐,然后挟了一片野山菌,吹了吹,递给她。
七公主从前也曾跟着父皇出门狩猎,但皇家狩猎,何等排场,即便是烧烤野味也是由御厨专门料理,并不曾亲自动手,看着祁长松手法熟练地烹饪,又是好奇又是新鲜。
“直接吃?”她奇道。
“对,好吃!”祁长松鼓励她,“尝尝、尝尝!”
七公主迟疑道:“将军可莫要戏耍我。”
“我怎么敢……”祁长松一片好意被辜负,面露沮丧。
裴月臣在旁笑道:“殿下放心,行伍中人常在夜里宿营,这吃法虽然简陋,但味道却是不差。”
七公主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小口野山菌,只是一点点,鲜香味便在舌尖绽放开来,然后她又吃了一口,直至吃完那片野山菌。
“如何?”祁长松期盼地看着她。
七公主道:“再来一块!”
祁长松大笑,连忙又给她挟了一片:“我也知晓我是个粗人,不过吃食上我可一点不含糊,不像楚枫,她才是过得真糙。”
七公主笑道:“裴先生在这儿呢,你可别编排楚枫。”
“月臣在我也不怕。”祁长松一面忙着烤野山菌一面问道,“月臣,小枫是不是打小就不好好吃饭,成日里就吃些零嘴?”
裴月臣微微一笑:“她有时太忙,胃口也不是很好,只能吃些零嘴垫垫。”
“你还护着她。”祁长松朝七公主道,“你可不知道,月臣,文武双全,惊才绝艳,就这么个人,自打来了北境就专门给小枫剥核桃吃。”
七公主含笑,望向裴月臣:“那也得裴先生愿意呀……先生这下一走,岂不是没人给她剥核桃了?”
裴月臣眼前浮现出那晚的画面——
裂开的瓷盘。
散落的核桃仁。
还有,她冷冽的声音:
“从今往后,你不用再剥,我也不会再吃了。”
火堆烧到枯枝,发出一声爆响,裴月臣回过神来,挪了挪身子,正好听见祁长松哼道:“小枫就不能惯着她,让她自己剥去。”
七公主想起一事,随口向裴月臣问道:“对了,程垚程大人与楚枫相处如何?”
裴月臣微怔,回过神来,答道:“还好。”
“不瞒先生,父皇一直有心想要撮合他们俩。”七公主笑道,“依先生看,楚枫对程大人可有好感?”
“我……”裴月臣不知该说什么,“这个,我……”
祁长松插口道:“不是我想驳父皇的意思,我看他们俩不成。”
“你怎么知晓?”七公主嗔道。
“这次月臣受伤,但凡小枫身边有一个能劝得住她的人,都不至于由着她那狗脾气。”祁长松摇头道,“我对程垚没意见,但明摆着,小枫心里肯定没他。”
想到程垚青紫的后脖颈,裴月臣暗叹口气,心下也赞同。
“先生此番离开,可是有了更好的去处?”七公主看向裴月臣,“我听长松说,先生好像要成家?”
“啊?”裴月臣吃了一惊,看向祁长松,“我何曾要成家?”
祁长松拿着一根细木棍,正从火堆里往外扒拉叫花鸡,见他盯着自己看,讪讪道:“你和李夫人从前有过婚约,这些年你又一直单着,不是因为还记挂着她吗?”
没想到居然连祁长松也误会了,裴月臣无奈道:“我只当她是妹妹,从前如此,现下也是如此。”
“你在我面前不用遮遮掩掩,成家又不是什么坏事。”祁长松挺直身子道。
“真的没有。”裴月臣诚恳地看着他,“我没想过这些事儿。”
祁长松狐疑地盯了他半晌,奇道:“为何不想?”
“我……”裴月臣觉得怕是越解释越乱,一时难以回答。
七公主替他解围道:“想来裴先生一心都在辅佐楚枫,所以顾不上自己的私事。”
拿木棍把叫花鸡外头的泥敲开,一股热气升腾而出,香气四溢。祁长松撕开鸡,隔着烟气问裴月臣:“你真没打算成亲?你得跟我说实话。”
“真的没有。”裴月臣只好复道。
“那么先生离开北境,可有更好的去处?”七公主边问道,边摆手拒绝了祁长松递过来的鸡腿。
裴月臣道:“我还未想好。”
祁长松边撕鸡腿肉边道:“没想好就留下来呀,为何非得走?”
七公主看着裴月臣,沉默片刻,叹道:“当年父皇曾说过,楚枫是一把好刀,只是……过刚易折,须得有一柄刀鞘才好。长松说得对,从这次的事情看来,程垚并不是那柄刀鞘。”
刀鞘?
裴月臣闻言,细思量去,竟微微一怔。
祁长松听得似懂非懂,想问又担心显得自己太笨,遂皱眉认真思量着。
七公主抬眼望向裴月臣:“我知晓,先生离开北境的原因之一是认为自己拖累了楚枫。可是先生有没有想过,楚枫之所以做出过激的举动,正是因为你受了伤,没人劝得住她。”
裴月臣尚未回答,祁长松在旁一拍大腿:“对啊!我也这么觉得。”
“楚枫本就是重情重义之人,试想一下,若当日受伤的不是先生,而是……”七公主将目光移向祁长松,含笑道,“将军介意吗?”
祁长松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指得是什么,忙道:“当然不介意。若当日受伤的是我,小枫她……”他为难地皱起眉头,谨慎掂量了一下自己和裴月臣在楚枫心中的分量。
“手足至亲,楚枫也必会舍命相救。”裴月臣已道。
七公主点了点头:“我也这么想,而且楚枫身边还有跟随她多年的将领,他们其中任何一个受了伤,想必她都绝不会置之不理。”
“那当然!”祁长松补充道,“老车是看着她长大的,树儿是和她一块儿打小长起来的,云儿虽然差点意思,但也是老赵的亲生儿子。楚枫的马术还是老赵亲自教的呢。这里头无论哪个人,她都不可能看着他们死。”
边鼓敲得不错,七公主朝祁长松透去赞赏一瞥。后者已经撕好一碟子满满当当的鸡腿肉,递给她。
七公主接了碟子,然后才看向裴月臣:“先生可明白我的意思?”
裴月臣已然明白,心中却无甚底气,迟疑道:“我……”
“先生莫要误会,我并不是要劝你留下。”七公主不理会祁长松投来的目光,继续道,“上次我便说过,父皇有意请先生重领军职,以先生的才能,定可独当一面,留在北境寄居将军府,实在是屈才。”
“月臣不敢当。”裴月臣望着火堆,沉默一会儿,低声道,“只要对楚枫好,我怎么样都可以。”
“对楚枫好,你就不该走!那丫头的狗脾气……”
祁长松话还未说完,便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周遭兵士立时进入戒备状态。他与裴月臣皆起身朝马蹄声方向望去,看见是右路军的一名传令军士,策马疾驰而来,神情焦灼,不知有什么急事要禀报。
七公主端着碟子,也起身望去。
传令军士待到近处,翻下马背,急步奔向前来。
“将军,出事了!”
◎最新评论:
【刀鞘,快上!】
【Test】
【上次大家讨论将军恋爱脑的时候,我就说,换成将军的爹爹和哥哥,她必然也会这样救,她这么救,相信大家就会夸将军父女情深兄妹情重,救军师,就是恋爱脑。。。。】
【阿克奇永远的助推小能手。公主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公主和大哥这对cp也很好磕啊。头脑聪明爱擦银器+傻乐吃肉组合】
【出什么事了?】
【七公主这招实在是高呀!说的太有道理了!让月臣无法反驳,甚至动了留下来的想法。长松给公主剥鸡腿呢,啧啧。
在搞事情的道路上,永远有阿克奇的一笔。】
【
【月臣每说一个字,我都替他眼泪往肚子里流!唉!月臣啊,还得是七公主厉害!特别那句,能管得了楚枫的刀鞘!出事了,我反而高兴了!我这不该有的心啊!快去吧,月臣啊!快去吧!】
【最近更新变快啦?大大加油!】
【卡这儿了,狮子你下一章早点写啊!】
【隐忍的感情是最难的,月臣和楚枫,心疼这一对。不过月臣是不是要开窍了,回去之后是不是要攻略女主了啊……我感觉阿克奇这事要捅篓子,这个事解决的过程中或者解决后月臣该追妻啦。盲猜再过小虐就要甜了!】
【出啥事了?】
【这这这,咋能卡这呢?抓心挠肺的】
【这鸡腿肉一波三折 公主能不能吃上呢(; ̄O ̄)】
-完-
第83章 (上)
◎此番走野道出荒原的马队,阿克奇很谨慎地挑选了八名族中机警的小伙子,皮货也没敢多载,只给他们百来……◎
此番走野道出荒原的马队, 阿克奇很谨慎地挑选了八名族中机警的小伙子,皮货也没敢多载,只给他们百来件,临行前再三交代, 若遇到险情, 或被烈爝军发觉, 或撞上东魉人,只管弃了皮货。
领队的汉子正是之前探过路的年轻族人库里, 带着族人,轻车熟路地往出关的野道去。这条野道是顺着山势天然而成,因连日下雨, 低处汇集了雨水, 形成一条小溪,他们牵着马匹涉水而行。
这几日正好是车毅迟带兵巡边, 因不久前东魉人很可能是沿着野道出了荒原,他担心这伙人去而复返,遂带了兵士从另一条岔路进入野道搜索踪迹。
今晨刚下过一场大雨, 道路泥泞难行,行了一段路,拐过山角, 伴随着泊泊的流水声,车毅迟发现了泥地上清晰的马蹄印, 且从蹄印深浅能看出马匹载重不轻。心知有异, 车毅迟立时带兵追了上去。
追出数里地, 终于看见库里的马队, 二十来匹马载着皮货, 在泥泞中艰难前行。库里没料到烈爝军竟会到这里来巡查, 大吃一惊,眼看车毅迟带兵涉水追上来,他猛抽马匹,试图带着马队往前逃窜。
“别跑了!我知晓你们是丹狄人。”
车毅迟在北境多年,一眼就能从服饰上看出来,扯着嗓子喊道。
库里不理会,带着族人只管逃,可一来道路难行,二来马匹驮着皮货跑起来容易把货颠散了。路上水已过小腿肚,且都是泥水,雪白雪白的羊皮若是掉进去,那可就卖不出价了。车毅迟几乎是没费多大劲就追上了他们。
在车毅迟指挥下,数名兵士抢到库里马队的前头,截断他们的去路。马队被前后夹击,困在中间动弹不得。
“跑啊,再跑啊!”车毅迟没好气道。
库里喘着气,盯着车毅迟,不作声。
车毅迟端详片刻,觉得眼熟,片刻之后想起来了:“你、你不是总跟在阿克奇身边的那个后生吗?”
库里还是不作声,心中默默盘算怎么才能带着货逃走。
“装什么?我知晓你听得懂中原话。”车毅迟探头去瞥他身后马匹,“这么多货,预备偷偷运出去卖?”
两人说话间,脚下的水流开始冒出一个个细小的泡泡。
车毅迟身后的兵士留意到了,低声提醒他。车毅迟经验丰富,低头看了看,皱了皱眉头:“不好!要涨水了,快走!”
库里,和他的马队,尚愣在原地,并不清楚会发生什么。
“快走!这山坳坳里头,水涨得快,等淹了哭都来不及!”车毅迟大手一挥,示意众人往来路撤去,“前面有个大平坡,人和马都先撤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