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离?死别?”祁楚枫抚着酒杯,轻声道,“哪有生离,都是死别,北境这种苦寒之地,走了就是走了,离开的人也不会再回来。”
“军师不是那等人,他心里肯定也念着咱们的好。北境十年,哪里是说忘就能忘的。”车毅迟劝慰道。
“既然能说走就走,自然能说忘就忘。”祁楚枫淡淡道。
车毅迟叹了口气:“那咱们念着他的好,咱们做个有情义的。”
祁楚枫咬咬嘴唇,决然摇头:“谁说的……不念,也不想,走了的人,没甚可念的。”
外间的雨越下越大,廊下灯笼昏暗,隔着雨帘,能看见院子那边影影绰绰有人影走过。恍惚间,她似乎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影,待定睛看去,才发觉不过是树影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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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春日,是祁长松最忙碌的一段日子。山里头的雪化了,憋了一冬无法进山打猎,开春之后他要进山好几趟,山鹿、山猪、野狍子都打,还能采不少野味。
然而今年这时候,祁长松已经连着半个月没进山了。
他不仅连打猎的心思都没有,还很焦虑,可身边又没有能他一起商量这件事的人,于是他更加烦躁不安。眼下他倒提□□,在廊下来回踱步,寻思着自己究竟该怎么办。
“将军。”七公主府的侍女款款行来,先向他施礼,才问道,“七公主想问将军,今年的春祭是否任由她来安排?”
祁长松还没回过神,随口道:“对,当然。”
侍女颔首,施礼退下。
祁长松在原地出了一会儿神,连忙又喊住她:“春祭之事,我去公主府上商量如何?”
“嗯?”侍女停步,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走走走!”祁长松大步赶上她,“现在就去!”
“将军,这……”侍女不安地看着他手里头的□□。
祁长松明白过来,随手把□□塞给旁边正洒扫庭院的家仆,整整衣袍:“这样可以吧?”
侍女抿嘴偷笑,不敢多言,垂头带路。
行至公主府,祁长松先候在外头,等侍女进去通报,得到七公主允许之后,他方才由侍女引着入内,正好见原本空旷的屋内摆满了古琴、古筝、箜篌等各色乐器,几乎让人无处下脚。
“将军见谅。”七公主朝祁长松抱歉笑道,“最近连日下雨,潮气太大,我担心琴弦生锈,所以让人把它们都抬出来擦一遍。”
祁长松见她亲手拿着蘸了清油的布巾,心中默默惊叹:这位公主也忒爱擦东西了!
“要不要我帮忙?”祁长松问道。
七公主含笑婉拒:“我喜欢自己擦,慢是慢了点,但是换成别人我不放心,将军莫要见怪。”
看得出来她乐在其中,祁长松自然不会勉强。
两人说话间,侍女将箜篌先搬到一旁,挪出地方来,然后端上整套茶具。七公主请祁长松入座,然后亲自烹茶。
她烹茶时极为认真细致,像是在做一件颇严肃隆重的事情,弄得祁长松也不敢打扰,虽然有话想说,但也只能忍住。直至茶烹好,她分盛出来,请侍女端给祁长松。
祁长松吹了吹,抿了一口,抬眼看见七公主探询的眼神。
“嗯?”他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忙满口夸赞道,“好喝,好喝!”
七公主笑道:“我是想问,将军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哦,我……”祁长松踌躇了片刻,“我是想请公主帮忙下一道旨,留一个人。”
七公子先是微怔,继而明白过来,微微笑道:“裴先生?”
“对!”祁长松挠挠脖子,“我借口请他指点枪术,硬是把他留到现在,再往后就没借口了,他若执意要走,这可怎么办?”
“你希望我下一道什么旨呢?”七公主问他。
“什么都行,只要能留住他就行。”
七公主笑着摇摇头:“将军,你可想明白了。若要留住人,不难,难的是让人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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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不知道更新了。。。。这段时间在看别的小说,主角调换不过来,感觉自己好像移情别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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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吃山核桃,抽一个人给我夹】
【撒花!】
【原来还没走啊!】
【我啊,从天亮的午后开始读,各种事情就层出不穷,打断了一气读完的痛快!但是,反复读下几遍才敢说,唉,就算今天一口气读完,也不痛快!这裂爝军的生离与死别,太悲壮,太苍凉!这人似物非的怀念与传承,太悲伤,太沧桑!能忘吗?不能!就算是风吹,楚枫也能想起那身影!嘴边忍着也忍不住地七八遍!心里忍着也忍不住地眼角指尖!
月臣还没离开北境,也许等着一场大战,再回到楚枫身边;更多的可能是月臣在长松这里,眼睁睁看着楚枫迎一场大战,胜!然后他看到楚枫的杀伐果断和迅速成长,他就放心离开,去京城,去古鸦城将功立业,成为能保护楚枫的绝对力量!那时再归,也好!
总之,我期待!陪着楚枫和月臣两厢思念,陪着她们俩两边成长!我期待……】
【公主和大哥的相处还是这么逗】
【公主要出手啦,月臣放不下楚枫和古鸦城一战,南境敌情勾结动荡,刚好让月臣圣上所用。】
【灌溉】
【三土坐在门口夹核桃,想到以前的自己。或者是自己动手嘎嘎作响的夹,或者是蹲在旁边眼巴巴等着吃。画面不自觉就变得真切了。另外,什么时候能让军师和楚枫见面啊!好焦急!】
【大哥来助攻了!】
-完-
第82章 (下)
◎“这……”
祁长松处事向来是大刀阔斧,要他细致入微体察人情,无异于逼他枕上绣花。
七埂◎
“这……”
祁长松处事向来是大刀阔斧, 要他细致入微体察人情,无异于逼他枕上绣花。
七公主等了片刻,见他全无头绪,遂问道:“裴先生为何要走, 你可知晓?”
见她问起此事, 祁长松叹了口气:“正是这原因, 叫我为难。”
七公子偏头等着他说下去。
“月臣当初留在北境,是因为与我爹爹有十年之约, 直至去年小暑,这十年之约便已经到了。”祁长松道,“但是小枫的性情你也知晓, 她对月臣甚是倚重, 自然舍不得他走,所以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终归是发生了什么吧?”七公主问道, “两人不和?”
祁楚枫为了裴月臣关闭马市一事,祁长松自然已经知晓,但要不要告诉七公主, 他尚在迟疑之中,往两侧望了望……
七公主会意,朝侍女道:“你们先去外间候着吧。”
侍女们鱼贯退下。
“月臣从前曾有过一桩婚约, 是他义兄的妹妹,后来虽然婚约取缔, 但他心里似久久不能放下。这位女子近来也到了北境, 月臣对她好像旧情未了, 这次就是他就是打算随这位女子的商队一起回中原。”祁长松皱眉道。
“结果被你拦下来了。”七公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原来将军也会做棒打鸳鸯之人。”
“我没有, 真的没有……”祁长松无奈地看着她, “我对他也甚是敬重,此番将他留下,是以指点枪术为借口,不能算棒打鸳鸯吧。”
“说笑而已,将军莫要介怀。”想不到他当了真,着实是个憨直之人,七公主笑着摇摇头,又想了想,“按常理而言,裴先生与那女子多年未见,若是旧情复燃,必定难舍难分,怎么会让你硬留下来?”
祁长松也想了想:“可能……我和他也有情分在?”
七公主噗嗤一笑:“你和裴先生的情分比得上楚枫吗?他能离开楚枫,为何要为你留下?”
“也是啊。”祁长松苦着脸,长吁短叹。
七公主盯着他望,也不作声。
“嗯?”祁长松不解。
“将军,你又希望我帮你,又要防着我。”七公主轻叹道,“到头来,是你自己左右为难。”
祁长松想不到她竟看得这般通透,尴尬道:“公主,我不是……罢了,此事早晚你也会知晓,我也不用遮着盖着。”他便将祁楚枫为了救裴月臣关闭马市一事说了出来。
七公主听罢,沉吟良久:“……裴先生觉得是自己拖累了楚枫,这才要走?”
“他自己是这么说,但是……”祁长松皱眉道,“他定过婚约的那名女子现下是个寡妇,所以有些事儿他不好明着说,你说对不对?我觉得两种原因都有。”
七公主颦眉思量,总觉这事儿哪里不对。
“而且我特地打听过,他受伤时得到那女子的悉心照料。”祁长松补充道,“其实军师这些年一直单着,好不容易能再续前缘,我确实也不能拦着。”
七公主问道:“裴先生被你留在这里,楚枫可知晓?”
祁长松连连摇头:“我没敢让她知晓。”
“最想留住裴先生的人应该是她。”七公主不解,“她若知晓裴先生还在北境,也许会赶来挽留。”
祁长松叹道:“你不了解小枫的性子,这次月臣离开北境,她必定是挽留过,但是没留住。她死倔死倔的,事已至此,她就是自己把自己憋屈到死,也绝对不会再说一句留人的话,想让她赶来再低三下四地挽留,绝无可能。”
“楚枫这脾气,”七公主轻叹口气,“……只怕过刚易折。”
“若是让她知晓我留了月臣,保不齐连我都要骂。”祁长松烦恼得很,“所以我也是没了主意,才想请公主下旨留人。”
七公主秀眉深颦,一时也无法决定该如何行事:“请将军容我一些时候,让我好好想一想。”
听出她是愿意帮忙的意思,祁长松心中欢喜:“多谢公主,就是……最好快一点,我担心他再提,我就找不到借口留人。”
七公主含笑点头:“好。”
祁长松起身施礼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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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一个多月的雨水,让荒原的好些地方都成了泥沼。
深一脚浅一脚,阿克奇冒着雨与族人一起将羊群赶入圈内,举着马灯,清点羊群的数目。有个年轻族人骑着马匆匆赶过来,唤道:“少族长!”
阿克奇没理会他,一直到将羊群清点完毕,才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向他。
“少族长!”年轻族人满脸喜气,“我回来了。”
“走,回去说话。”
阿克奇将马灯交给旁边的族人,拍拍年轻族人的肩膀,与他一块往旧毡房走去。
进了毡房,两人都把身上半湿的衣袍脱下来,又脱了靴子,在火堆旁烘烤。
“少族长,一路都很顺利!”火光映在年轻族人的眼中,闪闪发亮,“那条野道直通向棋山,咱们可以把货品顺着这条道运出去,神不知鬼不觉,价格能多卖好些呢。”
“没被人发现?”阿克奇问道。
年轻族人摇摇头:“这道荒太久了,压根没人走,有些地方根本没路可走,若不是跟踪东魉人的踪迹,我也找不到。”
“没被他们发现吧?”
“没有,他们留下来的马粪都是之前的。”年轻族人道,“幸好早点探路,我回程的时候,雨水一多,把马粪都冲跑了。”
阿克奇把衣袍翻了一面,接着烘烤,面色凝重地思量着。
“少族长,到了棋山就好办了,那里的镇子也有商贩在收皮货,我问过价,比马市可高不少呢。”年轻族人颇激动。
“我知道。”
阿克奇去过衡朝的京城,见识过真正的繁华,知道一件羊皮从荒原到京城,价格相差数倍。
“而且有了这条道,以后他们就再不能拿关闭马市来要挟咱们。”年轻族人强调道,“咱们再也不用怕货白白地烂在家里头,是不是?”
阿克奇依旧没作声,沉默着看着火光。
“少族长,下决心吧!你让我去勘探这条路,不就是为了让咱们不受要挟,还能卖个好价钱吗?”年轻族人热切地看着他。
外面的雨又下得更大了,噼里啪啦地打在毡房上。阿克奇微微侧头,似在听雨声,火光映在他脸上,摇曳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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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山坳,树茂草深,一头鹿正低头吃尚带着露水的草叶,稍远处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动静,不同于风吹过草叶尖的声响。鹿警觉地竖起耳朵,抬首,水汪汪的大眼睛向远处眺望……
祁长松悄无声息地向裴月臣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从左面包抄,而他自己打算从右面绕过去。
裴月臣颔首会意。
祁长松遂悄悄往右挪了一步,不巧踩在一根枯枝上,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野鹿受惊,立时跃起,往前跳窜。
说时迟,那时快,裴月臣挽弓搭箭,利箭穿林打叶而去,正正钉入野鹿脚下,拦住它逃窜的方向。
野鹿微一愣神,迅速转身向相反方向逃窜。
裴月臣眼疾手快,又射出一箭,追星赶月般从鹿耳擦过,堪堪钉在在它脚下。左右受阻,背面是峭壁,前面又是猎手,野鹿一时无路可逃,焦躁不安地来回踏着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