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执着啊,这么冷,天还没亮,她又起来唱戏了。
万幸,额头的伤已经凝血,程殊墨静静听了一会儿,缓缓找回了神智。
这一次,她唱的是《木兰拜上》,唱的是替父从军的巾帼英雄花木兰。
小戏子的唱功,和真正的戏曲大师比,自然还差火候。可她胜在音色纯粹、有力量,没有喧闹的锣鼓伴奏,依然紧紧地抓耳挠心,让人浑身充满力量。
程殊墨觉得,自己必须支楞起来。
哪怕在死前,去见那小戏子一面呢。
强大的求生欲,让他艰难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出了密林。
很快,他在大路上,碰见前来寻找他的人,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三天后,程殊墨伤还没好,刚能下地,就独自一人去了西山。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直接闯进小戏子的“秘密基地”,只想对那姑娘真诚说一声“谢谢”。
可他扑了个空,等了一上午,也没见到半个人影。
不仅如此,从那以后,他仍旧每天早晨来西山跑步。却再也没有听过,那百灵鸟一般的唱腔。
唱戏这件事,本来就很难坚持,她应该也放弃了吧。
程殊墨感到遗憾,却也理解,人心惶惶的年代,她懂得自保,总归是好的。
之后,程殊墨用自己的方式,狠狠教训了雷彪他们。大队调查他当初受伤的原因,他却什么都没说。
为了保护小戏子,就当做一场白日梦,程殊墨宁愿把这个秘密,永远吞在肚子里。
只是后来,每次聊起姑娘,被吴俊和猴子他们问烦了,他才来上那么一句,“我就喜欢会唱戏的,怎么着?”
这话厉害了,猴子像是窥探到了了不得的秘密,兴冲冲传来传去。
他哪里知道前情细节,传到最后,越来越离谱。
所以今天,叶龄仙听到的版本就变成了——
“我们程哥,老早就喜欢一个姑娘,她会唱戏!大伙都知道,程伯母这方面管得严,棒打鸳鸯,不让他跟人家姑娘早恋。结果就那样……掰了。”
猴子难得和漂亮姑娘说几句话,像个话唠,恨不得侃到天荒地老。
他摊摊手,一脸八卦相,“出卖”兄弟没商量。
吴俊在旁边听得一脸绝望,心说这事虽然不是空穴来风,但要让程哥知道了,这小子就自求多福吧。
叶龄仙的关注点却是……早恋?
有多早呢?该不会是他下乡插队前,在京市就看上人家了吧。
可这话,是不能当面问猴子的,只会显得自己不矜持,小家子气。
叶龄仙忍着晦涩,回到女知青点。
夜里,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原来,程殊墨对自己的好,也只是因为她会唱戏而已。
在京市,会唱戏的姑娘那么多,光她们艺校,每年学成出来的,个个都出类拔萃,才艺双全。
不过做人呐,一定要知足。反过来想想,正是因为“戏”缘,自己这两辈子,才会得到他的帮助。
她种了善因,总归得到了善果,并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这样一想,叶龄仙反而不难过了。摆正位置,分清主次才是关键。
眼下,对她而言,比天还大的事,就是劳动节的公社大戏。
五一这天,叶龄仙揣着批准函,从大队借来了一辆二八大杠。
旁人谁都没告诉,她孤身一人,踏上了前往红丰镇的山路。
这一次,她一定要在这戏曲重镇,真正唱出个名堂。
第14章 救场
叶龄仙去唱戏这件事,老树湾大队其实并不支持。饿肚子的年代,种地产粮才是正经事,文艺不能当饭吃,就是瞎搞。
所以这一次,大队没有派三轮车送她,只借出了一辆二八大杠。
叶龄仙骑着自行车,心里像有一团火,一个人走山路,也不觉得孤独。
她对这次“戏考”的重视程度,不亚于几个月后的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