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义笑道:“我就欣赏白小娘子这般爽快的人。”
他也便不卖关子,语气也冷了几分,“我要你帮我,让舒乐身败名裂。”
白云心瞥见他森冷的眸子,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对舒乐远没有那么大的仇恨,她只是想赢过舒乐,让舒乐在她面前认输而已。
发觉白云心眼眸里退却的意思,王建义的笑更森寒了几分,“现在白小娘子想退可也来不及了,你已经来见了我,不是她身败名裂,就是你。不过,你若是肯好好配合,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你说对吗?”
白云心被他这番话吓得只敢连连点头,冷汗淋漓。她心里知道,自己这回是骑虎难下,不干也得干了……
*
舒家小院。
舒乐一连想了这么多日,终于在今天想到了点子。
咸蛋黄豆腐羹。
万事皆可咸蛋黄。她第一世活在现代的时候,就吃过咸蛋黄雪糕,咸蛋黄流心包,咸蛋黄奶茶……
咸蛋黄用来做豆腐提鲜,也是个绝妙的主意。她实在是忍不住拍拍自己冰雪聪明的小脑袋。
舒乐将嫩豆腐煮熟之后浸在热水里放到一边,然后开始调汤。
她把咸鸭蛋敲开,挖出里头油汪汪黄澄澄的鸭蛋黄,碾成细泥,放到锅里直到炒出油沫。
再把其他提鲜用的蟹黄、虾仁和香菇都加进去吊汤,青豆点缀调色。
不一会儿汤头就咕嘟咕嘟地熬开了,舒长贵都忍不住探着头瞧,“你这回做的什么?怎么这么鲜?”
舒乐笑道:“您一会儿就知道啦。”
她手脚麻利地把切好的嫩豆腐块倒入锅里焖煮,不出一刻钟,那鲜浓的豆腐羹就做好了。
端上桌,鲜香四溢,热气腾腾。
舒乐给舒长贵盛了一碗,问他怎么样。
舒长贵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咬了一口,简直要鲜掉了舌头。汤汁咸香浓郁,还带着蛋黄的沙质口感,豆腐是焯过水的,所以每一块都完完整整,也不容易碎,而且十分嫩滑。蟹黄和虾仁的鲜味流连口齿,舒长贵十分小心地连带着口水一起吞下去。
看舒长贵鲜得眉毛都快掉了,一句“不错”半天也没腾出空来说,舒乐就知道这味道肯定不会错。
她尝了一口,心里当即就有底了。凭这道菜,她基本不可能输。
真是好吃。
两父女正在大快朵颐的时候,院门被扣响。
这么晚,不会又是聂公子吧?这么想着,舒乐搁下碗去开了门。
一见到人,舒乐整张脸都拉下来了,“干什么?”
舒长贵听见舒乐毫不客气的语气,不禁探头问,“小乐,是谁啊?”
舒乐随便答应了一声,“没谁。”
说着就打算关门。
狗剩奶奶这时候一把把门扒住,嗓门也大了起来,“哎呦姑奶奶,你也得给我个机会道歉吧?”
听见声音,舒长贵也搁了筷子过来。
狗剩奶奶更是哭天抢地地喊起来,“长贵呀,我知道我对不起你闺女,你瞧,我带了这些东西来给你父女俩赔罪来了。咱这邻里还是得做是不?”
舒长贵看向舒乐,她脸色冷淡地看了一眼门外,“这么晚了,您别在这吵到人。”
狗剩奶奶还是不依不饶,“你看,你就是不原谅我是不是?”
舒乐道:“你干什么非要求着我原谅?”
这个女人上回来就没有诚心和解,谁知道这回肚子里又卖得什么药,突发奇想地吵着闹着要道歉。
况且,凭什么她道歉了,自己就一定要接受?
舒乐越发不耐烦了,不留情面地将她赶了出去,关上了门。
狗剩奶奶在外头冷哼道:“我真是给你脸了,不接受拉倒。”
舒长贵也不置一词,他虽然也有意经营邻里关系,但大方向上,他还是听舒乐的。当初这对祖孙带头恶言污蔑,欺人太甚,没必要往来。
回屋的路上,舒乐的余光注意到一道黑影从墙上一闪而过。
她很快进屋,查看有没有少了什么。
仔细查看一圈,房间里什么也没少,回到饭桌上时,却发现桌上的咸蛋黄豆腐羹少了一碗。
舒乐想起狗剩奶奶最后骤然转变的态度,顺着那道墙往隔壁院子瞧了一眼,不禁心下狐疑。
她这是吸引火。力,给她孙子创造偷羹的条件?
大可不必吧。
第34章 比试
第二日,舒乐对阮师傅笑道:“阮师傅说的题,我已经破了。”
白云心目光略有躲闪,也不甘其后,“我也想出来了。”
阮师傅神色淡淡,“既然这样,那就开始吧。”
于是二人各自在灶边忙活,不多时,后厨里香气四溢。众人纷纷翘首以待。
白云心端上来一碗酱色的鳝鱼丝,色泽油亮酱红,十分诱人,鱼丝经她剔骨削肉,状似刀削面。黄鳝本就细窄软滑,她的刀工可见一斑。
鳝丝入口时口感嫩而软韧,竟真似吃面一般。风味却并非想见的糖醋,甜也是甜,那股子酸味却清新脱俗,不比陈醋般醇厚,细细品味,似乎是取自水果蔬菜一类的鲜品。鱼腥更是半点不见,只剩鲜味,另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在口齿流连。
阮师傅眸光一亮,忍不住赞许道:“不错,酸橙和山楂中取酸,别出心裁。”
其他品尝的小帮厨们都十分惊讶,既惊叹于白云心的巧思,又惊叹于阮师傅这条舌头。听双当下就觉得白云心已经稳赢,目光挑衅地看了顾二花一眼。
顾二花也不依不饶地白了一眼回敬,这胜负可尚未见分晓呢。
舒乐这边端上来一碗豆腐羹。
众人见到羹的一瞬间,就忍不住纷纷惊叹。
方才她做得太快都没太看清楚,这会儿才发现,她那豆腐竟然搅开成了头发一般细的丝!这样的刀工何其精巧?当时神仙才能有这样的手法罢!
连阮师傅眸光都一下子定住,这般刀法,她真是见所未见。
白云心的脸色忽然变得极为难看,她双拳紧握。
舒乐余光注意到了白云心的异常,扬唇一笑。昨日偏在比试前夕,她丢了一碗羹,心里便有所防备,因此多想了一步,将豆腐块改成了豆腐丝。现在看来,她还真没有多想。
玉白如雾的豆腐丝浸在色泽橙黄的底汤里,青碧的豌豆粒点缀其上,宛如一副淡雅的工笔画。这品相仅是远观一眼,便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豆腐丝入口嫩滑,再加青豆虾仁的陪衬,口感层次十分丰富。汤底浓郁,鲜味被蟹黄膏和咸蛋黄激发到了极致。阮师傅默了默,半天只是吃着,没开得了口。
顾二花期待地看向阮师傅,等着她一个答案。后厨众人也心怀忐忑,眼巴巴地搓手等她宣布结果,毕竟大家可是还有一笔五两黄金的大生意。
阮师傅搁了筷子,“叫伙计们将新出的菜挂出去吧,再准备三百张投筹,最后投筹多的那一方胜出。”
阮雁菡还是没有直接定夺。她的鉴赏高度自然不是常人可比,但是大多数人对于菜品远没有那么挑剔,刀工对他们来说,只是鸡肋的炫技而已。况且,投筹也是保证公正的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
没有立刻得到答案,众人不禁有几分失落,但很快又期待起投筹来,这样直接的竞争场面想想都令人热血沸腾。
白云心紧咬牙关,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众人的视线。现在去醉春楼通风报信无疑太显眼,一时间,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醉春楼的人,应该不会蠢到一点变通都没有吧?
阮师傅这时候注意到她的异常,跟过来问她怎么回事。
白云心搪塞了两句,面不改色地回了后厨。
菜名叫掌柜的挂出去了,食客们拿到投筹纷纷感到新奇,知道大厨们比试厨艺,一个个更是跃跃欲试,况且新菜还有优惠,很快这两道菜就大卖起来。
长淮跟着舒乐来到九香楼也有一段时间了,此刻他忙前忙后地给舒乐拉票。曾经押了白云心赢的伙计自然也不甘落后。九香楼里人声鼎沸,处处开花,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才刚一会儿,一个客人提高了嗓门,尖声道:“你们掌柜的呢?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
长淮一下子就认出了他,舒小娘子隔壁家的狗剩。
长淮没有好脸色,“你有什么事,先同我说。”
“先同你说?”狗剩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担待得起吗?”
周围因为他这骤然拔高的音调安静了几分。掌柜的耳听八方,立刻注意到了异常,三步并两步赶了过来,护到长淮身前,笑盈盈道:“这位客官可是哪里有不满?”
狗剩拉着那张长脸,冷哼一声,“不满?你们倒先问问醉春楼可有不满罢!”
掌柜的表情严肃了几分,“客官这是什么意思?”
狗剩吊儿郎当地掂了掂手里的豆腐羹,“你们这厨子是不是也太不要脸面,扒了醉春楼的秘方也好意思往自己脸上贴金?”
掌柜的彻底冷下脸来,“这位食客空口无凭莫要胡说,这道菜是我九香楼舒娘子亲手制作,与醉春楼何干?客官若是有意挑衅寻事,我九香楼也断不会客气。”
狗剩“呵”了一声,“醉春楼可是今儿一早就挂了牌子。”
掌柜的一愣。
狗剩洋洋得意地观察着掌柜的脸色,“不信,你去跟醉春楼的食客们打听打听,可是我诳你?”
四下盈盈嗡嗡地议论起来。
“不会吧?扒别人菜谱拿来比试?”
“这怎么回事啊?”
“啧,偷别人东西,真不要脸。”
若说一个人好,倒未必传得多远,兴许还有人挑挑拣拣地要鉴别真假。若说一个人坏,却不经较真就能龙卷风似的百传千,千传万。这风口经那人一挑,一下子就不可逆转地走偏了。
掌柜的面对众议,面不改色,“此事还未有定论,我九香楼定会调查清楚,给大家一个交代。”
这场比试不得不宣告终止,连舒乐的投筹都被人恶意倒进了白云心的筐子里。
楼下的非议一阵风似的卷进后厨,又是掀起一阵风浪。
后厨众人都是朝夕相伴的工伙,到底也没有太放肆。只有听双大肆嘲讽,“哟~我说怎么想出来的这么快,原来是偷的人家的东西。不用自己动脑子,来得可不是格外容易吗?”
白云心闻言脸色煞白,她狠狠地剜了听双一眼。听双被凶得莫名其妙,十分委屈。
阮师傅神情莫测,“舒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头呼声更高了,嚷嚷着要舒乐出来给醉春楼道歉。
舒乐从容地笑了,“阮师傅,我没有偷。不知道偷的人是谁呢。我看我还是出面澄清一下吧。”她意味深长地瞥了白云心一眼,转身出了后厨。
白云心被这一眼瞧得毛骨悚然,她这是发现了什么吗?
帘子一掀,出来一个明艳大方的美人,众人的目光顿住,声浪渐次就弱了下来。
“给醉春楼一个交代!”
舒乐一眼就精准无误地看到了人群中的狗剩,他趾高气扬地昂着一张驴脸,看起来迫不及待地等她跪地求饶了。
舒乐扑哧一笑,看来还真让她给猜对了。这对祖孙为了对付她,可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不过可惜,又要叫他栽跟头了。
第35章 翻盘
苏琰今日微服巡访,与沈正青及薛峙二人正行在街上,远远便瞧见了九香楼异动。
苏琰眉心微澜,九香楼有暗两打点,还向来没有出过事。
穿过人潮来到九香楼跟前,里头一个长脸男子说话尖酸,正叫嚣着要给醉春楼一个交代。
舒乐施施然从楼梯上下来时,三人都是齐齐挑眉。
苏琰一贯冷若冰玉的神情此时也有了些微的裂痕,她,怎么会在这儿?九香楼?暗两说的新招的厨子,是她?
沈正青很快神色了然,端的是一副悠闲看戏的模样。他在薛峙面前早已丢掉了门楣的耻辱感,一心只想看舒乐栽跟头。王建义现在替他做事,他倒要瞧瞧,这个王建义到底有几分本事。
薛峙直直怔住,自上回斩了崔胜,他才猛然发觉自己似乎误解她良多,她那股自力更生的韧劲与昔日截然不同。
苏琰不动声色地敛了神情,静观事态的进展。
舒乐不紧不慢地走到狗剩跟前,从容地审视了他一眼,笑道:“你倒说说,要我给什么交代?”
狗剩骂她起劲,可跟她真人面对面站着的时候,却被她的目光扫得心虚,他退了两退,扶住桌角,甩了甩袖子指她,“你抄了醉春楼的菜谱!”
“哦?”舒乐垂眸轻笑了一声,片刻后复又抬眼瞧他,“证据。”
狗剩的手颤得不成样子,“你、你、你干什么,你别过来。”
舒乐顿住了脚步,眼里笑意更盛。
众目睽睽之下,面对舒乐明晃晃的嘲讽笑容,狗剩脑子里气血上涌,乱成一片,他语无伦次,“你这汤的味道和、和醉春楼的一模一样,人家还比你早挂了一个时辰的牌子,你还说不是抄人的!”
“哎呦”一声,狗剩跌坐在地上,他不知何时,已经沿着桌子退到了边角,一个不防跌了下去。
舒乐颔首做出了然的样子,拖长了声调“哦”了一声,“就这?仅仅因为时间先后,你就说我抄了他的菜谱?那我若是说,他一早得了我半成品的菜谱,而我囿于比试不得不迟于他做出成品呢?”
狗剩一心只想搞坏舒乐的名声,根本没有细想其中的逻辑,他被这一席话忽然说懵了,怔了一瞬,他脸憋得通红,急道:“你强词夺理!”
舒乐笑意不达眼底,“证据。”
众人细细品味她的话,开始议论纷纷。
这时候长淮回来了,舒乐抬眸瞧见他,转向了众人,笑道:“今儿一早各位客官们时间也紧,想必好些人都还没来得及去醉春楼亲自瞧一眼吧。长淮,你把东西都拿出来让大伙儿看看。”
长淮打开食案,将里头冒着热气的豆腐羹一一摆在桌面上,拢共五碗。
舒乐道:“大家不妨来尝尝。”
众人的神色怔了一怔。
“这豆腐羹瞧着不大一样啊。”
“汤色确实是挺像的,可是明显九香楼的刀工更别出心裁。我就没见过头发丝儿这么细的豆腐。”
“这该不会是醉春楼有意碰瓷儿吧。”
有几个人已经跃跃欲试地端了碗,阮师傅也走了过来。
几位客人低头尝了起来,纷纷蹙起眉头,又尝了几口,然后找回自己买的九香楼的那碗羹对比,面面相觑了半天。最后终于有一个开了口,指指九香楼的那碗羹道:“好像是这碗更好喝,但我也说不出来为什么。”