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一句一句，犹如羽毛织成的网，看似轻柔，遇水便有千斤重。
许肆死死盯着她那张一张一合的，鲜红的唇。
似是被蛊惑了一般。
他想吻她……
第122章
入戏出戏
许肆伸出手来，替夏听把耳边的卷发挽到耳后。
他的手很热，十指修长，指尖处的薄茧轻轻划过着夏听耳后的皮肤。
“好。”许肆讲着台词：“再做完下一单，就不做了。”
夏听饰演的顾焰像是愣了一下，才轻声问：“不是骗我？”
“不骗你。”
“我们，拿着钱去国外。”许肆的手按在她的腰上，“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夏听的手虚虚按住他的胸口，咬了咬唇。
如果白凇真的脱身了，那她将永远没有假他人之手，置他于死地的可能。
这最后一单，就是她唯一的机会。
“不相信？还是……”许肆看出了她的迟疑，然后抬手捉住了她放在胸口的那只手，将她拉近，贴近她的耳边，声音低到微乎其微，“太开心了？”
“什么时候。”夏听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我不要空头支票，也不等一辆永远不到站的车。”
回答她的就只有沉默。
没有答案就已经是答案了。
“我知道了。”夏听起身，准备从许肆的怀抱里挣脱开。
没有给她挣脱的机会，许肆的手臂将她环得更紧了，像是要把她深深地按进胸膛里。
呼吸声就在耳边。
“这个月末。”许肆低声说：“可以么……”
“cut。”剧本就给到这里，顾焰已经成功地套出了白狼交易的时间，王一民叫了停。
原本，他对夏听的表演没什么期待，但当两个人进入状态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了夏听的一种了不起的能力。
“经纪人学过表演？”王一民问。
许肆起身，整理了一下胸前弄皱了的衣服：“没有……”
王一民一惊：“你的嗓音是……天生的？”
他还以为许肆是为了角色而特地改变的声线。
许肆看着他：“算是……”
王一民点点头，又对夏听说了一句：“不错……”
他是出了名的要求高，不常夸人的，一句不错，可以看出，他对夏听饰演的顾焰已经很满意了。
夏听演完也没有退场。
顾焰这个角色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挑战。
她有自己想追求的东西。
于是夏听看着王一民，“我能不能再试试程浇这个角色。”
程浇，是片子里一个女警。
因为觉得自己的本名「程娇」太娇气，十八岁那年自作主张地给自己改了名，然后报了警校，一路野蛮生长。
夏听没有拿到程浇的剧情，只有简简单单一个人物小传。
但就是这简单的两行字吸引住了她，她想试试。
王一民挺直了背，同样回看她：“你可以吗？”
“您不让我试试，怎么知道。”夏听笑了一下。
“好。”王一民也笑了，笑她的不自量力，但是为了印证自己对于夏听「不是和程浇这个角色」的判断，他没有拒绝：“那你试试吧。”
不多时，王一民就把程浇的一小段戏份打印了出来，递给夏听。
那是队友牺牲后，程浇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从而和队长发生争执的一段戏。
虽然这一段差不多算是程浇一个人的独角戏，同事只需要站在那里。
但王一民也没有让许肆离开，有个人站在那，总不至于最后出来的效果太滑稽。
夏听把头发束了起来，再从剧本里抬眼的时候，就已经进入了状态。
她走出试镜室，然后猛地打开门，大步走了进来。
和顾焰完全不一样，她脸上的娇媚尽数隐藏，碎发都被她梳起来。
她的骨相很冷，轮廓十分干净流畅，眼尾微挑，浑然天成的清冷倔强。
她大步走进来，在许肆面前停下。
她看着他……
目光坚定如铁又沉如灰烬，手臂垂着，指尖微微发抖，却被她生生制止住。
整个人处在爆发的边缘，却竭尽全力地相当克制。
“他明明有机会可以活下来的。”程浇硬生生地说：“为什么放弃他。”
许肆目视前方，讲着队长的台词：“事情暴露了。”
程浇低声吼道：“但我们完全可以把他救下来，给他一个新的身份——”
队长：“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毕竟大石滩的线索是你提供给他的。但去与不去，是权衡下的结果，你不用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我没有在问责谁。”程浇一字一顿地说：“我只是——”
她的声线完全不同了，有种精疲力竭的哑。
“因为干这一行，他已经和家里闹翻了。现在死了，甚至连个墓碑都不能有。”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更不会有人祭拜他。人们只知道有个贩毒的马仔在大石滩出了事。你知道别人怎么说吗，他们说坏事做得多了自然是要造报应的，死了是老天开了眼。”
“我只是觉得，这不公平。”
“他应该光光荣荣地离开。”
语气平静如死水，字字句句却凿进人心里，压得人喘不过气气来。
王一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程浇这个角色，在整部片子里算是绿叶，也是一部理性片子里为数不多的感性因素。
处理不好就会显得很……多余、碍事、无理取闹。
这个角色到现在还没有定下来也是因为这个，尽管程浇有作为女人的感性在这里，但王一民并不想把她塑造成一个拖油瓶。
夏听对于这个角色的处理方式很有意思，没有哭喊，没有对峙，甚至看不出悲喜。
只有压抑，无穷无尽的压抑。
王一民从没有表达过自己对程浇这个角色的期待，因为喜剧本身需要张力。
而张力最好的表达方式就是冲突。
如果他提前和演员沟通需要程浇这个角色不那么多余。
大部分人演员就会把她处理得很平，或者直接走歪，搞得像是程浇死了爱人一样悲情。
台词还是那些台词，但从夏听嘴里说出来，就是有那种隐秘而伟大的沧桑感。
在他说完cut之后，夏听才缓缓地蹲了下去。
把头埋在手臂里。
“出不了戏了？”王一民问道。
夏听这才从胳膊里把头抬起来，眼睛红得像兔子。
她起身，缓了几秒，才说：“好了……”
对于一个合格的演员来说，入戏的速度重要，出戏速度也同样重要。
不然日后演什么，都会带着前面那一个角色的影子而不自知。
第123章
进组
王一民喊夏听回去等通知。
夏听出去后，他坐在试镜室里，很是为难。
总觉得夏听外在上与顾焰这个角色贴脸，技巧上却非常适合程浇这个角色。
在没遇到更好的人选前，王一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出了试镜室，夏听依然低落着。
她其实没有那么快出戏的，这算是她的短板。
许肆盯着她死气沉沉的后脑勺，跟在她一步之后的距离。
忽然自嘲式地笑了一声。
他居然被，夏听戏中戏式的撩拨搞到乱了分寸。
戏里的顾焰并不爱白凇，甚至想杀了他。
但他对上夏听眼睛的那一刻，还是沦陷了。
这算什么……
夏听听到他笑，停下脚步侧头看他：“怎么了？”
许肆记得，十七岁的夏听说自己的梦想，是在远离人群的小岛上生活。
“你在，那个世界，是演员？”许肆问。
夏听还沉浸在压抑的气氛里，有点懒塌塌的，语气也提不起劲：“嗯……”
许肆跟上她，两个人由一前一后，变成并排：“很有名？”
“怎么说呢——”夏听苦笑了一下：“我最风光的日子还没开始呢。”
她穿过来的那天，是她摘到影后桂冠的那个颁奖之夜。
她甚至都能想到之后的日子会有多风光，可是一天也没过上，自己就出现在这本书里了。
“你遗憾吗？”沉默两秒，许是忽然问。
“也不吧。”夏听诚实地说：“坦白讲，我小时候也没想过自己会走上演戏这条路。”
“哦？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自己一个人待着。”夏听说：“是不是听着挺自闭的，但我却十分享受这种孤独。”
许肆笑笑，没说话。
夏听继续说下去：“但我生了一场病，在那之后，我变得很纠结，我想要爱，要很多很多的爱——”
黄昏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洒在她的脸上。
许肆盯着她缓缓扇动的睫毛出神。
“但有时候也会想躲起来。”夏听慢悠悠地说：“想买个岛呀，晒一整天的太阳。”
夏听说完，才侧过头来看许肆。
许肆避开了视线，目视前方，淡淡地说：“会晒伤……”
“好像我真的已经有了自己的岛似的。”夏听忍不住笑了：“别人都会跟我说，买岛这事儿一点也不现实，那些国外的荒岛啊特别原始，特别落后。你不一样。”
许肆嗯了声：“我当真了。”
不止是岛……
夏听吻过的地方，锁骨中间的灼烧感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停止过。
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
等待的时间对于夏听来说并不漫长。
那天试过戏之后，夏听几乎就忘了那件事，又被盛曜平日里的琐碎事务给绊住了。
直到一周后，她的电话响起。
王一民在电话那边跟她说，顾焰这个角色定了，就是她。
夏听嗯了一声。
其实她心里还是更倾向于演程浇的，兴许是自己好久不演戏了，演技退步了，又或许是是王一民找到了更合适的人了。
总之有点遗憾。
在沟通完顾焰的事情后，网易民忽然话锋一转，问她：“你有没有兴趣分饰两角？”
夏听搭在桌上正在敲击的指尖顿住了，“还有什么角色吗？”
“程浇。”王一民说：“怎么样，你想不想挑战一下。”
……
夏听答应了。
定妆那天，王一民看着她的两份妆造，拍手叫绝。
顾焰就是顾焰本人，程浇却是他心里的程浇。
不管剧本怎么样，他执意要程浇这个角色脱离男性群像剧中对于女性的刻板印象。
“我不想看到片子出来的时候，观众都在骂程浇，说这个角色多余。”王一民拍了拍夏听的肩：“别让我失望。”
夏听使劲点了点头。
王一民是个忠于自然画面的导演，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几乎不会在影视城或者棚里拍摄再抠图。
之前剧组已经在西南边境踩了半年的点，最终确定了几处拍摄地点。
其中还有一片相对原始的森林。
夏听去拍戏，盛曜几乎就是托管给了许肆。
加上他还有寻听科技的事情要忙。
所以在夏听再三要求下，许肆留在了A市。
森林的戏最后才拍，大部分时间，夏听都是在省会X市工作。
直到森林的部分开拍，夏听才得知，森林就在立川县境内。
这个地名她熟悉的。
就是温海那个每天只通一趟大巴车的老家。
路确实非常难走，连个像样的公路都没有。
夏听也没有搞特殊，乘着剧组的大巴车前往立川山。
《边境行动》的女演员本来就少，夏听还一个人占了两个角色。
所以这辆巴车比起前面那辆塞满了男人的大巴，要空旷得多。
路上几乎都没什么人在说话的。
直到演男主青梅的演员脸色煞白，一分钟以后，忍不住下车呕吐了起来。
“这个路要把人的胃给掂出来了。”她吐好了以后，虚弱地回到了车上。
夏听把自己的防晕车贴递给她，又给她拿了两个橘子。
反季节的橘子，还是绿的。
小姑娘剥开吃了一瓣儿，酸得倒牙，人一下子精神了不少。
她叫黄鹂，今年刚毕业，签的公司不大，但资源还行。
因为没名气，也没钱雇助理，出来拍戏的时候，经纪人特别嘱咐她。
千万不要招惹同组的夏听。
小姑娘问了才知道，夏听就是盛曜老板夏婷婷。
这可把她吓坏了，拍戏的整个过程中都没敢和夏听搭话。
好在她俩也没对手戏，就一直保持着相对不熟的关系。
但现在，吃了人家的橘子，小姑娘也不好意思不熟了，吞吞吐吐地跟夏听道谢。
“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你是……你是盛曜的老板。”黄鹂说。
夏听：“不像啊？”
“不像。”黄鹂摇头。
“你是怎么签的你现在的公司。”夏听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