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周韩二人便并肩往侯爷院里去,途中韩光霁说道:“说不准父亲这回便要把府中的事交给你了……我就说那金丝菜倒不如寻不着。”
其实周樱樱自己也不想接这活。且不说她本就不是好权的人。要真扛起这中馈,工作量多了不说,月例又不会给她增多。这般想来,便是愈想愈不划算。
二人到了侯爷屋里,便见侯爷与许姨太太正端坐上首。许姨太太歇了几天,脸色也转好了些。
周韩二人才坐定,许姨太太便道:“阿樱,这次宴客你办得不错,侯爷刚刚还夸你来着。”
周樱樱回道:“侯爷谬赞了,不过是姨母教导有方。”
此时侯爷颔首道:“今儿让你过来是要检查你功课的,上回吩咐你办的事如何了?”
周樱樱应声,捧了账簿上前,把这两个月的流水指了给侯爷看,结果与之前对比减省了两成不止。
“从前媳妇怠于家事,以致院中有许多铺张浪费的地方。这回得了公爹提点,把家事好生整顿了一番,银子便省了下来。”这般说着,又把拿乌鸡蛋做糕点的事当成笑话说予侯爷知。
侯爷听罢,说道:“从前那些事改过来便好了……你既把我吩咐的事办妥了,往后院中诸事便凭你夫妻二人裁夺,”他说着看了韩光霁一眼,又道,“你姨母病了一回,身子还需得养着,往后你便帮趁她管一管公中吧。”
侯爷这话,周韩夫妻二人早有所料。韩光霁此时便立马回道:“父亲,樱樱向来身子弱,前些日子还吃着药。现下便要她揽了公中的活,我怕她是应付不过来。”
侯爷闻言,脸色便是一沉,“我看她最近脸色倒是不错……你日后总得接这世子之位,她便是世子夫人。这公中的活早晚要到她的手里。她身子要是一直好不了,可是要寻旁的人来管这事?”
韩光霁听了这话,心中一怒,起身回道:“父亲,儿子虽不肖,也是知规矩的。这公中之事自该由正妻来管,岂能轻易假手旁人?”
韩光霁这番话一下子便剌着了侯爷同许姨太太二人。一旁的周樱樱见这父子二人说不两句便吵起来只觉头疼。她见着侯爷气得额上青筋暴起,便要起身劝一劝韩光霁。
韩光霁正觉着有人拉他袖子,才回首却见周樱樱脸上煞白,人便往前扑去。也幸亏他手脚快,身子一扭便把周樱樱抱了在怀里。
“樱樱!”韩光霁把人抱住了,忽地想起周樱樱说过要紧关头便要用上这招。只他心中不安还是唤了她几声,只盼她打个暗号示意。
然而周樱樱在他怀中双眼合紧,似是全无知觉。韩光霁心中一急,立时握了她的腕子来把脉。他两指在脉上一按,只觉脉像虽弱,却是滑如走珠……这般的脉像分明是滑脉!这要不是积食……便是有孕了。
第78章 抑郁
周樱樱方才想要起身劝韩光霁,只她动作急了,忽尔便觉着眼前一黑。眼下转醒过来便见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屋里。
“樱樱。”
周樱樱听得韩光霁唤她,一时间心里便觉踏实起来,又回了一声,“……三郎。”如此应罢,复又抬眼看向韩光霁,只见他脸色似喜似忧。
遂不禁问道:“三郎,这是怎么了?”
韩光霁此时握了她的手,轻声道:“你刚刚晕了过去,郎中已经来给你把过脉了,”他说着顿了顿,接着颤声道,“他说你有孕了。”
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周樱樱与韩光霁晚晚同襟共枕,如今有了孩子也是意料之中。思及此,她不禁捏了捏挂在腰间的那个香囊,里头还藏着她刚来侯府时写下的那片纸——从前她还想也许有一日不知怎地便回去了。只眼下有了孩子,蓦然只觉她往后当真要在此渡了余生。这般想着,周樱樱心中一时间便是五味杂陈。
韩光霁不知就里,见她双眼微红,忙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爽利?”
周樱樱闻言,摇首道:“没事,是高兴的。”如此说着又伸手摸了摸韩光霁的脸。他看着还是这么青春年少,甚而睡着的模样还像个半大的孩子,可如今他也快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韩光霁听了,把手搭在她的手上,欢喜道:“我﹑我也高兴。”
夫妻二人这般说了会话,周樱樱才想起侯爷和许姨太太,便问他们如何了。
韩光霁闻言笑道:“……你这一招确实厉害。父亲见你晕了,后又知你有了身子,便教你好生歇着,中馈之事再也不用管了。”
周樱樱听罢也笑道:“这倒是遂了你的意啦。”
接着待周樱樱歇好,韩光霁便扶了人回闻风斋。周樱樱身边几个贴身丫环当夜便知晓她有孕的事。翌日韩光霁也把此事开诚布公,并要院中上下好生侍候。
周如柏得知妹妹有了身孕,也是喜形于色,尔后又道:“可惜早先已把给父母的礼送回登州了,要不把这好消息也带上,他们不知该有多高兴。”
周樱樱闻言,笑道:“眼下再补封信也不迟。”
周如柏颌首应了,又道:“妹妹,我原来还想要寻个宅子搬出去。可韩三接着又得离家两个月,此事便等他回来我再安排。”
这些日子以来,周如柏与周樱樱来往频繁。周樱樱也逐渐对这位兄长生了孺慕之情。虽说她也知周如柏在武安侯府不过是客,早晚也要开府独立,然而眼下闻言,还是不禁说道:“怎么来了不久就急着走?”
周如柏听了,笑道:“你自己有夫有子,可别忘了哥哥还是孤家寡人,难道要我在侯府娶妻不成?”
“哥哥的终身大事我哪敢阻挠?只三爷在京里也有几处宅子,哥哥要是觉着合意,倒不如住自家人的地方吧。”
提起韩光霁,周如柏又问道:“你有了身子后,他待你如何?”
周樱樱笑道:“往时他偶尔也会出去应酬的。我如今有了身子,除却要宿在宫里的日子,他便是天天回来陪着我。”
周如柏闻言,沉吟半晌,说道:“这些话原来该由母亲与你说的,只她不在你身边……我便厚着脸皮替她问你。你说,你有孕后,那韩三可有动那些个丫头的心思?”
周樱樱不妨他竟然问夫妻的闺中事,脸上一红,含糊道:“哥哥……你怎么管这些个来着?他﹑他答应过我不会的。”
此时周如柏盯着她,很是有些恨铁不成钢,“我就怕上梁不正下梁歪。侯夫人现在怎么过你是知道的……虽说我们家是按着规矩安排了陪房,但你底子本就弱些,要是怀着孩子还要管那些搅心的事情,哪能好好养胎?”
周樱樱知他是顾念自己,好说歹说才教他信了韩光对自己确实是一条心。
末了,周如柏又道:“……之前华州乱事稍平。许多流民集结在西京附近。我听闻圣人有意开仓赈灾。只最近国库紧张,回头你让韩三问问候爷,武安侯府是否有意捐银赈灾?”
周樱樱听后却道:“枪打出头鸟,武安侯府若抢这头一份,会不会太出风头了?”
周如柏听得,笑道:“看来妹妹真长大了,还知道枪打出头鸟。你放心吧,侯爷为人谨慎,自不会当这出头鸟。我只是想给他们提个醒,多留些现银在帐上。免得到时京中家家户户都给朝廷表了心意,侯府却是落后了。”
及至掌灯时份,韩光霁已是早早回府陪着周樱樱。因未至用膳的点,二人便在里间说着闲话。
“……你镇日陪在圣人身边,哥哥说的事你可知晓?”
韩光霁此时正拿着个柑桔剥皮给周樱樱,边喂了一瓣进她嘲里,边回道:“这风声传了许久了……既传到吏部那头,想来要落实了。这事我往后再告诉父亲就是。”
周樱樱嚼了嚼嘴里那瓣甜柑,见韩光霁神色不虞,便问他:“你最近总没个笑模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韩光霁默了默,忽然苦笑一下道:“哪有什么烦心事……不过想着不如同上头告个假,不随圣人去行宫了。”
自韩光霁得知周樱樱有了身孕,说是把人当成眼珠子也不为过。周樱樱自个不过是刚得了消息时忐忑了几日,缓了心情便是好吃好睡地养着。倒是韩光霁忧心得厉害,他要是在屋里,周樱樱几乎是脚不能下地。
周樱樱只道他年纪轻轻便初为人父,心里一时接受不过来。谁知他这势态愈发严重,吃的不多,晚上睡的也不好。周樱樱瞧着他清减的样子几乎疑心他是得了产前抑郁了。
如今听他为了陪着自己养胎,竟是想要推了往行宫之事,忙劝道:“三郎,我虽然也想你陪在我身边,可这差事要紧,你可别一时冲动犯了傻!”如此说罢,见他还是怏怏不乐,又握了他的手劝道:“我看你分明有心事,快说给我听。”
韩光霁闻言,把手里的柑子放下,回道:“白日在宫里总想着,不知你吃得好不好,过得顺不顺心……到了晚上又想不知这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要是女孩倒好,我便像待你那样待她就好了。要是个男孩……我也不知道父亲该怎么对孩子才是好?”
人小时候总要学这些那些。可教人如何当父母的却是少之又少。如此,父母如何对待我们,我们便是如何对待孩子——尽管那并不一定是我们乐意的。
韩光霁自幼便经历父母失和,与双亲之间的关系也淡薄得很。其实周樱樱也是年幼失怙,记忆中没多少父母关怀。因她知晓韩光霁心中所想,一时间便只觉心中一酸,也不知道是心疼他还是心疼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完結篇沖刺。
第79章 小别
韩光霁贵为侯爷嫡子,不止出身好,又是才貌俱全,且年纪轻轻就得了圣人的青眼。这般天之骄子本应过得何等快活肆意?可现下周樱樱没瞧着他的光鲜亮丽,只见得他眼中的彷徨。
周樱樱看得心中一软,握了他的手问:“三郎,你说说,你想要孩子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韩光霁听罢,沉吟半晌,低声说道:“……我只愿他身体健康,快快活活的,也不必才能出众,以后磊落做人便是。”
“那孩子怎样才算快活?”
韩光霁想了想,忽尔朝她一笑,缓缓道:“能有些时间玩耍,不用早起习武,晚间读书……便是偶尔贪玩犯错也用不着罚他跪祠堂。”
周樱樱回他一笑,应道:“好,我们不罚他。”
韩光霁听了,默了默才又道:“他要是生病了,你就陪在他身边……我呢,就去甘味斋给他买些果脯送药。”
“还有呢?”
“他每年生辰我们都陪在他身边。”
“好。”
“以后我们便是闹了别扭也不能在孩子面前争吵。”
周樱樱听至此,拉了韩光霁的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说道:“有你这样的父亲,我觉着他就是最幸福的孩子了。”
韩光霁闻言,愣了愣神,问道:“当真?”
周樱樱此时颔首笑道:“几多男子生了孩子便不管不顾,由得女子教养。难得他还未出生你便对他这样上心,你以后定然是个好父亲……再说,你是头一回,我也是如此。以后便是犯了错,你我一起担着就是了。夫妻么,不就是要同甘共苦吗?”
韩光霁听罢,细细想了想,说道:“我早先冷落了你两年,叫你在府中孤零零的。也幸得你同周家没有怪罪于我……往后便是有苦头由我来吃便是,”如此说着又拈了一瓣柑子喂到周樱樱嘴边,“你只吃甜的就好。”
周樱樱笑着应了他的话。末了终归是劝动韩光霁安心出差。因着韩光霁接下来要离家两个月,周樱樱便与他商量好了耍把哪些旧人挪回院中侍候。侯爷原就发了话,闻风斋中诸事俱由他们夫妻二人裁夺。且周樱樱眼下身子矜贵,她一声令下自是无人再敢抯拦。
至于小厨房里的张嫂,周樱樱原就答应过她,只要她能把厨房的花销减省三成以上,便对她从轻发落。周樱樱说话算话,顾念着她不过被丈夫连累,只把她遣回了事。
然而张嫂临行前竟求周樱樱把她留在闻风斋。且除却她还有几个人也不愿意离去。原来这些人本就不是干要紧的活,日常难得从主子那里得赏。闻风斋里只得两个主子,也容易侍候,又愿意论功行赏。因此许多人便情愿在这侍候周韩二人。
周樱樱虽然有些同情张嫂,但她那好赌成性的丈夫却是个无底洞。张嫂撇不开丈夫,终究是个隐患。是以周樱樱便拒了她的要求,仍旧把人送回去。至于余人,周樱樱着春深按绩效选了些勤奋上进,且背景干净留下的。如此把院里的人拔干净了,韩光霁也可放心离家远行。
未几,便到了韩光霁出发之时。临行前一夜,夫妻二人便似有说不尽的话一般。因周樱樱有孕,韩光霁便向刘鹊请教了许多,如今又一件件地提醒周樱樱……
周樱樱好不容易顶着困意,把这些啰唆听完,忙扯开话头道:“……前儿哥哥说的事怎么了?圣人可要开库赈灾?”
韩光霁听得,应道:“原来是有这个意思的……只是上了朝,各派势力为着争功劳,各有不同的说法。一时间圣人也未有表态。”
周樱樱闻言,不禁皱了眉,“圣人能等,饿着的百姓能等么?这是功劳重要还是百姓的性命重要?”
韩光霁此时叹了一息,回道:“旁人的性命自然没有自己的功劳重要了……”他说罢见周樱樱脸有恼色,只劝道,“朝廷上这种同党异伐的事多去了。为官者真心为百姓的可是少之有少。这种事以前不少,以后也有……你要是听了便烦心,我便再也不同你说了。”
许多事古往今来其实都是一般。不过周樱樱原来也不是特权阶层,是以对那些黎民百姓便更能身同感受而已。
韩光霁语毕,垂眼看向周樱樱,见她仍是脸色不虞,便亲了亲她,又安慰了几句。因韩光霁这般温柔小意,周樱樱也便回复了笑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