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愿意?”
周如柏摇首道:“他们要等圣人回来再作定夺。”
周樱樱闻言,心中自是大急,颤声问:“那﹑圣人回来要几日?”
“约莫四﹑五日……”
“四五日?三郎性命在旦夕之间,哪等得四五日?”
周如柏见周樱樱神色仓皇,按住她的肩道:“你放心,哥哥会尽力保住韩三的……你﹑你千万要保重身子。”
周樱樱听了这番话愣了愣神,忽然却啊了一声道:“哥哥,三爷外祖家显赫……你说,他外祖那边会不会有人能说动官家把城门开了?”
周如柏听得,拍案道:“对了!我怎么竟忘了有这条路子?侯夫人的舅舅是如今的兵部尚书……听闻他与戌守城门的神武军监军是有交情的,兴许他能把人说动。”
周樱樱闻言,彷佛见着韩光霁有了生机,忙道:“哥哥,你快与侯爷说去,”顿了顿又道,“不,我和你一道去。”
然而周如柏却道:“我走的时候侯爷尚未回来……你且在屋里歇着,我去侯爷的院中等着吧。”
既如此,周樱樱只得应了。
然而周如柏离开前又悄悄招了留春到跟前道:“待会你偷偷给三奶奶用些宁神药……她这样耗着身子可撑不住。”
留春听了周如柏的话,把刘鹊早先开给周樱樱的宁神药当成安胎药让她用了。要不是周樱樱正是六神无主,兴许或能尝出这药味变了。只她神思不属,只囫囵把药灌了。未几,她便觉眼皮沉沉,竟是一觉睡到第二日。
周樱樱甫转醒过来便觉天色已是不早,回过神便立时喊春深到身边,问她:“现在什么时辰了?哥哥可曾来过?”
“如今已时了。大少爷今早来过,说道侯爷昨晚未曾回府……他留了话便又进宫去了。”
周樱樱听至此,只觉一颗心已是悬在半空。然而她心中转了转,却忽然敛了神色,叫二春为她梳洗。
待梳妆了,又用过早膳,周樱樱便吩咐春深:“去给我备辆马车,我要出府。”
春深一听,惊道:“奶奶要去哪里?
“妙音庵。”
留春闻言,立时劝道:“现在外头还乱着,奶奶千万别以身犯险。侯爷同大少爷正在宫中为三爷周旋,说不定晚些便有好消息了……你可别冲动行事。”
周樱樱听了却道:“侯爷昨晚彻夜未归便知此事难办。况且他与侯夫人素有宿怨……倒不如我以媳妇的身份去求她。再说,那些恶贼不是以大户人家的马车为目标么?我便打扮成丫环的模样,坐仆役的马车出去便是。”
春深见她神色,知她心意已定,但又顾虑她的安危,只好道:“奶奶三思。”
周樱樱只摇头道:“去备车吧,”她说罢,见二春不为所动,恼道,“你们都不听我的话了是么?”
屋里众人一时俱不敢应声。周樱樱见此便回里间换了一身朴素衣裳,又出了闻风霁,径直往安置马车的地儿去了。三春见此,只得在她身后紧跟着。
周樱樱到了,便吩咐其中一名车夫道:“我眼下要用车,你随我出府。”
原来之前府里已下了令家中女眷不可随意外出。车夫虽认得跟前的人是侯府三奶奶,但真要出了事,他哪担得起这罪责。
二人僵持一阵,周樱樱忽然听得一个声音道:“表妹要去哪里?”
原来侯爷﹑周如柏﹑韩光照都为了韩光霁的事在外奔走,如今府中男主子便只有韩光耀一个。有人见着三奶奶嚷着要出门,便偷偷向韩光耀报了信,要他来拿主意。
周樱樱此时面上淡定,心中却是煎熬。见人来了,也懒得同他拐弯抹角,回道:“妙音庵。”
“是为了三弟?”
“是。”
“不可。外间不太平,你又有了身子,哪能这般奔波?”
周樱樱听了这话,默了会,摆了摆手让身旁的人退下,才道:“你今儿非要拦着我?”
“我是为你好。”
周樱樱一听,冷哼一声道:“为我好?抑或为你自己好?你是不是想着要是三爷有个万一,这世子之位便落在你头上了?”
韩光耀闻言脸色一沉,答道:“我教你留在府中是真心为你着想……你别不识好人心。”
此时周樱樱神色更冷,“好人心?你是哪门子的好人?你三番两次挑拨我同三爷的关系……你敢说你心里不是嫉妒他?你真个是为他好?”
韩光耀听了,咬牙道:“是,我是嫉妒他。但凡我想要的,于三弟而言都是唾手可得……我怎能不嫉妒他?可我今儿同你讲个道理……不管我们乐不乐意,我同三弟终归是兄弟。于外人看来我们便是一家子。且我是行商的,我办事只管办完了是否得利。老实与你说,三弟眼下真没了,对我可没半点好处。”
他说罢见周樱樱神色松动,又道:“现下二弟也有了出息,这世子之位还轮得到我手里么?三弟要有个万一,我出外走动却是少了条臂膀,对我又有什么好?”
周樱樱虽听他的话有几分道理,却又信不过他的为人,一时间只是垂着眼不说话。
第83章 如梦
周樱樱听了韩光耀的话,默了默才道:“你既知三爷活着对侯府才有好处就更不应该拦我了。”
韩光耀听得挑眉道:“你要为三弟冒险,行。可你用什么身份见她?你嫁来侯府后统共见过她几回?你真以为她有把你这儿媳妇放在心上?”
此时周樱樱咬唇道:“她可以不放我在心上,却不能不把她儿子放在心上。”
韩光耀见她脸色楚楚,缓了口气道:“你回去写封信,我替你安排人送过去,”他说罢见周樱樱脸上有几分犹豫,又道,“你要是信我不过,也派你的人一道跟过去就是了。”
周樱樱也知自己此举是有些鲁莽了,心想托老潘跟这一趟也不怕韩光耀耍什么小动作。
思至此,她便郑重朝韩光耀施了一礼,“既如此,这事便托给大伯了,”说着又直直地盯着他看,“此事与三爷安危有关,还望大伯周全。”
韩光耀看了看她,又缓缓地扫了她的小腹一眼,应道:“嗯。你回去写信吧,好了便让人交予我。”
周樱樱应了,转头便领了三春回闻风斋。一路上又把韩光耀同她商量的尽告知三人。是以一回屋,挽春便立时备了文房四宝。匆匆把信写好后,周樱樱便唤了老潘来,命他跟着韩光耀的人去一趟妙音庵替韩光霁搬救兵。另外又拨了两个护院同行护着。
诸事准备停当,周樱樱总算歇了下来。只一时未得到韩光霁平安的消息,她的心便总不能安稳。
妙音庵离侯府不近,一来一回需时,不一会周樱樱便等到晌午了。春深见时辰到了自要劝饭。周樱樱为着孩子勉强用了些饭,接着又等得旁晚时份才见老潘回来。
周樱樱在屋里远远已见着老潘神色不虞,她看得心中一跳,待他走近便问道:“见着侯夫人没有?”
此时老潘摇首道:“没有,妙音庵被官家围了。”
周樱樱闻言一惊,问道:“为何?”
午后老潘等人到了妙音庵门前,才见有官兵守着,一时竟是不得门而入。后来几番探听,才知原来京中庵庙都曾周济城外的流民。本来出家人慈悲为怀,有此一举也不足为奇。只有些流民便是随着僧尼混入城中。官家知晓了,便把白马寺﹑妙音庵都围封了起来。
周樱樱听至此,手脚一软,忽尔便觉一阵晕眩。跟前几个丫环吓得忙把她稳住,又扶进了里间去。
留春见春深把人安置好了转身便走,忙问她:“姐姐去哪?”
春深只道一声“刘鹊”,便急急出了屋。
也不知过了多久,春深便领了刘鹊入内间替周樱樱把脉。
待他把了脉,春深便问他:“奶奶如何了?”
“……她月份尚浅,近日忧思过度才会晕厥。接下来还得吃几帖药,再卧床静养。”
床上的周樱樱虽未睁眼,却已转醒过来,此时便说道:“……有劳刘爷了,孩子千万得稳住。”
几个丫环方才见周樱樱晕厥,实在吓得不轻,眼下见她醒过来,总算放了心。
刘鹊听了她的话,叹了一息才道:“三爷定然吉人天相,弟妹要多顾着自己。”
榻上的周樱樱嗯了一声,又问道:“我哥哥和侯爷回来了没有?”
“……未曾。”
“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
周樱樱默了默,忽然道:“难怪我都饿了……且把饭菜端进来吧,我不出去了,”说罢又与春深道,“刘爷该饿了,你也给人备饭吧。如今城中宵禁,记得安排间厢房给刘爷。”
三春就怕她为了韩光霁的事茶饭不思,如今听到她要用饭,便连忙去准备起来。
只周樱樱却喊住留春道:“昨儿我睡得实,你们是不是给我喝了什么药?”
留春听得,讷讷地道:“是﹑是刘爷开的宁神药。”
周樱樱闻言,说道:“今晚再熬一碗,”说罢又问刘鹊,“这药每天喝一回可以么?”
“不妨事。”
周樱樱对自个的身子也是了解,只怕再这般折腾下去,这胎便保不住了。远的那个有难,她是远水难救近火,而近在身边的这个,她更要尽力护好。
既心意已定,周樱樱用了饭,便吃药休息。药进了肚子不久,她便觉出困然。
这时守在帐外的春深却听得她迷迷糊糊地道:“侯爷和哥哥回来了……记得喊我起来……”
只周樱樱睡着后便梦见了韩光霁。梦里的韩光霁道他根本没伤,不过是传信的人搞错人了。周樱樱听了,大喜之下便抱住了他,哭道:“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然而这时韩光霁却摸着她的肚子道:“孩子呢?你肚里的孩子去哪了?母亲特地回来看孩子了!”
周樱樱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问道:“夫人?是夫人来了?”
此时周樱樱吓得一睁眼,往脸上一模,手心尽是泪痕。回过神来才听得春深在唤她。
“奶奶,奶奶,你是不是魇着了?”
周樱樱听了,拿袖子抿了脸上的泪,点头道:“做梦了。”
春深见了,抽出帕子替她印了印额间,又柔声道:“奶奶,有好消息。夫人回来了。”
“夫人?母亲?”
春深见她魂不守舍的,又仔细道:“是,侯爷把夫人接回府了。听说回府前,他们去了拜会夫人的舅舅。他已经答应了替三爷说情,让神武军的监军开城门。”
几经周折,这事终是有了转机。周樱樱听了这话,身子一软,人又倒在榻上。
“好……这就好了,”周樱樱边说边握了春深的手道,“我方才梦见三爷回来了,他平安无事,还告诉我母亲要回来……”她说着忽然摸着小腹道,“他说孩子不见了!春深,你快去帮我请刘爷来。”
春深听了她的话,急急把刘鹊请来看人。
周樱樱惴惴不安地等着,直听到刘鹊道孩子平安无恙才放下了心。
这时刘鹊却道:“明日我会托一位相熟的郎中上门照顾弟妹。”
周樱樱闻言,啊了一声问:“为何要换人?”说罢见春深脸有忧色,又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春深此时才回道:“他……说要随行出城,寻三爷回来。”
周樱樱听罢,来回看了看眼前二人,一时间不知如何言语。
刘鹊见此却是笑道:“三爷是我的兄弟,兄弟有难不能袖手旁观,”接着又轻声道,“从前平水贼都过来了,这次我也会与三爷平安归来的。”只后续两句话却是与春深说的。
第84章 有愧
韩光霁曾与周樱樱说过刘鹊是个靠得住的朋友,她原来还不信,确实是以貌取人了。
如今患难见真情,周樱樱也不矫情,与他说道:“刘爷,大恩不言谢,望你同三爷平安归来,”说罢又与春深道,“刘爷临行在即,你去替他打点行装吧,不必在我跟前侍候了。”
周樱樱这话在刘鹊耳中自是顺耳,遂笑道:“那我就不客气,腆着脸同三奶奶借人了。”
接着周樱樱始知如今是卯时,众人准备正午出发。待送走了刘鹊,倏忽间又过了三日。
此时圣人已先一步回到京中。圣人在行宫时得知西京生乱已是震怒,回程途中又遭了行刺,是以甫回京便以雷霆手段整治。接下来城中大部份流民随即被抓获,而余人为数不多,亦是强弩之末。待局面稳了,圣人又以失职之罪撵了些他早就瞧不顺眼的人……这些话自然是周如柏告诉周樱樱的。
这日周樱樱如常等周如柏回家替她捎带消息,远远看着便见得他脸有喜色,遂问道:“可是有三爷消息了?”
周如柏嗯了一声,笑道:“平安。刘鹊寻着人了。”
周樱樱一听“平安”二字,一颗心终于落了地,眼眶一红,几乎要哭出来,“平安就好﹑平安就好……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然而周如柏此时却叹了一息道:“妹妹……他们已同剿匪的大军汇合。待擒了贼首便会回京。”
周樱樱听了这话,一道气立时哽在喉头,拍案怒道:“这人﹑这人……”她原想说句不回来就罢了,可张了张嘴终究说不出口,只道,“他是想把我急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